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 活一遭,無人識
那日在大殷,尤湖爲墨緋引開追兵,未曾直接回南齊,反而帶着追兵在大殷繞了好幾個圈,末了確定墨緋是進了雲離國,這才驅馬趕往南齊去。
然而,回南齊容易,可要進紫禁城,卻很是麻煩。
彼時的殷九狐,早些時日回到南齊,就恢復了九皇子的身份,正是與其他幾位皇子爭鬥最厲害之際。
尤湖到紫禁城,半點不敢大意,更是終於戴着假面,棲身琳琅閣,以怪醫九先生的名頭小心翼翼行事。
然殷九狐多年未在紫禁城,且皇帝對這自幼送到大殷爲質的皇子,並不十分寵愛,故而,即便殷九狐心機了得,那段時日過的也很是艱難。
初初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南齊與大殷的邊境就起了戰事,殷九狐原本打算是想讓旁的皇子上沙場,再神不知道鬼不覺的弄死個把,廢掉一二,如此紫禁城中能與他爭鋒的,便沒幾人了。
這樣的打算,是在大殷之時就有的,當時尤湖也是那般對墨緋提點的。
可總歸人算不如天算,統帥之事尚未定論,殷九狐就遭到其他四位皇子的暗算,也是他一時大意,又沒有尤湖在暗幫襯,被一場預謀的行刺傷了心肺,還身中有毒。
彼時,尤湖纔在殷九狐跟前露面。
兩人一母同胞,更是雙生,尤湖作爲殷九狐的替身,爲他做過很多事,而有關尤湖的一切,殷九狐就沒有不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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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點,殷九狐是不知道的——
尤湖怪醫的身份,以及琳琅閣閣主的身份。
蓋因他出身於視雙生爲不祥的皇族。一滑出孃胎,又是先天體弱,遂抱離了皇宮,本是該被溺斃而亡的,全賴生母不忍心,故而將之託付於世外之人。
恰不巧,那世外之人。有着一手妙手回春的本事。十年如一日的調養着他的身子,還將一身本事盡數傳授。
至於琳琅閣,則是心有歉疚的母妃離世之前。悄悄交付,用這不菲的金銀,換了他一絕不手足相殘的承諾。
此後琳琅閣在尤湖的手上,越發紅火。乃至於三國各地,都能看到琳琅閣的門楣。
尤湖用琳琅閣賺了數不清的金銀。更多的是就沒有琳琅閣不曉得的信兒。
殷九狐不是沒有懷疑過琳琅閣,一則是閣主九先生的神秘,抓不到任何證據,二來。尤湖在他面前被那不能手足相殘的承諾所掣肘,且他依附於他,以成爲他影子過活。故而,竟讓尤湖在那夾縫之中。多有喘息機會。
是以,當尤湖出現在身重內傷且還中毒的殷九狐面前之時,他便曉得,自己苦等多年的機會來了。
他當然不會手足相殘,可也不會出手救他罷了。
殷九狐,大殷的逍遙王,南齊的九皇子,都只能是一個人!
殷九狐自知命不久矣,心頭自然不甘,看着尤湖那張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面容,一個轉念,竟在朝堂之上,自請出戰,皇帝無一不應。
可誰也不知,出戰的人根本就是尤湖,殷九狐隱與暗處,聽聞墨緋從雲離過來南齊的消息,誰也不知他打着什麼樣的心思找了過來。
即便是身爲尤湖長隨的尤二,也是沒察覺,這兩人是什麼時候互換的身份。
墨緋從尤二口中,明瞭此等事。
她沉默半晌,揮手示意尤二起身,起身見殷九狐去了。
當是時,殷九狐一身火紅喜袍地站在遊廊下,多半身子骨被消耗的厲害,沒法長久站立,他便雙手環胸,倚靠在柱子上。
聽聞背後墨緋的腳步聲,他微微擡頭看天,輕笑了聲,“本王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也是這個月份,他穿的單薄,脣有烏色,一身瘦弱,還時不時就燒的一身滾燙像煮熟的蝦子一樣,那時候,母妃還在世,母妃讓他住本王的寢宮,還拿本王的名頭找來御醫看診,衣不解帶的照顧他……”
“本王那時候就覺得,他可真是討厭,這世間已經有一個殷九狐了,可憑的還要出現第二個?”
“本王日後是要榮登九五的皇子,生來富貴,這樣的權勢榮華,哪裡能讓旁人分享了去?他連母妃的疼愛都從本王這分了一半去,更勿論日後,故而,此間有我無他……”
“不管是本王應得的,還是他手中的東西,都該是殷九狐的,而殷九狐,是本王!”
平瀾無波的口吻,可卻讓墨緋背脊生寒,就憑那最後一句話,她瞬間就明白了殷九狐的意思。
殷九狐,沒將尤湖當手足兄弟看待,而是所有物,理所當然的所有物,包括尤湖有的一切,自然也該都是他的,比如,她!
“本王讓苦媽找個地兒,將你這條命留下來,指不定日後就能用上了,畢竟你那一手製墨本事,還是不賴的……”
殷九狐還在繼續說,墨緋卻驀地睜大了眸子,她曉得苦媽背後是有主子的,可卻不曾想到,那人竟然是殷九狐!
“也不知他怎的就認識了你,還敢插手進來,插手就插手了,一個制墨匠人,日後也不知能否扶起來,本王也不在意這些。”
說到這,殷九狐轉頭看着墨緋,灩瀲的桃花眼有深邃幽光躥過,“你果真有意思,不僅能分辨出本王和他的區別,還能讓他掛念唸的放心尖上,甚至於苦媽都背叛了本王。”
“本王就發現了更有趣的事,”殷九狐嘴角上翹,臉上就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來,“以你挾制他,他居然比從前還聽話,那份婚書,可是本王當着他的面改的名字,原本以爲他會與本王撕破臉皮,可卻不曾想,本王只說,與其讓你成爲大殷太子妃,不若冠上本王的姓氏,他竟然就同意了。”
“你說,婚書已有,堂也拜了,讓他看着本王與你洞房花燭夜如何?”殷九狐最後輕言道,彷彿對這想法十分意動。
“即便往後本王死了,將殷九狐的身份讓予他,你與他之間,也永遠隔着本王在,說是夫妻,又不是夫妻,卻勝似夫妻。”殷九狐彷彿入了魔障,千方百計的想在這世間留下自個存在過的痕跡,故而假冒尤湖之名,與她成親,只爲有人可以一生一世記住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尤湖一直以來,想要有自個的身份名字,所做的一切,都想取殷九狐而代之,然而誰也不知,殷九狐心底也是有同樣的顧慮。
他若活下去,自然不用顧忌什麼,可眼下命不久矣,自然也是曉得日後被旁人記住的那人,是尤湖,而非他殷九狐。
“你瘋了!”墨緋只覺這人半點倫理綱常的規矩都沒有,爲了心頭所想,就可以不折手段。
殷九狐大笑出聲,他雙臂一展,寬大的火紅色金線繡龍紋的喜袍無風自動,爲他那張蒼白沒血色的臉上添了幾分張狂。
“萬千世人,誰人不瘋!”殷九狐大喝一聲,他袖一擺指着墨緋又道,“就說你,墨緋,改名換姓臥薪嚐膽,報血海深仇,何嘗不也是早就瘋了,是以,你有何面目指摘本王?”
“本王不過是,不想死,不想活了一遭,卻無人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