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風拂在面上,不燥不寒,格外讓人心情愉悅。高嶽與雲娘離席而歸,雖然不知道雲娘住在何處,那也不想多問,只隨着她在人羣漸多的街頭,信步而走。方經歷殘酷的戰火洗禮,城裡還多有瘡痍,但眼下街面上各色人等,總算是暫時鬆了一口氣。
“嵇姑娘,你可是就叫嵇雲娘?”
最終情勢反轉,得以和高嶽一路同行,雲娘心中,竟然有些如釋重負般的小小歡喜。聽聞他問,略爲猶豫,便就似笑非笑答道:“你這人,女子名姓,怎麼能張口就問呢……奴家名字是嵇雲舒,乳名才叫做雲娘。”
“哦,失禮失禮。不過這倒巧了,姑娘名叫嵇雲舒,在下叫做高雲崧。”高嶽沒有意識到嵇雲舒嘴上嗔怪似的說他不該直問其芳名,但卻又隨即實言以告的其中微妙。
高嶽笑道,“嵇姑娘,我二人名字中間,卻都帶有個雲字,當真是機緣巧合。”
嵇雲舒面色一紅,心中微蕩。偷眼瞄見高嶽其實並無異色,她在心裡反而覺得抑或人家根本就是客氣話,自己怎麼突然敏感和多心起來。見高嶽並未注意到自己的小變化,嵇雲舒趕忙鎮靜了下情緒,又恢復了本來端莊面貌。
“雲捲雲舒。嗯,好名字,很符合令祖令尊逸世曠達、寵辱不驚的瀟灑境界,正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啊。”
嵇雲舒一愣,將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話頭,喃喃自語了幾遍,露出了歎服的笑意,“這句話,將大丈夫豁達淡然的超凡胸襟,概括的真是精闢,讓人一聽,便生出了敬意。高都督,你真可謂文武全才了。”
“慚愧。”高嶽也不好講這乃是後世的著名大家所說,當下含糊了兩句。嵇雲舒略歇一歇,偏過頭來反問道:“奴家,倒是凡眼不識尊駕,實在沒有想到,長安城中人人傳頌的大功臣大英雄,竟然就是你。”
“嗨,什麼大英雄。爲國出力,男子本分。且敵人兇殘,欺壓我萬千同胞,抗擊胡虜,正應是不遺餘力,顧不上什麼有功沒功的。”高嶽忙謙遜兩句,但耳聽佳人讚語,心中還是有些喜滋滋的。
“高都督,你這般年輕,卻能居功不自傲,真是難能可貴呢。”
雲娘一笑一顰間,真正是光彩照人。高嶽心中暗想怪不得,雲娘生成這般絕色,倒也是有根可循。據傳,嵇紹長成後,玉樹臨風,姿貌不凡。剛奉詔來到洛陽時,有人對同爲竹林七賢之一的王戎說:“昨
日在人羣中曾見到嵇紹,看他氣宇軒昂,恰如仙鶴立在雞羣中。”王戎一笑:“你還未見過他父親呢。”
嵇紹之父嵇康,也是竹林七賢之一。雖然狂放傲散,卻勝在曠達瀟灑,風姿爽朗,且文采斐然又志向高潔,其綜合魅力令他在當時魏晉門閥士族階級森嚴的大環境下,也當之無愧分屬一代名士,衆人皆仰其風采。後來被司馬昭冤殺,朝野上下都覺得惋惜,臨刑前,一曲《廣陵散》令天下動容,千載之後仍使人神往,可謂是雖死猶生。
看來雲娘繼承了父祖姿容俊秀的強大基因,出落得猶如人間仙子一般,與之相處如沐春風。高嶽心中暢快,再加上畢竟也已婚配,這男女間的交往情形,不會再和當時懵懂青澀的初哥般一些兒不懂那般手足無措,於是倒漸漸更放得開些,談笑風生融洽的很。
走了一截子路,周盤龍還是緊緊地跟在高嶽身後。他對熱鬧喧譁的街市不感興趣,對節日慶祝的氣氛也不怎麼上心。他本來是個連話也不愛多說的人,自從被高嶽越級拔擢從而能時時跟在高嶽身旁後,周盤龍只關心一件事,高嶽的安全。他對高嶽的絕對忠誠,不容高嶽再有任何閃失。
“哎,白頭!”
雷七指緊跑兩步,一把扯住了周盤龍。周盤龍掙了兩掙,發覺雷七指似乎並不是與他在搞什麼惡作劇,便停了動作,不解的瞪了一眼雷七指,再扭頭髮現高嶽與嵇雲舒已離遠了兩丈開外,周盤龍有些急了。
“雷七指,主公都要走遠了,你在搞什麼名……”
他話還沒說完,雷七指早已毫不客氣將他打斷,“我說白頭,你給我說句老實話,你當真看不出來主公遇見嵇姑娘後,有什麼變化?”
周盤龍木愣愣地望了雷七指片刻,才疑惑的向遠處看那兩個說說笑笑的背影,然後又轉過頭來,仍然是一臉困惑。
“這般缺心眼,你這人……如何長大的?”雷七指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搖頭徒呼奈何,將周盤龍一拉,兩人便跟在高嶽身後兩丈處,不快也不慢。
“你難道沒發覺,主公對這位嵇姑娘,很有好感?”
雷七指間或控制住周盤龍越走越急的步伐,冒出了一句。周盤龍雖然木,但也不是傻,當下一聽便滿面恍然,咂了咂嘴,表情卻變得古怪起來。
“原來主公看上這女子了。”周盤龍的腳步,已不自覺的和雷七指保持着同一頻率,不再像之前那
麼着急,他遲疑着道:“可是,主公已經有了姚夫人了呀。”
“那又怎樣?”雷七指瞥他一眼,不屑道:“如今世道雖然亂,但還別說,不論公卿大臣,便是民間家有餘財的富戶,哪個不是三妻六妾的?別人不提,孫隆,你曉得不。”
周盤龍一愣,“孫校尉,曉得啊,不是之前被主公委派到陰平,和李豹配合,暫時主持陰平郡軍民事,後來咱們出發前,又調回襄武爲守將,怎麼了。”
“李豹先不提。”雷七指一臉的神秘莫測,故意壓低了聲音道:“據我所知,孫隆都已經納了三個妾了,他那時候在陰平,哼哼快活的緊。”
周盤龍本來是從小卒一躍而至目前的,對於不久之前還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幾個校尉上官的個人生活,不但不熟悉,更且不瞭解。眼下聽雷七指說的煞有介事,不由不信,搖着頭感慨幾句。
雷七指見他神色,更加有些得意,昂頭道:“男子漢大丈夫,身邊多幾位服侍的女人,算得什麼?主公平日裡,對女子總是敬而遠之,以禮相待,難得眼下主公對那嵇姑娘這般,且我看那嵇姑娘對咱們主公,八成也是有點意思,所以呀,咱們是不是應該識趣一點,貼那麼近做什麼,沒得惹人厭。”
“你講的也有道理。可是主公的安全?……”
“這長安城中,光天化日的,誰吃了豹子膽?而且主公什麼身手,等閒之人能近的了身嗎?”雷七指哂笑一聲,“再說咱們不也這麼不遠不近的吊着呢嗎,怕什麼?”
周盤龍被雷七指徹底說服,他抓抓腦袋,覺得果然還是雷七指想的周全,但他也學了個乖,不願當面說出來,不然雷七指那張嘴臉,指不定要當面調笑奚落,得意的飛起來。周盤龍點點頭,淡淡道:“好吧,那就聽你的,咱們就這般跟在兩丈開外,多警惕些便是。”
高嶽早就發覺身後兩人越來越遠,他心裡曉得多半又是雷七指在後面叨叨咕咕,憑周盤龍不會想到這些的。不過有個識趣懂事的手下跟着,倒是省卻了不少尷尬和麻煩。他心情大好,看向身邊佳人時,愈發覺得美不可言了。
這般閒庭信步走走逛逛,街面上也越來越熱鬧。嵇雲舒平日裡也不大拋頭露面,今日恰逢着節日,難得出來,又有高嶽在旁邊說說談談的,心情也越發的晴朗。她左看看右看看,時不時和高嶽說笑幾句,一雙美目中閃着明媚快樂的光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