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1996年的某個清晨。
“樸安好,你給我過來!”
王玉麗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櫃門,四處散落的彩色粉塵,還有涼凳上的的鞋印氣不打一處來。
“媽媽,你叫我嗎?”樸安好從外面興致沖沖的跑進房間。
“不然呢?”王玉麗轉過臉,她的滿腔怒火已經完全燃燒了。“我昨天是怎麼說的,你怎麼答應的?看看你,今天還畫到衣櫃門上了?你明天是不是準備把牀鋪也畫一下?”
“你昨天說讓我換個地方畫,別畫到牆壁上。”樸安好依舊一臉無辜天真的表情。她昨天在堂屋的磚紅色牆壁上畫滿了各種不知名的花。在進門的右手邊的牆壁上畫了一朵碩大的牡丹花,她在外婆家的大掛曆上見過一次,便深深的記在腦海裡了。就在昨天夜裡樸安好還夢見過一次,繁盛的牡丹花裡自己呆呆的站着。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不知道爲什麼,樸安好覺得這是一件值得分享的快樂的事情,所以她準備晚上去張婧雅家告訴她整個事情。
“……”王玉麗愣住了,她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但是那時候完全屬於氣話,自己要表達的意思明明是哪都不許畫。看來自己高估了7歲小朋友的理解能力。但是作爲一個大人在小孩子面前是不會錯的。況且小孩子怎麼能和大人頂嘴呢。所以,還是得狠狠的批評一頓,不然以後還得了?王玉麗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隔壁村的張大姐對自己說的一番話。不過,王玉麗可沒有那麼固執老思想。仔細思量,畢竟樸安好還小,她從記事起就開始在家裡各個地方亂塗亂畫的,實在司空見慣了。去年春節她臨摹的一幅金豬圖還當做年畫送給她外婆了呢。其實昨天牆上畫的那些花也不錯。尤其是門口那朵牡丹花,挺像的。這麼想着,王玉麗竟然忍不住笑出聲了。多麼聰明的孩子啊。
“媽媽你想起來了吧?”樸安好扯着王玉麗的衣角問。王玉麗還沒有來的及回答,樸安好又加了一句,“我已經想好明天畫在哪裡了。”
“……畫哪?”王玉麗心裡一緊,該不會真準備畫在牀鋪上吧。那樣可真是難辦了。
“家裡只有門上沒有畫過了。”樸安好的眼珠溜溜的轉,若有所思的樣子。
“媽媽明天給你買些白紙回來。”總算不是要在牀鋪上。不管多久以後,王玉麗設想女兒如果真的要在牀鋪上畫,自己也還是會允許的。誰會忍心扼殺一顆懷揣美好的童心呢。
“怎麼了?”這孩子竟然對白紙不感興趣了,前段日子還嚷嚷着非要買呢。真是的。
“我把櫃子劃爛了。”樸安好從地上撿起一些脫落的漆皮。王玉麗看着她一臉要哭的委屈模樣,也顧不得櫃門上深深的劃痕和露出的原木。再說先前的怒氣早就煙消雲散了。“等會擦乾淨就沒事了。你去玩吧。”
“我去拿抹布。”樸安好唰的一下衝了出去。王玉麗不禁感慨小孩子的情緒真是瞬間萬變。剛剛還是陰雲密佈大雨將至,只消一眨眼的功夫就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樸安好日記 1996年6月6日 呆呆的花仙子
我昨天夜裡夢見了一朵好大好大的花。也有可能是很多朵好大的花。是我在外婆家見過的牡丹花。外婆說她是百花之王,還有一個名字叫國色天香。當時我就偷着樂了,我昨天可不是就站在這麼美麗的花中間麼。唯一沮喪的是,我沒有笑,我竟然沒有笑?我沒有笑!但是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就算是個呆子,那也是花仙子啊。所以我決定把這個夢告訴婧雅,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我也會很高興。因爲這將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啊。和過年一樣的心情。除了開心就是好開心。
今天好像惹媽媽生氣了,我把櫃子劃爛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忘記櫃子是木頭做的了。媽媽,對不起。
媽媽,我們今天早點吃晚飯吧。
張婧雅家前坪。
“那你說我今天會夢見嗎?”張婧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樸安好。
“會的。”樸安好乾脆利落的回答。
“你放心,我會保密的。”說這話時,張婧雅口裡還含着糖拌飯沒有完全吞下去。張婧雅特別挑食,不喜歡吃青菜,米飯一定要拌着白糖才肯吃。其實樸安好也覺得糖拌飯好吃,但是媽媽曾經一本正經的告誡自己說糖吃多了會長蛀牙。所以,樸安好在家從來不這樣。有時候她也想問問媽媽,爲什麼張婧雅吃了那麼多的糖拌飯都沒有長蛀牙呢。她也想過告訴張婧雅媽媽告訴自己的話。但都是想想而已。她相信媽媽不會騙人。而且在她心裡張婧雅是公主。公主是不會長蛀牙的。
“你們兩個又蹲在這邊邊上吃飯!小心掉下去!”張婧雅的奶奶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兩個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狡黠的笑起來。沒有做聲。“l兩個都進來再吃點菜。”張婧雅的奶奶是個十分精緻的老人,待人非常好。尤其是對樸安好,每次在鎮上買了好吃的東西,總不忘裝一些送過來。樸安好特別喜歡她。
“娭毑,我吃完了。”樸安好站起身來,把空空的碗給她看。老人家笑容溫暖的望着樸安好。“那早點回家,慢點啊。”
“那我回去了。”樸安好拉了一下張婧雅的手臂,便飛也似的跑回家了。看着孩子進了屋,張娭毑也牽着孫女往廚房走去。
“說了多少遍了,吃飯的時候不要跑到別人家去。”王玉麗邊洗碗邊嘮叨。
“你媽說的對。還有啊,你們每次都是蹲在坪邊上吃。真是不像樣子。下次不能這樣了啊。”在一旁洗臉的樸勳也忍不住說了幾句。
“……知道了。”樸安好醞釀了好半天,才說出這三個字。
樸安好日記??2004年6月6日??公主也有煩惱
張婧雅這週迴來啦,因爲上個禮拜在她家睡的,所以這周換在我家睡了。我們又說了一夜的話。每次都是說到兩點半的時候她就睡着了。我一個人還意猶未盡的。
第一次她跟我說她的煩惱。原來公主也是有這麼多煩惱的。
1.收到隔壁班男生的情書,還帶回家了,結果被她媽媽看到。因此語重心長教育了兩個小時。(好棒。以後要是我也收到情書的話,我就直接交給我媽媽看。)
2.她們班有個女生總是在後面說她的壞話,星期一說的是她很嬌氣,因爲她把桌子上的黑色橡皮擦誤認成蟑螂。星期二依然是這件事。星期三說她是個小妖精,因爲張婧雅每天都扎不同的髮型。星期四就把兩件事和在一起當做課間新聞繼續說。星期五說張婧雅除了長得好看就是剩下長得好看。(確實是個討厭的女生,但是最後一件,明明是誇獎,不是麼?)
3.有時候也很煩我。(是的,這裡她說的是我——樸安好。)雖然你是我的好朋友,但正因爲是這樣所以我更煩。從小他們就說你看看人家安好多麼乖巧懂事,成績又那麼好,再看看你吧……現在長大了咱們都不在同一個學校唸書了,他們還是這麼說。有時候你簡直是我的噩夢。(這是婧雅的原話,雖然她說的真的,但是我怎麼這麼難受呢。)
張婧雅回學校的時候告訴我,她最近一直夢見我說過的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但是,一個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