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劉二狗按照之前跟石勒約定好的聯絡方式,在臨朐整整守候了兩日,卻始終不見石勒的蹤跡。
石韜頓時吃了蒼蠅般的難受。
當時石方不是沒有提醒過他,對於一個剛剛從人牙子手中買來的胡兒,石韜竟以至誠之心待之,且予以厚望,實非明智之舉;
但即使是石韜也不可避免地對名人效應有着那麼一絲迷信;
石勒可是屌絲逆襲之千古典範,他從一個奴兒,一步步走向王者的過程,絕對比後世那些所謂的名人自傳,精彩千百倍,就連前世太祖也曾對石勒做出如下的評價:兩晉時出過一個馬上皇帝石勒,是一位很有軍事能力和政治遠見的政治家!
在如此等級森嚴的社會,能從一個奴隸,一躍成爲五胡十六國衆多皇帝中的一員,石勒絕對稱得上是實力派選手!
直到此刻,石韜情願相信石勒已經死了,也不願承認自己的眼光出了問題!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石勒拿着他的身份憑證、以及二兩黃金,跑路了!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唉.......”
暗自感嘆了一句,石韜很快將注意力投向另外兩則消息。
一是齊王司馬囧經營的沂山馬場,最近似乎正四處蒐羅胡人,甚至不惜四處抓人,這一則消息,不僅讓石韜受傷的心靈,多多多少生出一絲希望。
另一個消息,則是沂山馬場剛剛販來數百匹良駒!
第二個消息,則讓石韜興奮莫名。
數百匹良駒,便相當於數百萬錢,如今的他,雖守着石崇這樣鉅富,卻只能每日支取千錢,這如同守着一座能看不能花的金山銀山,卻只能妄自長嘆。
先不說戰馬本身就是一項極其珍貴的戰略資源,僅僅只是給部曲發每月的列錢就是一項極大的開銷,再加上釀酒、以及人才儲備,乃至一些即將展開的計劃,僅靠收禮得來那幾個銅子兒,不出數月,石韜必定破產;
如果搶了齊王的那幾百匹戰馬,然後換成銅子兒,或許一年半載,他都不用再爲錢發愁了。
眼饞是眼饞,可目前對臨朐畢竟兩眼一抹黑,如果冒冒然前往,打劫不成,反而撞到對方的槍口上,實屬不智之舉。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靠慢慢的積累,哪裡有打劫來得爽利,石韜仍不甘就此放棄。
從石方、劉虎二人臉上一掃而過,石韜說道:“要不這樣,石方領着部曲仍留守此地,繼續打熬大家的騎射功夫,劉虎則陪我上一趟沂山,不親自去看看,我實在不甘吶!”
石方欲言又止,可郎君如今威勢更甚,他甚至不知如何勸阻。
.......
前往沂山馬場,必定要橫穿沂山,除了劉虎和劉二狗,石韜還將石烈一併帶上。
自從與石烈並肩作戰,之後又有石烈斬斷劉聰手臂的良好表現,石烈漸漸進入他的視野,此際孟斧頭不在身邊,不知不覺中,石韜已將石烈當作自己的另一手臂。
搜索記憶,石韜大概判斷,此時的沂山,或許就是後世沂蒙山的一部分,比起五嶽之山,沂山算不得陡峭雄偉,而是一大片連綿起伏的羣山組合而成。
若是金谷園那會兒,別說翻越沂山,恐怕連徒步走到洛陽也會氣喘吁吁,經過近兩個月的極限訓練,石韜猶如完成了一次蛻變,想想還真是多虧了劉胤那廝,若非他成天監工似的盯着自己,自己的體魄未必會有如此大的進步。
“不知劉二郎能不能熬過這一波!”行進的路上,石韜忍不住嘆道。
……
經歷一日一夜,四人終於到達沂山北麓。
站在半山腰,整座馬場盡收眼底,除了馬棚裡關着的戰馬,空曠處還有許多馬奴在遛馬。
另外,馬場周邊,還有不少巡視的遊騎。
即使將馬奴拋開不計,可僅僅那數十遊騎,已讓石韜等人望而卻步,這還只是明面上的力量,距離石韜等人不足五里的沂山腳下,建有一座巨大的莊園,莊園之內人影幢幢。
劉虎一臉頹然道:“憑我們那點人馬,要想攻下這座馬場,實屬癡心妄想!”
石烈附和道:“副都尉說得不錯,就算偷襲,恐怕也難以拿下這座馬場,光應付那些遊騎都困難,萬一莊園內的人馬出來支援,我等只怕凶多吉少!”
瞧着那一排排的馬棚,石韜有些走神,因此沒有接二人的話。
過了半響,石韜轉頭看了看三人的表情,劉虎與石烈如出一轍,臉上皆現頹廢之色,倒是那劉二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二狗可是有話說?”石韜問道。
瞧着副都尉那一臉嫌棄的表情,劉二狗先是喏喏不敢開口,等得半響,終於還是咬牙說道:“小人有不同的看法……”
“……”劉虎與石烈一同瞪着劉二狗,並一臉的意外。
“言者無罪,無論二狗說的對錯與否,我都不會因此責怪!”石韜說道。
不敢注視劉虎的眼神,劉二狗小聲道:“不知爺,是打算攻下這座馬場以報先前之仇,還是僅僅搶奪戰馬?”
微微一笑,石韜反問道:“有區別麼?無論報仇還是搶馬,不都得攻下馬場麼?”
“若是強攻,我等自然打不過,如果只是搶馬,小人卻以爲,可以一試!”
眼神越發明亮,石韜又問:“咦……你倒是說說,如何一試?”
見小爺語氣中充滿了鼓勵之意,劉二狗越發的大膽了,撓了撓頭皮,劉二狗滿臉獻媚道:“不瞞小爺,二狗到劉家爲奴之前,曾在鄉間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因此知道一些偷雞摸狗的門道,
打家劫舍,謂之搶,那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拼命之舉;而偷偷摸摸潛入別人家裡並取走財物,謂之盜!
盜搶二字,雖一字之差,其中卻是大大的不同!”
對於劉二狗這番關於“盜與搶”的言論,石韜越發感到有趣:“呵呵,你繼續說下去!”
“我等強攻這座馬場自然不成,但若只是牽走他幾匹戰馬,卻也並非不能……或派人混入其中,等待時機渾水摸魚;又或者,讓人引開對方大隊人馬的注意,另一頭則實施盜馬,讓他們首尾難顧……”
一開始,劉虎還在奇怪,這劉二狗究竟能拿出什麼好主意來,哪知卻是這個,劉虎頓時大怒:“劉二狗,你鼓動堂堂郡守,去幹那雞鳴狗盜之事,你究竟有何居心?”
劉二狗頓時不知所措,且立即抽了自己兩巴掌,並一臉惶恐道:“小人該死,小人不該胡亂說話!”
擺了擺手,石韜瞪了劉虎一眼,道:“我說過,言者無罪!”
“可是……”劉虎還有話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阻止劉虎繼續說下去,石韜又道:“但爾等知不知道……我這郡守的難處?”
“郡守有何難處?”劉虎一愣。
“東莞之局勢,爾等都已知道了,但爾等可知天后爲何會派我到東莞,做攪屎……派本官這樣的新人,治理這東莞?”
對於這等深層次的考慮,其餘三人自然不敢胡亂接話,因而一同沉默了。
“如果真能從明面上治理這東莞,陛下與天后,只需一道詔令,便可解決所有的問題,又何苦大費周章,甚至不惜命我父親帶着兩千牙門軍士,坐鎮徐州?”
“因爲哪怕是陛下與天后,也不便直接插手此地的事啊!”
實際上,這並非石韜危言聳聽,而是擺在他眼前,且不得不面對的困難。
賈南風的態度曖昧難明,既不願幾位藩王繼續做大,可同時又不願跟幾位鎮守一方的大佬徹底撕破臉皮,如此一來,從表面來說,石韜的牌面更大,可實際上,要想以官面上的那一套來治理東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若非如此,上一任的郡守又如何會被擠走?
司馬囧又如何敢派胡騎截殺他這位新的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