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馬車上裝着酒水,車隊不敢跑得太快,從彭城到洛陽整整用了十天,抵達洛陽時,已進入五月,比起徐州,五月的洛陽還算比較涼爽,田野裡盡是綠油油一片,令人心曠神怡,騎馬而行的石韜,雖一身風塵,卻有種意氣風發的味道。
距離酒水發賣之日,已不足半月,因此車隊也就沒必要回金谷園了,石韜打算就在城中安頓。
剛進洛陽,石韜便與車隊分道揚鑣,車隊去了石韜曾住過的那座別院,而他自己,則只帶上孟斧頭,隨羊家的車隊前往尚書右僕射羊瑾的府邸。
石韜去見羊瑾,並非只爲了見家長這麼簡單,此次與匈奴人大動干戈,死了不少人,吃了虧的齊王,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那麼將羊家拉下水,也是題中應有之意,況且石崇與羊玄之也早有協議。
這一次,羊家爲石家出頭,並非只是單純的幫忙,因兗州刺史孫旂被牽扯進趙王謀反一案,羊家備受賈氏一黨排擠和打壓,這次幫石家說話,其實是在向賈氏表明態度,更是變相的向賈氏投誠,幫石家的同時,也是在幫他們自己。
進宮見賈南風之前,石羊兩家自當碰一下頭,免得到時候各說各的,這也是石韜甚至來不及回家,便直接去見羊瑾的原因所在。
羊瑾在尚書右僕射的位置,已經有些年頭了,按理說早該坐上尚書令這把交椅,就因爲羊家並非賈氏黨羽,而地位與羊瑾平級的原尚書左僕射王衍,能一舉成爲尚書令,正是因爲站隊的原因,王衍本爲賈氏黨羽,當太子司馬遹被廢之時,王衍更讓女兒與太子解除婚約,如此一來,資歷不如羊瑾的王衍,成爲尚書令,也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
而眼下羊瑾又因爲孫旂的原故,不斷被賈氏排擠,日子過得那叫一個鬱悶,一早收到羊玄之來信,羊瑾對這門婚事,其實並不排斥,官場沉浮數十載的他,除了家族的興衰,其餘的,在他眼裡皆爲浮雲,同時羊瑾看人也很透徹,能在一年不到的時間,從白身一躍成爲東莞縣候,更在士人當中擁有不小的名氣,這隻能說明此人必然有過人之處,一老一少的初次見面,同樣讓羊瑾充滿了期待。
正午十分到的羊家,石韜被下人迎至偏廳等候,孟斧頭在門口守候,羊家兄妹回家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見祖父羊瑾,等祖孫三人敘完舊纔會輪到石韜這個外人。
想到自己與羊獻容即將成爲夫妻,石韜心裡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無論是初次見到羊獻容,還是二人相處的各種片段,乃至定下婚約,其過程可謂狗血之極,就像他看過那些韓劇裡的狗血橋段,既非自由戀愛,可要說是純粹的包辦婚姻,似乎也不恰當,總歸是有些讓人哭笑不得。
這樣的等待最是難熬,水都不知喝了多少壺,竟依然不見今日的正主兒,萬般無聊之下,石韜擡步走出門來。
羊家不愧爲累世豪門,庭院佈局,不同於金谷園那般豪奢,卻另有一番風味,泉水叮咚,翠竹斑駁,曲徑通幽,每一處景緻,無不顯示這是書香門第之家。
正打算隨意逛逛,卻見羊獻容的貼身婢女環兒,自拐角處走來。
“小郎君,老家主有請!”
終於等來主人的召喚,可不知爲何,石韜那顆心,竟莫名的跳得厲害。
隨環兒來到了羊家正堂,正堂之上,一名身材消瘦的老者,正目光平靜的朝石韜這頭看來。
見到羊瑾的這一刻,他的心情反倒平靜下來,老老實實的行了一記晚輩禮:“下官見過僕射!”
羊瑾爲之一愣,隨即暗自好笑:“這個小傢伙雖以晚輩之禮相見,卻不稱自己是晚輩,而是自稱下官,嘿,小傢伙果真有點意思!”
見羊瑾並無任何表示,只靜靜的盯着自己,石韜自然不便再說什麼,卻只能等着對方開口。
安靜片刻,羊瑾開門見山道:“老夫同意你與獻容的婚事,不過有個條件……”
吸了一口氣,石韜緩緩說道:“還請老大人示下!”
“東莞局勢如何,想必你這郡守最清楚不過,老夫可不願自己的孫女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老夫只有一個條件,你何時離開東莞,再何時來我羊家迎娶獻容!”
石韜那顆心,頓時沉到了湖底,原本以爲這門親事早已板上釘釘,因爲羊瑾畢竟要顧及兒子羊玄之的顏面,再加上羊家如今的處境……羊瑾沒理由反悔纔是!
可石韜轉念又一想,這似乎並非羊瑾在故意刁難於他,人家說的是實情,東莞畢竟是是非之地,又加上齊王在他手頭吃了不小的虧,將來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麼危險,人家擔心自己的孫女無辜受累,似乎也說得過去,況且羊瑾並不知道他內心的那些小九九,在他而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棄東莞這個剛剛建立起來的山頭,石韜一時陷入了兩難。
羊瑾等了半響,可對方非但一句話不說,臉色還越來越難看,這讓羊瑾很是不解,羊瑾的臉色也隨即陰沉下來:“這不過老夫的一片好心,也純粹是爲了獻容的幸福着想,難不成,這個小傢伙看不出這是爲他們二人着想?”
沉默半響,石韜原本打算就此放棄,可他與羊獻容過往的一幕幕,卻在腦海中不斷盤旋,他實在有些不甘,過去他並未想過佔有這位青蓮般的少女,可如今兩家已有約定,而且他也認定羊獻容即將成爲自己妻子的這一事實,可眼下……
石韜突然直視羊瑾,道:“老大人……東莞是七郎耗費不少心血才建立起來的家業,小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棄,但七郎迎娶羊家小娘的心,可表天地,卻不知,此事有無宛轉的餘地?”
羊瑾原以爲對方只是犯了少年人寧折不彎的通病,不想態度卻是如此堅決,還說什麼東莞是他辛苦建立起來的家業,這讓羊瑾很是費解,但作爲一家之主,自己說出的話,怎好就此收回?
老少二人,一時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