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相剋之物
“墨商會墨室,四面窗,二十四人把守,其中十八人給墨丸散涼,六人一個時辰輪換一次,嚴禁出入,便是連墨使都不能靠近,此二十四人吃住一應都在墨室的院子裡,不與外人接觸,直到開墨室之時,方纔在衆目睽睽之下取出墨模。”
尤二嗡嗡如迴音的聲音緩緩響起,他將查到的消息半點不少的說了出來。
古緋面去表情,一邊同樣聽見的梓鳶想了會道,“這二十四人有無收買或者脅迫的可能?”
尤二搖頭,“從墨丸送入墨室進行陰乾的時候,這二十四人就已經同外人隔絕,誰也見不到,他們也不能出來,是以收買的這時收買的可能性不大。”
梓鳶皺起眉頭,如果是這樣,想要早墨戈弋那枚墨丸上做手腳,便顯得無比困難了。
“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院子否?”整個廳中安靜了瞬,過會才聽聞古緋開口。
聞言,尤二想都不想的就道,“那墨室居院子中央,四周空曠,連根雜草都沒有,無論從哪個方向進去,沒有遮掩的地方,總會被人發現。”
古緋屈指輕敲輪椅扶手,好一會她才慢悠悠的道,“我們爲什麼不一定覺得只有進去了才能做手腳呢?”
此話一落,梓鳶眉心舒展,眸子發亮,“姑娘,有法子了?”
哪想,古緋搖頭,面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來,“還沒。”
梓鳶一噎,看古緋胸有溝壑的樣子,她還以爲有對策了,遂撇了下嘴,“明個就開墨室,去墨模出墨丸了,眼下已經過了半晌,只有一晚上的時間了而已。”
古緋擺手。她娥眉一擰,腦子裡無數的念頭兀自轉開了,“我曉得,你先回去。有事我會讓人叫你。”
梓鳶起身,淡紫裙裾蔓延如水波,她福身行了一禮,也不出聲打擾古緋,徑直就轉身離去。
尤二又坐了會,見古緋似乎忘了他,自顧自地取來紙筆,在鋪陳的白紙上寫寫畫畫,末了還自個搖頭嘆息。
他咧嘴一樂,沒正行的一搭腿。端起案几上裝了小點心的盤子,一口一個,飛快的將一盤點心給吃掉,完事似乎還嫌不夠,瞅了古緋一眼。小心起身躥到膳房去了。
此刻古緋腦子裡,全是《醫經》和《花氏香譜》裡的內容,她將明日取墨之時過程想了想又想,因着不好確定到底是哪個墨使上前接墨,是以這裡也不好下手,最後墨模會被盛到托盤中,由小廝端着。送至墨戈弋手裡,墨戈弋才取墨模,然後對陰乾的墨丸進行打磨,後描金裝飾。
這些步驟,古緋一一寫下來,再將說不準的都劃掉。到後面,也就只有墨戈弋接墨模,從墨丸到他手中開始,是能確定的。
可要在墨戈弋身上做手腳,這本身就是很難的。
且其中還有封禮之的墨丸。兩者的墨料配伍不同,那麼她下手之時,就要確定封禮之的墨丸沒事,免得牽連其中。
好在就是因着墨丸主料的不一樣,墨戈弋用的是麻油煙炱,而封禮之當時用的青黛粉,她倒是可以在這上面花點心思。
古緋目光盯着面前的白紙,良久,她自行轉到墨室,根據這些日子她琢磨出來的萬物相剋之法,專撿與麻油煙炱相剋之物來配。
她要壞墨戈弋的墨丸,不能明着來,只有從暗處着手,她知有些墨丸在保管的時候,一般都會對墨色相得益彰的黃梨木楠木等木質的墨盒來裝,既有益墨色的,自然也有損墨色的,而她要做的,便是製出與麻油煙炱相剋繼而損墨色的“毒”來。
給古緋的時間並不多,她手下加快動作,一邊不斷琢磨,一邊不斷將手下的用料碾磨到一起,然後捨棄味重的顏色深的,不易成沫子的……以致於最後她看着手邊一小搓指甲蓋大小的灰白色細粉,勾起嘴角就笑了。
她拿來現成的麻油煙炱制的墨丸,直接將那細粉少少地淋在上面,一刻鐘後,那墨丸表面無變化,可待古緋研磨成墨汁,飽蘸筆端,下筆書寫之後,字跡未乾,便已露出字邊發散,並顏色晦暗無光的劣色來。
雖畫眉墨不是用來書寫用,只是女子閨中畫眉而已,可明日墨使品鑑的基礎,還是從墨丸的標準出發,所以,對損色了的墨,自然是不會有好評價的。
古緋鬆了一口氣,她朝門外喚了聲,眼見夜鶯開門進來,才發現面前已經暮色靄靄了,她愣了下,頓覺肚子餓了,人也累的慌。
夜鶯早將飯菜在爐上溫着,瞧着古緋的模樣,知曉她是餓了,便叫白鷺趕緊去擺上,她打來熱水,伺候古緋淨手淨面後,才推着輪椅到膳廳。
古緋邊吃飯,示意叫來尤二,隨後將那點灰白色細粉交給他道,“將這東西抹在墨戈弋明日打磨墨丸的器具上,可有把握?”
尤二接過,看也不看是什麼,摸着後腦勺傻里傻氣的一笑,“回姑娘,放置制墨物什的地兒倒沒墨室嚴防的那般嚴密,俺能進去。”
古緋點頭,這才徹底地放下心來,她嚥下飯菜,埋頭繼續夾菜,也不看尤二,“那快去吧,記得是打磨的那件物什,別弄錯了。”
尤二大聲的應了聲,一溜煙的就跑了出去。
古緋這才擡頭,她瞧着尤二高大的背影融入夜色之中,飛快消失不見,眉心一攏,似乎自言自語的問道,“我買下尤二之時,那牙婆子沒跟我說尤二也會武來着……”
不過她再一想,尤二是尤湖的人,尤湖走時,又專門跟她說 ,凡是最好都帶上尤二,想來身手也是不弱的,她也就不奇怪了。
總歸身邊出現的人,一個一個都是心懷這種那種目的的,她也不管那麼多,只要是不觸及她的最後底線,兩廂無害的,她也不會去計較那麼多。
這年頭,誰沒存點小心思,她心明如鏡,再清楚不過,可還是任由身邊人呆着,哪裡又是沒心存利用的,她孑身一人,又還行走不便,很多時候若無人可供驅使,她便真正形如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