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老師!”焦灼的男聲夾雜着車輛急剎車的刺耳聲音,像一道鋒利的閃電將整個世界劈開。
付明悅剛一回頭,就見那個俊朗的身影朝自己撲了過來,隨即腰上一緊,巨大的衝力帶着兩人往前跌去。
眼看就要一起摔倒在地,誰知一雙手突然抵住了付明悅的背脊,將她往反方向一推。慣性之下她根本收不住勢,高跟鞋狠狠踩在秦穆的腳上,秦穆本就沒站穩,頓時扯着她倒退回去。
車輪在地上劃下一道歪七扭八的痕跡,司機拼命將方向盤往旁邊打去,卻終究沒能避開他們。
劇烈的疼痛傳來,眼前一片妖豔的鮮紅,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她的血……
“秦穆!”驚恐的兩個字衝出嘶啞的喉嚨,將牀上的人從噩夢中驚醒。
入眼是厚重典雅的牀幔,身旁一個人影也無。付明悅艱難的坐起身,只覺身上沒有一處地方不痛,似乎全身的骨頭都已被碾得米分碎,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夢中的可怕情景在腦海裡翻來覆去的回放,心中那股恐懼像是破土而出的新芽,根本無法阻止它不斷生長的趨勢。
她記得車禍的時候,秦穆衝過來將她推開了,她只是摔倒的時候手上擦破了一點皮,而他卻被來不及剎車的貨車從頭到腳碾過。
她明明好好的,否則也不會在秦穆被送往醫院的時候遇到,更不會接受她的賭約來到這個時空。可是夢中的情景是那樣真實,連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異常清晰,完全不像是一場夢,倒像是親身經歷過一般。
她甩了甩腦袋,努力回想事發的經過,可是頭很快開始痛起來,眼前的事物都變得模糊不堪,她伸出手想拍拍腦門,卻突然金星直冒,再次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耳邊一直有個溫和的聲音在低低的絮語。這聲音並非來自秦穆,也不是師父師孃,那麼還有誰,誰會在她難受的時候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溫暖的感覺,彷彿躺在軟綿綿的雲朵上曬着太陽,連心也要被融化了。
她剛想伸個懶腰,嘴脣卻突然被覆住,隨即一條柔軟的東西伸到了她嘴裡,試探着攪動了幾下,帶來甜津津的味道。她不由得伸出舌頭舔了舔它,它卻彷彿受了驚嚇般僵住了,她不滿的用牙齒輕輕咬了咬,片刻之後,它又動了起來。
酸酸的,甜甜的,美好的滋味讓她不甘心只是被動的接受,而像是多年前她搶秦穆手中那串紅豔豔的冰糖葫蘆一樣,勇猛的撲了上去……
那年她才十九歲,一年前她拿到了金像獎最佳武指,一時之間成爲行內的風雲人物。武指不是一個簡單的職業,不但自己武功要好,還得有經驗、懂電影才行,誰也沒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十八歲女孩竟能獲此殊榮。
十九歲,很多同齡人還在享受校園生活,她已經是獨當一面的業內能手。也是在這一年,她遇到了那個讓她一見鍾情,從此不可自拔的男人。
那是一部斥資好幾千萬的武俠大戲,由當時的第一打星萬成和上一年的影后陳奇華主演。男主角是隱世大俠,武功卓絕,男二號是他的師弟,一個冷酷的殺手。由於萬成、陳奇華和付明悅名氣都足夠響亮,於是導演決定男二號由新人出演。
當時秦穆只是剛跟公司簽約的小演員,只在兩部戲裡跑過龍套,來試鏡時並未抱太大的希望。但付明悅一眼便看中了他,他的外貌氣質與角色實在太契合了,不,應該說這個角色根本就是爲他量身打造的。
導演本來相中了另外一個演員,但付明悅堅持要秦穆出演,由於這個角色的打戲非常多,最後導演還是尊重了她的意見,將那個演員刷掉了。
試鏡的結果是她親口告訴秦穆的,作爲一個新人,秦穆第一次體會到被人重視的感覺,從此他便將這個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女孩牢牢記在了心上。
那部戲非常成功,獲得了多項大獎,在付明悅收穫自己的第二個金像獎的同時,秦穆也拿到了最佳新人的獎項。
“付老師,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頒獎典禮的第二天,秦穆在公司門口攔住了付明悅,後者正準備回家。
付明悅也不客氣:“去哪裡吃?”
秦穆對她的愛好顯然是做了功課的:“聽說你喜歡吃辣菜,不如我們去灣仔那家新開的李記?”
“誰告訴你我喜歡吃辣菜的?”付明悅心情甚好,卻偏偏想刁難一下他,“你看,那邊有個賣冰糖葫蘆的,我很喜歡。”
“我去買!”秦穆立刻向那小販跑去,誰知跑了兩步卻又退回來,“付老師,你喜歡哪一種口味?”
冰糖葫蘆是她臨時起意,超出了他的準備範圍。
“山楂太酸,給我來一串草莓的吧。”
“草莓我也喜歡。”秦穆笑道。
他很快便拿着一串草莓冰糖葫蘆走了回來。
付明悅有些奇怪:“既然你也喜歡,爲什麼不多買兩串?”
他還不至於這麼小氣吧?
秦穆苦着臉:“只有一串了,其他都是山楂,不如……我們一人一半?”
付明悅盯着冰糖葫蘆看了三秒鐘,飛身撲了上去:“想跟我搶,沒門兒!”
搶來的冰糖葫蘆格外的好吃,以至於時隔八年,她還清楚的記得那酸酸甜甜的味道。那不止是冰糖葫蘆的味道,還是初戀的味道。
如今這久違的味道突然重現,她迷糊的意識似乎有了復甦的跡象,輕輕舔了舔口中柔軟的事物,嘴裡模糊不清的叫了幾聲“秦穆”,兇猛的熱吻頓時如潮水般將她吞噬,根本不給她反抗或者閃躲的機會。她努力睜眼想看看此人究竟是誰,卻又被夢魘攫住,眼皮竟然沉得無法擡起。
正當她意亂情迷的時候,那讓她渾身酥麻的東西猛然從她口中撤了出去,耳邊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片刻之後便歸於寧靜。她心中大急,伸手想要抓住那人,卻只抓到一把虛空。
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隱約從遠處傳來,片刻之後,一人走到牀邊,見她額頭虛汗直冒,臉上神色更是痛苦不堪,趕緊喚道:“明悅,明悅!”
“明悅!”“明悅!”“明悅!”“明悅!”
無數個聲音在周圍響起,付明悅頭痛欲裂,渾身像是要爆炸一般,已經無法主宰自己的行動,只是無意識的掙扎着,亂舞的四肢被一雙大而有力的手掌捉住,終於將她從夢魘中拉扯出來。
“明悅,你醒了?”耳邊響起驚喜的聲音。
竟然是秦放!
付明悅條件反射的往後一縮,戒備的看着他。
秦放眼裡閃過幾絲無奈:“我知道你現在不相信我了,以爲我是來害你的,但是,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付明悅當然不想聽他的解釋,毒藥是他給寧陽的,他根本就是想她死!只是,當時她明明已將毒藥服下,爲何卻還活着?難道他臨時改變了計劃?還是說……她對他還有利用價值,所以他又將她救了回來?
“這一切都是皇后的陰謀,她不知道抓住了寧陽的什麼把柄,要挾她來誣陷你,還要置你於死地,目的就是打擊我和母妃——她以爲我接近你是另有目的。”秦放耐心的解釋道。
你接近我本來就另有目的,如今陰謀敗露,便想倒打一耙,可惜我付明悅並非蠢人,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付明悅憤憤的想着。
她現在不能揭穿他,否則他一怒之下很有可能會直接殺人滅口。她雖然武功高強,但在他的地盤上,要逃出去實在困難。況且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怎樣了,說不定皇帝認爲她是畏罪潛逃,已經派人在追捕她,她可不能自投羅網。
當然她也不能因爲他的幾句話就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秦放可不是省油的燈,他是察言觀色的好手,她必須做出沉浸在愛情中的少女因爲懷疑情郎而內心糾結的樣子,才能不引起他的懷疑。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官,就算殺了我,也無法給殿下和淑妃娘娘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堂堂皇后怎會如此大費周章來陷害我?”她低下了頭,神色黯然的說道,“殿下爲何要幫我解毒呢,讓我死了不是更好?現在瀝王被幽禁,四皇子又年紀幼小,殿下你已是太子的不二人選,我已經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
“你竟然這樣想我?”秦放激動的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着,似乎想把她搖醒,“那天你被抓到宮正司,我在御前的眼線卻沒有通知我,我還是因爲見到嘎肥油有異常,跟着它去到宮正司,才知道你被冤枉的事。你知道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有多着急嗎?我……我恨不得替你去死!”
付明悅心道,你丫要是在現代就是個活生生的影帝,恐怕連秦穆也比不上你!一邊卻做出頭疼欲裂的樣子:“殿下,請放開我。”
秦放立刻停止了搖晃,神色焦急的看着她:“對不起,明悅,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我整個人都快被你搖吐了,你說有事沒事?付明悅真想衝他那張君子臉踹上幾腳,讓你丫再用這張臉騙人!
“我好難受……”她痛苦的說道。
“我去找太醫!”秦放立刻站起身。
“殿下……”
“嗯?”
“你在御前的眼線爲什麼沒有通知你?”
“他已經被皇后收買了,若不是你出事,我還沒發現他早已背叛了我。”
“寧陽公主她……”
“她被父皇軟禁在長青宮,由御前的人看守着。”
“皇后怎樣了?”
秦放皺起眉頭:“寧陽已經將她的陰謀告知父皇,但她堅決不肯承認,父皇也沒有辦法,已經將此事交由刑部審理。刑部尚書是我外公的至交好友,你放心,他一定會秉公辦理。”
付明悅驚恐的打了個哆嗦,又立刻緊張的望了秦放一眼。
秦放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覺得,我會通過外公幹涉這件事,最後把一切罪責都推到皇后身上?”
付明悅不說話,直接給他來了個默認。
“我說什麼你都不相信了對嗎?你覺得寧陽一個十歲的孩子不會說謊是不是?明悅,如果我真的想利用你來陷害皇后,爲什麼不直接讓你死在宮正司?又爲什麼要告訴你刑部尚書與我外公交好的事?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他一眼不眨的盯着付明悅,眼神明亮,目光清澈,完全不像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
“我跟你說過不止一次,我無意於皇位,只想帶着你和母妃遠離這裡,現在看來,你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我。”
他頹然跌坐到椅上,彷彿受了什麼沉重的打擊,整個人都顯得非常頹廢,十足一副感情受挫的癡情種子模樣。
他演得差不多了,她也得配合不是?付明悅立刻惶急的說道:“殿下,我……”
說了三個字,又住了口,眼眶一紅,眼淚立刻撲簌簌的往下落。倒不是她演技好,只是隨便想了想夢中車禍的情景,眼淚就不受控制了。
秦放見她哭了,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對我多一點信心,好嗎?”
付明悅擡起一雙淚目望着他,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秦放的臉上露出微笑,伸手替她將眼淚擦掉,說道:“你已經昏迷了三天,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去給你準備。”
付明悅看了看四周:“殿下,我們這是在哪裡?”
“這裡是我的寢殿。”秦放笑着答道。
付明悅吃了一驚,條件反射的往自己的下.身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