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雲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果然看到那佈告上清清楚楚地寫着“滿門抄斬”四個字,頓覺眼前一黑。
文少安跟在他後面擠過來,細細地看了一遍佈告,雖沒有易雲反應那般強烈,卻也吃驚不已。從抄家抓人,到決定怎樣處置,這太過匆忙也太過草率,一切都太不合情理了,皇上這簡直是在草菅人命。竟然連審也不審,就這麼判處了……
他發愣的工夫,見易雲臉色可怕地往人羣外擠去,急忙追上去拉住他,“易兄,你要幹什麼去?”
“是我太天真了,竟然在這裡傻等着那混蛋皇帝的處置結果,忍了好幾天,就等來這樣一個結果,我真是笨到家了!”易雲越走越快,恨不得插上翅膀飛起來。
文少安見他一隻手緊緊地握住袍下的短刀,頓時覺得不妙,緊走幾步攔住他的去路,“易兄,你千萬不要衝動,劫……劫獄可是重罪啊!”後面一句話他壓低了聲音。
“那又怎麼樣?難道眼睜睜地看着我的女人去死嗎?躲開!”易雲眼睛赤紅着,幾乎吼了起來。
文少安目光閃了閃,側身讓路,在他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瞬間,猛地擡手,刀背重重地砍在他的後頸上。
易雲沒想到他會偷襲,完全沒有防備,眼前一暗,身形晃了晃便暈倒在地。
“你以爲我會眼睜睜地看着你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情嗎?”文少安嘆了一口氣,將他扛在肩上,在街上僱了一輛馬車,直奔易府而來。
易夫人這兩天正在爲找不到易雲的蹤影犯愁,又聽到皇上下旨要將林家滿門抄斬的消息,更是坐立難安,突然聽到下人稟報,說有人將少爺送回來了,喜出望外,急忙迎了出來。
見易雲一臉痛苦地躺在牀上,昏迷不醒,嚇了一跳,“雲兒,你這是怎麼了?”
“您就是伯母吧?”文少安雖然沒見過易夫人,不過見狀也猜到了幾分,趕忙過來招呼,“您請放心,易兄他沒大礙,只是被我打暈了而已!”
易夫人這才注意到文少安,“你是……”
“哦,晚輩文少安,是易兄的好友。”文少安趕忙自我介紹道。
“原來如此!”易夫人點了點頭,將下人盡數打發出去,纔將文少安請到桌邊去坐下,“既然是雲兒的好友,我也就不跟你拐彎抹角地客套了。你能告訴我,到底出什麼事情了嗎?”
文少安曾聽易雲提起過易夫人,說她是個聰慧卻喜歡簡單的女人,現在看來不假,能一眼看穿許多事,也省去那些寒暄和不必要的試探,“是這樣的,易兄他想去劫獄,我見他情緒太過激動,一時勸解不了。我想也還是請伯父和伯母勸說他比較好,就將他打暈帶了回來。”
“唉,這孩子,還真是不讓人省心!”易夫人望了望牀上的易雲,嘆了一口氣,又跟文少安道謝,“謝謝你,要不是你他一定會做傻事的!”
“伯母別客氣,這是晚輩應該做的!”
易夫人細細地打量了他幾眼,“看你眉眼有幾分熟悉,又是姓文,可是跟那位採青姑娘有什麼關係嗎?”
“伯母眼光果然犀利,晚輩不才,正是青兒的兄長,易兄也是因爲晚輩纔跟舍妹相識的!”
“原來是這樣!”易夫人微笑地點了點頭,頓了一頓,又問,“令妹最近可好?”
文少安眼神裡閃過一抹異樣,笑道:“雖說我們是兄妹,可是畢竟來往不便,所以晚輩也不甚清楚。過得好不好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隨她去就是!”
“嗯,你說得不錯。”易夫人對這個小夥子印象很好,“雲兒身邊有你這樣有見地又果決的朋友,我也很放心。”
“伯母過獎了!”文少安說着站起身來,“晚輩還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訪伯父伯母吧。易兄應該很快就能醒來了,我點了他的穴道,十二個時辰之內他會動彈不得,請伯母不必驚慌。儘量開解他吧!”
易夫人沒想到他想得這麼周全,對他的欣賞又多了幾分,“好,我知道了,讓你費心了。”
“伯母客氣,晚輩先走一步!”文少安對她抱了抱拳頭,轉身大步地出了門。
易夫人吩咐下人好生送他出去,自己折身回來,坐在牀邊細細地打量着易雲,見他愈發黑瘦了,不由心疼起來,“你這孩子,到底衝了什麼煞?怎的老是躲不開情劫呢?”
昏迷中的易雲眉頭又緊了少許,似乎聽到了易夫人的話。
“夫人,老爺回來了!”長雲進門來壓低了聲音稟報道,生怕驚醒了易雲一般。
易夫人點了點頭,吩咐長雲照看着易雲,起身尋到書房來,見易正山臉上黑雲密佈,馬上就要下大暴雨的模樣,不想問也知道跟林家的事情有關,勸他道:“老爺,你把心放寬一些吧。”
“我是想放寬,可是皇上他不想讓我寬心,我有什麼辦法?”易正山語氣來帶着說不清的惱怒和焦慮。
易夫人微蹙了一下眉頭,“老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今日早朝,不等朝臣奏事,皇上就讓婁公公宣讀了聖旨,要將林家滿門抄斬,不許任何人有異議,否則視爲同黨,同罪而誅。我身爲一朝宰相,怎麼能看到如此荒謬的事情在我太慈國發生呢?就不顧一切地諫言,誰知皇上竟然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兒,吩咐御林軍將我轟出了皇宮,三日之內不准我入宮面聖。皇上這是明擺着要拿我開刀,殺雞儆猴,這不是當衆打我的臉嗎?”
易正山越說越怒了,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虧我還奉他爲明君,一直盡心輔佐,沒想到到頭來他竟然如此任性妄爲。身爲一國之君,到底視江山社稷、視子民生命於何物?”
易夫人比誰都瞭解他,自然也比誰都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唉,老爺,我一直都勸你不要太較真,也不要把朝廷看得太重,你就是不聽。生氣只會氣壞了自己的身體而已,你又何必呢?我看這個官不做也罷,你乾脆辭官,我們帶着雲兒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過日子算了……”
“夫人,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先皇於我有知遇之恩,將成治皇帝託付給我,我又怎麼能棄他不顧呢?”
“皇上不是三歲小孩兒,用不着你來當奶媽吧?”易夫人聽他又將那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拿出來說了,不由瞪起了眼睛,“你以爲沒了你朝廷就轉不動了,皇上就做不穩江山了嗎?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吧?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不是說等皇上能自主行事了,就辭官歸隱,我們一家人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嗎?皇上早十年之前就已經獨當一面了,你卻遲遲不肯辭官,你到底對那朝廷有什麼癡迷的?”
易正山見易夫人說着說着動了真怒,也顧不得自己受辱的事情了,趕忙放下臉色,過來給她賠不是,“夫人,你看你,剛纔還勸我不要太較真,怎的自己倒是較真起來了?”
“我幹什麼不較真啊?”易夫人不依不饒地瞪着他,“你對先皇的承諾叫承諾,跟我的承諾就不叫承諾了嗎?先皇是你老婆還是我是你老婆?到底哪個對你重要?”
“呃……這個……這個……”易正山支吾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先皇對他很重要,夫人對他也很重要,這個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嘛,讓他怎麼說?
易夫人見他臉色好了不少,心裡暗暗一笑。發了牢騷,又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一舉兩得,目的達成,就不難爲他了
“雲兒回來了!”她自己轉移了話題。雖然這個話題是也讓他犯堵的,但也是當前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什麼?”易正山的臉果然又沉了下來,“那個逆子,他還有臉回來啊?”
易夫人瞟了他一眼,“你以爲他是自願回來的嗎?他可是被人打暈了扛回來的。”
“打暈?”易正山愣了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易夫人把文少安來過的事情說了一遍,“幸虧有那孩子了,不然這傻小子不知道會闖出什麼禍事來呢!”
“他現在在哪裡?”易正山此時倒是沒了怒火,反倒嘆息了一聲。
“在房裡,約摸這會兒應該醒過來了!”易夫人看了他一眼,“老爺要去勸勸他嗎?”
易正山苦笑了一聲,“你以爲我勸他會聽嗎?”
“那老爺是想由着他了?”
“唉,既然生下這個孽子,又怎麼能放任不管呢?”易正山說着已經邁步往外走去。
易夫人會心一笑,也跟了上去。
易雲感覺後頸一陣疼痛,猛然睜開了眼睛。長雲正用溼帕子給他擦臉,被他嚇了一跳,忍不住呼出聲來,“啊……少爺,你醒了?”
易雲放眼一掃,見是自己的房間,心裡一驚,想起身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稍稍一想,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咬牙切齒地罵道:“好你個文少安,虧我還把你當好兄弟,你竟然敢出賣我!”
“沒人想出賣你,都是爲了你好!”易正山邁步進來,將長雲打發出去,盯着易雲的目光帶上了些許無奈,“你怎麼就不能讓我省省心呢?”
易雲暗中掙扎了半天,無奈穴道被封住,根本無法運氣,更別說衝破穴道了,不由得急了,“爹,我活了這麼多年,沒有求過你什麼。這次我求你,求你救救曼兒吧!她做錯了什麼,憑什麼要爲了那個騙了她的林家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