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一日破一寨

壕溝之內,積滿了骯髒渾濁的河水。

彷彿感受到了什麼一樣,頃刻之間,河水漸起波瀾。

壕溝之上,箭矢破空聲不絕於耳。

壕溝之外,痛呼慘叫聲此起彼伏。

第一波衝上來的是潁陽屯田軍。

前面兩排手執大盾,儘可能遮護着正面和斜上方射來的箭矢。

衝鋒之時,盾牌上傳來了密集的“哚哚”聲,讓人聽得——尿意十足。

大盾後方不斷有人悶哼倒地。

誠然,營壘不是城牆,首先高度就不夠,其次寨牆上也站不了那麼多人,居高臨下的箭矢殺傷力沒那麼大。

但依然會死人啊!

他們這一波更是全軍先鋒,被重點照顧,衝鋒的路上就有數十人被撂倒,待靠近壕溝時,傷亡已然破百。

“閃開!”什長孟醜大吼一聲,揹着沙袋衝了出去。

盾手們齊刷刷讓出了好幾個缺口,然後調整陣型,儘可能遮蔽前方射來的箭矢——動作有點亂,或許是平時操練不夠,或許是緊張導致動作走形,但不管怎樣,這時候就要付出血的代價了。

揹負沙袋的屯田軍無遮無擋,前衝的路上,傷亡率高得驚人。

孟醜低着頭,使盡全身力氣奔跑。

他神色癲狂,雙眼赤紅,口中大喊大叫着自己都聽不懂的話語。

身邊不斷有人倒下,但他根本來不及注意,衝到壕溝邊後,奮力將沙袋擲入水中,然後轉身就跑。

身後濺起了沖天的水花。

“撲通”、“撲通”之聲不絕於耳,那是其他袍澤擲下的沙袋。

但他們就沒這麼幸運了,很多人被射死當場,甚至有人被後面衝來的人推搡進了壕溝中,大聲呼救。

沒人在乎他們。

頭頂沙袋如雨點般落下,漸漸將其砸入水底,變成壕溝的一部分。

牆頭箭矢射得更急了,但只一會,又明顯減少。

往回奔跑的孟醜眼角餘光一瞥,卻見第二陣上來了。

大盾手居前,披甲弓手居後,慢慢向前挪動着腳步,朝敵軍弓手聚集的地方射箭壓制。

一時間,戰場上箭矢橫飛,雙方不斷有人倒下。

“咚咚……”有節奏的鼓聲由遠及近,慢慢響起。

孟醜看了一眼,那是新打製的填壕車——說是車,其實就是前方、側面以及上方加了擋板以遮蔽箭矢,靠軍士從內部向前推進的粗笨之物罷了。

敵軍弓手被壓制住後,填壕車慢慢靠近壕溝,緩緩停下。

“轟!”車前方一塊豎直的木板轟然倒下,橫跨壕溝兩岸。

軍官們發一聲喊,帶着躲在車肚子內的十餘人衝出,將灌滿泥沙的麻袋、裝滿黃土的竹籃等等,一股腦兒扔進了木板兩側。

敵軍弓手又冒出頭來,拼死射箭。

填壕之人死傷慘重,狼狽退回。

掩護的銀槍軍士卒們看到敵軍弓手方位,立刻將密集的箭矢投了過去。

營牆之上,不斷有人栽落地面。

孟醜驚魂未定地撤回了出發地,最後扭頭看了一眼。

這個時候,熱血漸漸消退,他才真正感到了害怕。

能活着回來,真好!

******

作爲前軍都督,金正登上了一處高臺,瞭望許久。

第一批出發的潁陽屯田軍已經退下來了,傷亡不下二百人——傷和死其實差不多,因爲根本不會有人去戰場上救他們。

緊隨其後的第二批由銀槍軍弓手及來自河陽的丁壯組成,規模更大,超過了一千三百人。

弓手負責壓制牆頭,丁壯趕緊填壕。

在他們的努力下,壕溝被填平了相當一部分。撤退之時,被從壕牆後衝出來的敵軍追殺了一陣,死傷不下三百。

第三批河陽丁壯上陣了。

他們扛着木板,負責把最後一段壕溝覆蓋上,免得凹凸不平的地面影響行動。

鼓聲響起之後,千餘人先是在軍官的喝令下,小步快跑,儘量維持着體力。

靠近壕溝之後,發一聲喊,將木板覆蓋而上。

牆頭再次射來箭矢,比之前已稀落了很多。

填壕的丁壯們欣喜若狂,手腳異常麻利。

壕牆後的敵軍這一次沒出來,只有部分弓手探頭射箭,收割了一部分人命。

配合河陽丁壯的銀槍軍步弓手分出一部分,朝他們探頭的地方射去。

箭矢又快又急,敵軍弓手很快就沒了動靜。

隆隆的馬蹄聲響起。

三百匈奴騎兵似乎早就準備好了,從一處營門後驟然衝出,直朝撤退中的河陽丁壯踐踏而去。

丁壯們猝不及防,哭爹喊娘地向後潰散。

亂跑亂撞之下,甚至把一部分在外側列陣的銀槍軍長矛手都給衝亂了。

敵騎趁勢掩殺過來,騎弓連射,馬刀揮舞,暢快收割着人命。

“嗡!”密集的箭矢覆蓋而去,近距離施射之下,敵騎落馬者不知凡幾。

等到義從軍開始上馬出動時,敵騎終於堅持不住,放棄了追殺,奪路而逃。

守軍打開了另一個營門,放下壕橋,將其接應入內。

而在敵騎衝鋒的同時,營內衝出一股步卒,攜帶火油、柴草,將覆蓋在壕溝上的木板以及兩輛未及拉回去的填壕車盡數點燃。

戰場上火光沖天。

煙霧繚繞之中,屍體橫七豎八,讓人毛骨悚然。

金正下了高臺,披掛上陣。

左右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金正根本不在意他們的想法,親自點了一幢六百甲士,氣勢洶洶地上前。

先將跑得最快的數十人抓住,手起刀落,血肉模糊的頭顱瞬間滾落地面,其中甚至包括幾名被裹挾着逃回來的銀槍軍老兵。

這些人唉聲嘆氣,但沒有求饒。

雖說是被亂兵裹挾,但逃了就是逃了,沒什麼可說的。

哪個戰場沒有冤死鬼?自己做的事,自己負責,法不容情。

殺完潰兵後,其他人被一一收容,退往後方整頓。

金正則親自帶着六百甲士,驅使扛着大錘、鐵鍬的寧平屯田軍,一波殺向了營牆。

******

“快!快!”渤海王劉敷也來到了這個被攻打的營壘,登高望遠。

激烈的戰鬥讓他大爲震撼。

敵軍只衝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蹚出了條直抵壕牆之下的路。

劉敷惶急之下,開始從其他營壘調兵,尤其是弓手,一隊又一隊調來,越多越好。

晉軍又衝了過來,氣勢洶洶,一往無前。

及近,照例分出兩百弓手,對着壕牆後及營牆上射擊。

守軍奮勇還擊。

戰鬥直接進入白熱化的階段。

“衝啊!”寧平屯田軍齊聲大吼,手持長槍、大錘、鐵鍬殺了上去。

他們穿過粗粗填平的壕溝,奔至壕牆外面,滿臉猙獰。

壕牆內外,長槍捅來捅去,大刀揮舞不停。

不斷有人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不斷有人慘叫着滾落地面。

不斷有人捂着胸口,箭羽兀自震顫不休。

還有人揮舞大錘、鐵鍬,奮力破壞着壕牆,但砸着砸着,身體就被長槍捅穿,軟倒在地。

屍體快速累積着,幾乎要與壕牆等高了。

“殺賊!”一片耀目的甲光閃現,銀槍軍武士手持長槍大斧,衝了過來。

金正仗着重鎧護身,硬頂着敵人刀劈槍刺,蹂身而上,撞進了壕牆後的敵兵人叢之中。

沉重的長劍在他手裡快速揮舞着,彷彿小孩子的玩具一般。所過之處,一片血雨腥風。

銀槍軍甲士紛紛翻越壕牆而下,與敵兵戰作一團。

營牆之上,石頭、燙水甚至案几如雨點般落下,無分敵我,將絞殺在一起的雙方給砸了個暈頭轉向。

壕牆之外,寧平屯田軍的士卒們仍在破壞壕牆,將其一一砸倒、砸爛。

雙方的弓手仍在對射,各有傷亡。

營門又打開了,數百敵兵蜂擁而出,準備繞後夾擊。

就在此時,義從軍騎兵飛奔出陣,直朝他們衝去。

敵兵猶豫了下,倉皇退回,沒敢出營。

而他們這一退,戰機稍縱即逝,壕牆下的絞殺已近尾聲。

金正如同魔神一般,打到最後,重劍都卡在敵兵身體裡了,他抽出環首刀,連殺數人。

敵兵被銀槍武士打得狼奔豕突,向兩側潰散。

金正殺紅了眼,追在他們後面,揮刀連砍。最後甚至擒住一名敵校,宛如大腿般粗細的胳膊死死勒住了他的脖頸,將其狠狠扭斷。

營牆上的敵兵如見了鬼一般,不要錢般地把箭矢射向他。

盾手圍攏過來,拼死爲金正遮蔽。

寧平屯田軍的人又扛來梯子,搭在牆頭。

無數甲士手持短兵,攀爬而上。

牆頭上的敵軍紛紛退後,取而代之的是手持各種鈍器的士兵。

他們神情緊張,乾嚥着唾沫,偶爾有人扭頭看一下營內,見到大批嚴正以待的長槍手、步弓手時,又絕望地回過了頭,臉上浮現出瘋狂之色。

“嗖!嗖!”耳邊不斷有箭矢掠過,時不時有人慘叫落地。

第一批銀槍軍武士已經爬上了牆頭。

鈍器齊齊揮舞而下,將立足未穩的他們紛紛掃落牆下。

又有人衝了上來,這一次掃倒的人就少了許多,雙方直接混戰在了一起。

兩邊的弓手都停了下來,靜靜等待這場血肉橫飛的大戰分出勝負。

劉敷在遠處看得跺腳不已。

傳令兵上上下下,不斷傳遞着命令。

片刻之後,營牆上的守軍已被一掃而空。

牆下的弓手騷動不已。

軍官手起刀落,殺了幾個大喊大叫之人,餘衆乃定。

“嗡!”鋪天蓋地的箭矢直衝而上,在極近的距離之上,將站立着的銀槍軍武士成片掃倒。

劉敷暗暗鬆了一口氣,但心很快又被提到了嗓子口,因爲第二批銀槍武士登上了牆頭,他們身披鐵鎧,舉着大盾,一邊勉力抵擋着箭矢,一邊將長梯抽過來,安放在牆內一側。

甚至於,一些人直接從牆上跳下,簡直不要命了。

還有人拿着步弓,蹲在牆頭,連連拈弓搭箭。

守軍弓手早就嚇得夠嗆,若非軍官督戰,這會已經跑了。此時被箭一射,草草還擊幾下,給銀槍軍制造了一點傷亡後,紛紛抱頭鼠竄,狼狽而逃。

在牆後列陣的守軍長槍手亦喧譁不已,陣腳動搖。

下到營內的百餘銀槍軍士卒手持短兵,頂着長槍陣就衝了上去。

“噗!噗!”敵軍下意識刺出長槍。

尖銳的槍頭有的被短兵隔開,有的爲鐵鎧所阻,還有的則順着甲葉縫隙,刁鑽地刺了進去。

銀槍軍甲士的傷亡急劇增加,但所有人都殺紅了眼,袍澤的倒地、身上的傷口通通感覺不到。他們只知道殺,只知道突破敵軍長槍的阻截,只知道拉近距離,然後用短兵將他們殺個人仰馬翻。

身後的牆頭之上,不斷有人涌入。

下到營內的軍士越來越多,並且分出一部分人手去開營門。

敵軍一支騎兵殺出,將這部分人衝了個七零八落,肆意碾壓踐踏。

後面的人繼續上前,毫不畏懼。

營內空間狹窄,騎兵根本跑不起來,只能短距離衝刺一下,又有何懼?

他們圍在失了速度的騎兵身旁,將其拽下馬來,環首刀劈砍而下,如屠豬狗一般,將這些不可一世的匈奴騎兵斬落腳下。

據守營門的敵兵一鬨而散。

銀槍軍武士奮力轉動絞盤,只聽“轟”地一聲,壕橋猛然放下,濺起一地煙塵。

營門再被打開,早就等候多時的晉軍蜂擁而入。

敵軍匆忙組織了近千人,迎頭而上,雙方在營門處激烈爭奪,血流遍地。

殺着殺着,戰線一點點向內靠近。

“殺賊!”營門口響起了雷霆般的怒吼聲。

渾身浴血的金正如同旋風般衝進敵軍人叢之中,左劈右砍,悍不畏死。

剛剛放下壕橋、打開營門的銀槍軍士卒從側面攻了過去,這股反衝擊的敵兵頓時支持不住,向後潰去。

整個大營陷入了混亂之中。

劉敷直接下了高臺,在親隨侍衛的簇擁下,從另一個營門溜走。

他走之後,守軍無人指揮,各自潰散。

他們打開了各個營門,從四面八方逃走,神情惶急,潰不成軍。

大部分人往中軍營壘的方向退去,但抵達營下之時,卻發現營門早已關閉,迎接他們的是大蓬箭雨,頓時無力地跌坐在地,哭喊不休。

匈奴騎兵掠過他們,奔向遠方。

銀槍軍、屯田軍士兵們從營門內追殺而出,將這些失去了鬥志的潰兵盡數屠戮。

當殺紅了眼的他們進一步奔向敵中軍營壘時,牆頭射來大片箭矢,這才清醒了些。

冷哼一聲後,斬了一些頭顱,收兵而走。

回到中營的劉敷驚魂未定,久久無語。

固守待援,固守個鳥!

只一天,就被攻破了外圍營寨,中軍營壘又能守幾日?

他的信心已然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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