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蓮花(一)
夏季的蓮花渡是最美麗的。
整個蓮花渡都是一片荷花的海洋。百畝荷池一夏開,荷花清麗,紅的嫣然如霞,白的清冷似雪,荷葉亭亭,風一吹,清香四溢。
荷香是樸安好的童年裡最熟悉的味道。樸安好特別喜愛荷花。她對王玉麗說,媽媽,我希望我的衣服上也盛開着白色的蓮花。於是王玉麗就在樸安好所有的白襯衣的衣領上都繡了兩朵小紅蓮。樸安好最喜歡的她的粉色外套右肩附近的白色蓮花。是的,一朵很大的白色的蓮。色澤明麗。樸安好每次用手觸摸着這朵繡上去的蓮時,常錯覺其實它是真的活生生的蓮,就像蓮花渡的荷塘裡那些蓮花一樣。散發着清幽的香氣,即使在沒有星星的夜裡也閃着潔白的光芒。她是如此喜歡它。
蓮花中學的標誌也是一朵巨大的蓮花雕塑,這朵巨型紅蓮是由蓮花渡最好的石匠師傅精心打造的。毫無疑問,蓮花中學的校徽也是一朵蓮花。紅色的校徽,邊上刻着蓮花中學四個深藍色的字。樸安好挺喜歡這個校徽的。所以她每天上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衣服上端端正正的別好。一天中還要檢查好幾次呢。
從樸安好家到學校走路需要四十分鐘。通常樸安好都只用半個小時。因爲她總是一個人去學校。一個人的話,走路就特別快。這是她的經驗。直到她長大以後,她依然堅持,一個人走路比一羣人走路速度要快。
其實樸安好也不討厭和大家一起上下學。但是,整個小學結束,她唯一最親近的人,竟然只有張婧雅一個人。在蓮花渡,你的小學同學也是你的初中同學。蓮花渡的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來的。所以即使上了初中樸安好也沒有特別熟的朋友。
樸安好最欣慰的事情是王玉麗總算同意自己留長髮了。這麼多年的假小子光陰,總算一去不復返啦。樸安好每天都扎着兩個小辮子。衣着樸素。完全是民國時期的女學生模樣啊。
雖然說沒有特別熟的朋友,卻並不是完全沒有朋友。班上有一個女生叫小春的女生對樸安好很好。乍一看,小春特像小學時代的樸安好,剪着短短的學生頭。但是她喜歡穿各種顏色的花衣服,這是樸安好最不喜歡的。因爲樸安好只喜歡蓮花。
小春是樸安好在蓮中認識的第一個同學,其實是小春主動過來和樸安好說話的。新學期的第一堂語文課,老師就給大家佈置了作業,寫一篇作文,自由發揮。老師說想看看同學們的寫作水平。第二天下午,老師竟然朗讀了樸安好的作文,全班50個人,只有樸安好一個人的作文被當做範文,念給大家聽。小春說,她要和樸安好成爲朋友的,她也好喜歡寫作文,可是寫得差極了。樸安好沒有做聲,心裡也不是很高興。她想,原來是因爲作文啊。後來轉念想,爲什麼總是這麼悲觀呢,這樣也算一種認同吧。
就這樣小春簡直成了樸安好的小跟班。樸安好大部分時間都不怎麼說話。小春一下課就圍着樸安好打轉轉。她不知道從哪裡借來的笑話書,總是不厭其煩的念給樸安好聽。但是樸安好一次也沒有聽進去,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小春家離學校很近,只有十來分鐘的距離。小春從前都是踩着時間到教室的。自從和樸安好成爲了朋友以後,她每天都會起的很早,走到蓮橋上去接樸安好。樸安好第一次在路上碰見小春的時候,完全石化,她以爲小春是要逃學去玩。小春說,我就知道你應該快到這裡了。你幹嘛,她問她。我在等你。小春不好意思的笑笑。好像樸安好剛剛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一樣。
我在等你。樸安好在心裡默唸了好多遍。有人說我們的內心是溫暖潮溼的地方,適合任何東西生長。在那一刻,有一朵蓮花,她的名字叫做小春。悄悄地在樸安好的心裡生了根。
每天放學,小春也會送樸安好到蓮橋。一路上都是小春都在不停的說話。小春說我們語文老師好帥哦。上課也上的好好哦。還有你發現沒,第一期黑板報的主題大字就是他親筆寫的哦。好美的字哦。小春說安好其實我們是小學同學哦。我在你隔壁班上。你們數學老師是我的班主任哦。小春說好羨慕你有個一起長大的朋友哦。小春說了好多好多的話,樸安好總是等她說完以後,平靜的說,小春你能不能把哦去掉。聽着好煩。
小春說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說了。但是第二天,第三天這個哦字依然被小春掛在嘴邊。最可愛的是,她還特別天真的問樸安好,你看,我現在已經改掉了哦。樸安好差點沒有被氣死。
不過,日復一日,樸安好已經完全習慣了小春的哦字句型。也習慣了小春在身邊。她突然想,我終於有了人生中第一個朋友呢,張婧雅以外的。
張婧雅已經很久沒有回來蓮花渡。
張婧雅寄信來了。
樸安好的心裡只有這兩種聲音縈繞着,把感嘆號漸漸地變成了句號。平靜。平靜。
張婧雅寫過來的信都很短。信裡的內容除了介紹夏田中學,便是現在身邊交了很多的朋友。她一點兒也不孤單。她在有一封信裡說,你現在是初中生了,不能那麼閉塞了,要主動交些朋友。她還告訴了一些與人好好相處的方法。那些都是她的親身實踐經驗。但是,樸安好發現她並不喜歡張婧雅一副成人語氣和自己說話。她感覺很奇怪,也覺得陌生。也許真的是自己太閉塞了吧。張婧雅一直走在前面呢。從五歲那年開始,六年,又三年,她始終不停的往前走。而自己怕是永遠也跟不上這前進的步伐了。
樸安好的回信寫的很長,但是,寄出去的時候,卻又變得很短。她把原先寫好的長信,鎖在了抽屜了。她在回信裡說,蓮花渡的荷花開了,一片一片的,美極了。我在學校一切安好,有了一個朋友。她叫小春。待我很好。只是我還是特別想你。最後她把最後一句劃掉了,圖畫成黑色的花紋。在花紋下面,寫了兩個字:勿念。
桌上有小春剛拿過來的筆記本。小春說以後也要和樸安好寫信。以後每人每天寫一篇,交換着看。樸安好起初是想拒絕的,她不太習慣和人這樣親近。但是最後她還是答應了。
小春日記2004年8月30日一朵蓮
願君早旋返,及此荷花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