第44章

房宇回世紀大酒樓上班了。

週二的事是怎麼了的,房宇也知道。全江海的黑社會沒有人不知道,楊磊是怎麼給房宇報仇的,沒有人不知道,惹了房宇,會是什麼具體的下場。

經此一役,房宇和楊磊的名頭更上巔峰。有此悍將,燕子乙和羅九的地位,更是牢不可破。

世紀大酒樓恢復了平靜,房宇一回來就沒日沒夜地忙碌,他養傷的時候就時刻惦記着這裡,回來後更是毫不懈怠。

人忙起來就可以不去想很多事。就像房宇有一些說不出口的心事,也藉由着忙碌纔可以忘記。

房宇恢復了之後,花貓高興得不行,整天圍着房宇打轉,自個兒的正經事也不做。

“江北的遊藝廳你不看了啊?”

“那邊服帖着呢!有小弟看着,保管沒人敢鬧事!”花貓就想多看房宇兩眼,房宇這次受傷,把他也擔心壞了。

跟着房宇在酒樓裡待了幾天,花貓有點感覺。

“大哥,你有心事?”

花貓察言觀色,絕對是一把好手。

“沒啥。”

房宇說。

“別騙我,你知道的,你有一點兒不高興,我都能看出來。我……”

花貓深情而幽怨。

房宇看了看他。

“走。喝酒。”

房宇說。

花貓覺得,那天房宇的酒喝得很蹊蹺。

自從跟了房宇,花貓很少看到房宇喝悶酒。房宇在老人面前,在鄰居面前,在不知道他身份的圈子面前,是絕對的好青年,在黑社會裡,在作爲一個金牌打手的江湖上,他是一個豪爽、仗義的大哥。房宇習慣了不在自己兄弟面前流露苦惱,所以現在,花貓見到房宇很少說話,只是喝酒,花貓也擔心了。

“花貓。”

房宇忽然喊了花貓一聲。

“噯,我在呢。”花貓趕緊答話。

房宇擡起眼皮,看着他。

“……跟我說說你們的事。”

房宇是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出這句話的。

“我們?我和誰啊?”花貓沒明白。

“……就是你們……這類人!”房宇有點艱難。

花貓明白了。

“大哥你不是知道的嗎……就是那樣。”花貓被提起了傷心事。

“沒錯,我是喜歡男人,可是這不是病,真不是,我是天生的,很多人都是天生的,我聽我一個圈裡的朋友說,這是因爲咱們中國封建,才說是病,其實在國外,這可正常了,可多了,聽說多少個男人裡面,就有一個是可以喜歡上別的男人的,還有很多人,男的女的都能喜歡……”

花貓逮着機會似的,滔滔不絕,希望能拉攏房宇這顆心。

“你們也……那樣?”

房宇難以開口地問。

花貓明白過來,“那樣”是“哪樣”了。

“是啊……當然了,這是愛情嘛,愛情的最高境界,就是結合……”花貓看房宇皺起了眉頭,湊了過去:“大哥,我上次給你那盤帶子,你是不是看了?那裡面……不就是嘛……”

房宇沒去想什麼帶子,他的腦子有些混亂。

“……如果……兩個男的……那樣了,就是……愛情?”

“那可不一定。有的就是爲了刺激,找樂。這跟男女不一回事嗎,那些上洗頭房找小姐的,那能是愛情嗎。那就是生理需要……”

“行了,別扯那些沒用的。”

房宇心煩,打斷了他。

花貓已經在心裡覺得不對勁了,觀察着房宇的臉色。

“大哥,你咋想起來問這些了?”

花貓哪知道房宇心裡已經是一團亂。

“想問就問了!”

房宇不耐煩。

“你該不會……”花貓一陣欣喜,心裡頭砰砰地跳。“該不會覺得……其實我不錯……”

“喝酒!”

房宇又對花貓頭疼了。

房宇實在不知道,他和楊磊之間,到底算怎麼回事。

房宇再遲鈍,也知道他和楊磊早就不對勁了,太不對勁了。

當然房宇還沒法兒往愛情那上面想,讓房宇承認那是愛情,那太難了。房宇是個正常的男人,在過去的20多年裡他從來沒有不正常過,可是碰到楊磊之後,有什麼已經變了,亂了。

房宇不知道自己能對男人的身體有慾望,確切地說,是對楊磊的身體有慾望。房宇從來沒有對楊磊之外的別的男人有過哪怕是一丁點這種想法,只是想想都完全沒法想,他甚至也不能理解他爲什麼就會對楊磊的身體衝動,那是和他同樣構造的軀體,可是每次在牀上和楊磊那樣,他都會硬,很硬,那種衝動和慾望是房宇自己也無法控制的。

兩個男人,兩個兄弟,兩個可以把命交給對方的兄弟,到底能好到什麼程度?好到什麼界限?什麼是過界,什麼是界線,什麼纔是越界纔是過火,房宇都已經弄不清楚了。

房宇不是沒談過戀愛,他很早就談了,出來混的都早熟。

可是現在,房宇已經迷惘了。他不知道怎麼定義他和楊磊之間的感情,兄弟情,那肯定與他和別的兄弟不一樣,哪怕是同樣最鐵的大虎,那完全不是一回事。不是兄弟情,那又是什麼,到底怎麼解釋他和楊磊之間發生過以及正在發生的一切?

他和楊磊還能這麼繼續“玩兒”下去嗎?現在的每一次“玩兒”,都讓房宇感覺到壓抑。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種壓抑從何而來。

也許,房宇已經隱約地感覺到答案。可是,本能讓他排斥去深思……

沒等房宇去多想,在楊磊的那幢小樓,房宇見到了一個人。

在上世紀90年代,有一批“海歸”,如果說現在的海歸多得只能是海龜了,當年的海歸,那是真正地金貴,稀罕。

方梅就是其中的一個。

方梅是楊磊的青梅竹馬。她的家就和楊磊的小樓隔了一戶人家,是另一幢民國房子里長大的女孩。從楊磊幼兒園的時候起,就跟她同班,一直到小學,初中,然後高中的時候,方梅出了國。

楊磊和方梅有多熟,熟到按楊磊的話說不想再見到她的臉的程度,因爲已經看得太膩了。

當然楊磊這樣說的時候,方梅重重地打了楊磊一下,不是小女生裝可愛地打,是真打。

方梅回國有一段時間了,也和楊磊聯繫過,還一起吃過飯。現在楊磊搬回了小樓住,方梅也剛旅遊回來,知道楊磊回來了,就過來看他。

房宇回小樓的時候,楊磊正在和方梅聊天,也給房宇介紹了方梅。

方梅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大方。

那不是大戶小姐似的大方,而是一種真正見過大世面、非常獨立、自主的大方。

“你就是房宇?我聽楊磊提你好多次了。”

方梅微笑着,她很美麗,打扮入時而新潮,充滿了洋氣和靚麗的氣質。

“我是楊磊的青梅竹馬,也是他哥們兒。”

方梅落落大方地打量着房宇。

“你真的很帥。看來楊磊沒騙我。”

楊磊以前說過,喜歡他的女孩都是作風豪放的女孩。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房宇對這個外表摩登、性格西化的女孩印象也挺好。而從那天起,方梅就常常過來。

方梅從很小的時候,就暗戀楊磊。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變爲明戀。

到現在,即使出了一趟國門,方梅心裡還有楊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在楊磊上學的中學,方梅一進校就驚豔了整個中學,高年級的男生爲了追求她,每天等在學校門口想接她的自行車都排成了隊。

可是方梅只坐楊磊的自行車,而且楊磊那輛自行車還不是在門口等着她的,而是她自己跑去自行車棚逮楊磊的。

楊磊是中學男生的公敵,因爲校花只坐他的自行車,而且還跟他是青梅竹馬。他們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可是楊磊對方梅,就像左手對右手。太熟了,就沒感覺了。

女孩對初戀都比較執着。尤其這個初戀,還是近在手邊,卻不能唾手可得。

方梅晚上常過來串門,串門就和楊磊、房宇聊天。

“他是我的初吻。那時候我才14歲。他也14。”方梅對房宇說。

楊磊差點被一個葡萄噎着。

“說這個幹嗎?”

他尷尬,壓根不想讓房宇聽見。

“怎麼不能說了,還是你主動的呢!”

方梅不愧是留過洋的,對這些話題開放得很。

“我跟她沒談過啊!那時候就是好奇……太小了,什麼也不懂!”

楊磊向房宇解釋。他真的沒跟方梅談過,那時候,青春期,男孩子都有衝動。

“你這人,怎麼不負責任啊?”方梅擠兌楊磊。

“我操,我怎麼你了,我就要負責任啊?”楊磊跟方梅鬥嘴鬥慣了。

“你吻沒吻過?”

“姑娘家家的能含蓄點嗎?”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鬥嘴,房宇在旁邊倒像是多餘的,插不上話。

楊磊的初吻,確實吻的是方梅。

他青春期對性最好奇的時候,實在忍不住衝動,在一天晚上帶方梅回家的路上,在一個黑暗的巷子裡吻了方梅。

不是因爲他喜歡方梅,而是方梅是他最熟悉的女孩。

方梅沉醉在那一吻裡。

那一吻,決定了她的一生。

即使,在多年後,她的人生因爲楊磊而改變,她也沒有恨過楊磊。

這是一個面對愛情真正勇敢的女子。她所做的,很多人都無法做到。

房宇看得出來,這個女孩喜歡楊磊。

而且,喜歡了很多年。她和楊磊在一起只要一講話,就基本沒房宇什麼事了。因爲屬於他們的共同話題和往事太多了,到後來房宇見到方梅來,聊一會兒就藉故走開。

楊磊也挺煩,他開始煩方梅老是來打擾他和房宇獨處的時間。房宇自從回世紀大酒樓上班,兩人每天就只能晚上這點時間在一起,還總被方梅纏着。

“我的大小姐,您能去別的地兒逛逛不?”

楊磊忍不住下逐客令了。

“怎麼了,煩我了?”

“你一個大姑娘家,大晚上的老往大老爺們這跑,不合適。”

楊磊說。

“怎麼不合適了,我往我喜歡的人那兒跑,有什麼不合適?”

方梅就是這麼豪爽。

“……”

楊磊沒說話了。每次說到這個話題,他都沒有話說。

他拒絕過方梅,很多次。但是方梅還是不願意放棄。楊磊對她一直覺得愧疚。每次兩人一說到這個,就卡殼。

“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沉默了一會兒,方梅問。

“沒有。”

楊磊說。

“我也沒有男朋友。那咱們湊合一下唄。”

方梅低聲說。

楊磊沉默,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爲什麼?”

方梅擡起美麗的臉龐,看着楊磊。

“我有喜歡的人了。”

楊磊掏出煙,放進嘴裡,點上火。

“以後,大概也喜歡不上別人了。”

楊磊吐出煙,望着遠處……

樓上的窗口,房宇靠在窗邊,看着下面庭院裡說話的楊磊和方梅。

“這倆孩子,從小就般配。”張嬸遞了一個蘋果給房宇,笑着。

“小梅她爺爺,和我們老司令是老戰友,我看哪,這以後遲早要親上加親。”

張嬸就盼着楊磊早點結婚,給她生個孫子。她真把楊磊當自己親兒子。

“小宇,有女朋友了沒有?”

“沒有。”

房宇笑笑。

“怎麼會沒有呢?乾媽給你介紹一個!”張嬸覺得像房宇這麼好的小夥子怎麼能沒有女朋友。

“謝謝乾媽。我不急。”

房宇的眼光又轉向了樓下的兩個人。

“有了女朋友啊,早點結婚,就心定了。男人啊,就要早點成個家,有個知疼着熱的人,你才知道那個好……”

張嬸一直絮絮叨叨着。

房宇沉默,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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