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沂源,還是東莞縣的別稱“沂水”,皆因沂河而得名,沂源爲沂河之源頭,而東莞縣則是依河而建的城池,因此又稱作沂水;同時沂河又是貫穿整個東莞郡的主要河流。
到達事先選定的落腳點,已近黃昏,營地旁邊就是沂河,因此無論是人還是戰馬,飲水都不成問題,胡人各自牽着數匹戰馬去往水草茂密的地方放馬,而石方則領着一衆部曲四處收集柴火,然後埋鍋造飯,眼下最爲空閒的,要數石韜以及石勒二人。
望着部曲們離開時的背影,石勒突然變得扭捏起來,朝石韜偷偷瞄了數眼,石勒終究忍不住開口道:“郎君,不知石勒能否成爲他們中的一員?”
聞言,石韜的臉色突然變得古怪起來。
見郎君的表情很是奇怪,卻不回覆他的請求,石勒那顆心頓時一沉,以爲石韜仍是嫌棄他胡兒的身份。
一向驕傲的石勒,眼神頓時變得黯然,沒有再說什麼,石勒沉着一張臉,準備離開。
“等等!”石韜突然開口。
講真,石勒的確誤會他了……就憑石勒昨夜在馬場中的表現,不僅讓劉虎等人生出難以抑制的崇拜,就連石韜也都瞧得熱血沸騰.......哪知,眼前的石勒,竟對自己說,他想成爲部曲中的一員。
發現石勒滿是期待的眼神,石韜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石勒。
“我會爲你挑選最好的騎手,由你訓練他們,你我攜手打造出一支當世無敵的.......”
嚥了口唾沫,石勒終於還是沒能忍住,道:“打造當世無敵的什麼?”
咬了咬舌尖,石韜終究還是將自己想說的話生生嚥了回去,卻吐出兩個字來:“探馬!”
原本想說“騎兵”,但話到嘴邊,石韜還是改成了“探馬”二字。
像石勒這類自帶領袖光環的人,別說石韜,恐怕連石崇這樣的老鬼,也未必能夠降服此人。
石韜想來,從某些方面而言,他跟石勒同屬一類,皆爲桀驁不馴的異類,區別僅僅在於石韜是穿越者,他知道整個歷史的走向,所以無論是肉食者、或是賤民,乃至胡兒,在他眼中,都如同遊戲裡的角色,且很難產生代入感,所以也談不上臣服於某人;
而石勒則屬於天生的叛逆者,想要收服這樣的人,沒有幾手逆天的本事,恐怕收服不成,反而會被對方吞噬。
已經見識過石勒的本事,如果再加上石韜對騎兵的認知,想要打造一支完全凌駕於這個時代的恐怖騎兵,未必沒有可能;
但石韜不會去冒這樣的險,自己辛辛苦苦弄出一支強兵,最後脫離自己的掌控,反而向自己的同胞舉起屠刀,這樣的千古罪人,他如何敢當?
“探馬?”石勒臉露疑色道。
“二狗,你過來一下!”石韜沒有回答他,卻朝遠處的劉二狗招呼道。
劉二狗屁顛屁顛的小跑而來,“小爺有何吩咐?”
“去將我等繳獲的那副鐵甲拿來!”
“好勒!”
不一會兒,劉二狗扛着一副超大號的魚鱗甲,哼哧哼哧的走了過來。
“這幅魚鱗甲歸你了,不過可能需要工匠改一改,以你目前的身子,穿上恐怕並不合身!”
瞧着那副鐵甲頗爲眼熟,石勒忍不住問道:“這幅鐵甲,郎君從何處得來?”
石韜一臉淡然道:“前幾日,齊王派出一部匈奴騎兵,打算在半路截殺我等,哪知卻被我一口吞了,連他們的的赤沙中郎將也都被我一刀砍下了腦袋,喏,這幅鐵甲便是從那赤沙中郎將身上扒下來的戰利品,你若不嫌棄,便賞給你如何?”
“郎君果真殺了赤沙中郎將劉聰?”石勒一臉駭然。
石韜奇道:“怎麼,你也認識劉聰麼?”
臉上的筋肉抖了抖,石勒搖頭道:“不認識,只是聽人提起過此人的名字!”
隨即,石勒拿了那副鐵甲,一臉悻悻的往遠處走去,且時不時的回頭望上一眼。
石韜很快將石勒的事拋諸腦後,卻望着河岸的戰馬發起呆來。
搶了齊王四百多匹戰馬,且將馬場折騰得不成樣子,不知司馬囧接下來會採取什麼行動。
假如司馬囧一怒之下率軍前來,石韜反而不怎麼害怕,連續經歷了兩場戰鬥,他多少有了那麼一絲自信,況且現在手頭不缺戰馬,打不過還不能跑路呢麼;
再者,要是真打起來,說不定還能躲在石崇背後趁機撿撿漏,石崇手中的兩千牙門軍可是打老了仗的精兵,還是整個大晉僅次於宮衛軍的另一柄利刃。
他反而擔心司馬囧採取政治上的手段,跟石崇、乃至賈南風搞妥協那一套,要是真被他猜中,吃虧的必定是石韜這類無足輕重的小兵卒子。
可即便如此,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如今總算有了自己的班底,雖說眼下的班底還處在起步階段,但畢竟不像之前那樣靠他一個人單打獨鬥了。
此刻最讓他惱火的,卻是自己完全沒有任何消息來源;
他所有的判斷,皆來源於自己對這段歷史的瞭解;
他既不瞭解臨朐的形勢,又不清楚官場上的手段,甚至連父親內心的想法,他也猜之不透。
實際上,之前他很多次決策都存在嚴重失誤,
比如,他完全沒有想到司馬囧真敢派出胡騎來對付他;
另外,若非劉二狗的建議,石韜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身後不但有石崇,更有賈南風這樣的大樹,甚至連打算分一杯羹的河間王也可以是自己的盟友。
他如今最大的短板,一是沒有相對準確的消息來源,二是沒有一個幫他分析局勢的謀士。
“竟然忘了身邊不是有羊玄道和李子游麼?”想起那位國子學高材生,以及父親安排在自己身邊的監御史,石韜突然有種立刻飛到沂水的衝動。
……
天色將明未明,石韜已無睡意,早早便去了河邊洗涑。
月餘之前,便得賈南風賜以郡守之職,可除了在下邳跟一衆官員打過照面,絕大多數時候,他都完全沒有郡守的覺悟,反倒是跟手下的部曲很是經歷了幾場驚險刺激的冒險遊戲,距離沂水越近,石韜心情反而越發的矛盾。
秋日的河水越來越冰涼,將整張臉個沁入水中,透體的冰涼,竟讓他全身繃緊,就連毛孔都完全打開了一般,眼看就要到沂水縣,石韜竟然有種莫名的緊張。
河對岸,突然響起零星的馬蹄聲。
抹了一把子臉,石韜擡頭一看,竟是石勒及另外兩名胡兒騎馬而來,忍不住暗自好笑道:“昨日纔對他說要打造一支當世無敵的探馬,他居然記在心裡了,嘿,果然不愧是要做皇帝的人吶!”
“前方有敵情!”對岸突然傳來石勒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