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會結束時已是深夜,客人陸續離開,寧立言則按照露絲雅吩咐來到三樓。今晚從頭到尾他都沒看到瑞恩斯坦以及他手下那些僱傭兵的影子,想必這支人馬另有任務。隨着衆人的離去,整個咖啡館就只剩下寧立言這幾個人。
他剛剛坐穩身子,房門就被推開,露絲雅和喬雪走進來,露絲雅關上房門,隨後微笑着端詳喬雪:“哦?我們的冰美人居然生氣了。你能告訴我原因麼?難道只是因爲我和他跳舞,這可是很正常的事啊。”
“整個舞會我都在那裡等,等立言過來邀請我,結果他全程都在和你跳舞。”在有關寧立言的問題上,喬雪向來不講道理。
露絲雅微微一笑:“好吧甜心,請原諒我的冒犯。不過你應該對自己有自信一點,上天賜予我財富的同時,不會再把青春時光歸還,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就算你和我一樣年齡,我也不怕。”
“好吧。爲了表示我的歉疚,我會送上賠罪禮物,包你滿意。”
喬雪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隨後坐在寧立言身邊,用力在他的胳膊上捏了兩下,捏的位置和之前露絲雅捏的地方差不多。顯然還是吃露絲雅的乾醋。
露絲雅朝寧立言一笑:“未來的白鯨皇后是多麼可怕啊。作爲你們兩人的朋友,我開始爲你的命運擔心了。要知道這個地方有多少如狼似虎的女人,她們美麗、富有善於招蜂引蝶,並以此爲榮。作爲這座咖啡館的管理者,你不能被她們控制,但也不能被她們看不起。你的年歲並不適合扮演一個成熟穩重的老紳士,而且你妻妾成羣,也沒法把自己打造成一個苦行僧。一個年輕英俊的管理者很討女人喜歡,但前提是你必須和她們打情罵俏。我簡直不敢想象,將來有多少無辜的女性,只是因爲試圖和你親熱就死於非命,這真是太令人傷心了。”
“這一點倒是不需要擔心,當我有幸成爲這家咖啡館的管理者時,必然白髮蒼蒼老態龍鍾,女人只要看到我就會感到厭煩,不會有人和我打情罵俏,更不會有人因此而喪命。”
喬雪又在寧立言的胳膊上捏了一下:“我可不會厭煩。”
露絲雅一笑:“你討好冰美人的方法非常有趣,不過我還得出來煞風景,內藤先生年事已高,他可活不到那麼久。”
“我是否接掌白鯨要取決於女士,而不是內藤。所以他能活多久,跟這件事無關。我相信以您的身體情況以及智慧,足以管理這家咖啡館幾十年,至於幾十年後是否有更優秀的人適合接手這家咖啡館,那是老天爺的事,我們管不了。”
寧立言心裡有數,自從內藤離開一直到現在,露絲雅都在對自己進行試探,現在則差不多到了掀底牌的時候。
在這個行當裡,夫妻反目兄弟成仇都不奇怪,盟友關係就更加靠不住。露絲雅能夠坐穩白鯨的位置,除了隱身幕後的白鯨董事會支持外就是寧立言以及喬雪的幫助,再加上她手裡那支僱傭兵保證人身安全。這些力量中有任何一方出問題,都可能導致露絲雅的地位、財富甚至性命難保。
這次內藤開出的天價,足以打動任何人的心。一旦寧立言反水倒戈喬雪多半就要跟過去,露絲雅孤掌難鳴,光指望僱傭兵也解決不了問題。
她必須從寧立言這得到一個答案,才能決定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寧立言也必須把她的情緒安撫住,讓彼此之間保持互相信任。露絲雅撤走僱傭兵,多半也是爲了表現誠意,想要聽到他們的真實態度。因此寧立言拐彎抹角表明自己立場,免得露絲雅起疑心。
他這句話出口,露絲雅便顧不上喬雪的醋意,雙眼緊緊鎖定寧立言的眼睛,一刻不曾離開。
“哦天啊,你瞧瞧你都說了些什麼?這話如果讓內藤先生聽見,一定會非常難過。他把你當成自己的子弟一樣栽培,你卻背後對他言語冒犯,這可不是個紳士的行爲。”
“他不過是想用個二桃殺三士的辦法,挑唆咱們自相殘殺。我又不是個笨蛋,怎麼會上這種當,更不會對他有什麼感激之情。不管他許諾了多少好處,最後都是口惠實不至,這種嘴頭人情有什麼用。”
喬雪拉住了寧立言的胳膊,頭靠在他肩膀上臉上滿是笑容。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是寧立言可以感覺到喬雪分明是在炫耀,炫耀自己找到一個聰明的丈夫。
露絲雅的臉上再次綻放出笑容,今晚她笑了多次,唯有這次的笑容最美。
“我對於你的觀點無法認同,作爲白鯨的創始人之一,內藤先生確實擁有舉薦管理人的權力,而且他的推薦對董事會而言,有極大影響。你以爲他只是在這裡口頭說說?不,這可不是內藤的風格。他肯定會通過自己的關係,向那幾位董事闡述自己的觀點。”
“恕我直言,現在已經不是白鯨初創的時候。那幾位董事對於白鯨的影響大不如前,不管他們過去權勢何等顯赫,現在都已經是過去式。他們可以關照白鯨,或是關照某個成員,但沒法毀掉白鯨也沒法保證白鯨永遠安全。事實上之前藤田正信襲擊白鯨的事件已經證明,這些人的力量早已衰弱。現在的白鯨已經不需要看他們臉色,相反他們還需要白鯨的分成維持自己的奢侈生活。”
“嘿年輕人,你的話非常危險,會被視爲對白鯨的挑釁。”
“他們代表不了白鯨,他們甚至不瞭解白鯨。恰恰相反,你纔是這裡真正的主人,我和雪兒支持你,瑞恩斯坦和他的弟兄支持你,那些董事有什麼?他們能把白鯨關閉?就算有人這麼想,其他人也不會答應!”
喬雪說道:“關閉了也沒用,他們最多可以拿走這棟房子,但是我們可以換一個地方。天下大亂的年頭,誰也不能關閉情報市場。歸根到底白鯨的財富是我們,而不是這棟房子或是那些咖啡豆以及葡萄酒。”
露絲雅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切換,那璀璨如寶石的眸子中有波光閃爍。她忽然伸出手,緊緊拉住喬雪的手,隨後又把寧立言的手拉住。一向從容語調中破天荒地出現了幾許波動。
“我該說些什麼?又或者該做些什麼才能回報你們的友誼和忠誠。在我們這個圈子裡感情用事講究情義向來被認爲是愚蠢,可是現在我必須得說,讓這種看法見鬼去吧。我們首先是人,其次纔是商人、特工或者其他什麼。只要是人就沒辦法摒棄情感,我愛你們,就像你們愛我一樣。”
雖然露絲雅所謂的愛很可能是在確定寧立言對自己的位置沒有覬覦之心之後產生的,但是不妨礙她此時的情緒確實十分激動,乃至於手都在不停顫抖,寧立言甚至能感受到她脈搏的飛速跳動。可想而知剛纔內藤帶給她的壓力有多大,直到此時才能把這種壓力盡情釋放。
過了好一陣子,露絲雅才說道:“你們剛纔的話說對了一半,那些董事的影響力確實在下降,我剛纔說自己是白鯨的主人也不是一句氣話,事實上我自己已經成爲董事會的一名重要成員,如果我不想交出這個管理人位置,其他人也沒法強迫我。但是如果我願意呢?冰美人,我剛纔說要送你一件禮物賠罪,白鯨老闆的位置怎麼樣?”
喬雪、寧立言一愣,這時候的露絲雅絕對不是試探,說得肯定是真心話。兩人都沒急着迴應,等待露絲雅的下文。
“我沒把你們嚇壞吧?不用緊張,我說得不是現在,而是在一段時間之後,這段時間可能是幾年,也可能是一兩年。總之我在本地不會生活得太久。大家都已經聞到了本地的硝煙味,未來的白鯨會變得更受關注,處境也會更艱難。大人物們不會容忍白鯨長期保持中立,會逼迫我們做出選擇,要麼在這邊要麼在那邊。你們喜歡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自然要早走爲妙。”
“歐洲的是非只怕比這裡還多。”寧立言前世的時候露絲雅也是在天津全面淪陷前離開,因此未曾見過面。如今她動這個心思與歷史的軌跡相吻合,倒也不覺得奇怪。明知她肯定要走,寧立言還是出口挽留:“比起歐洲這邊或許更安全,至少這裡有我們幫你。”
“我不希望成爲你們的負擔,所以纔要早點離開。在歐洲我也有一些朋友,再說我如今的積蓄也足夠自己過上好日子。日本人一直想把白鯨變成自己控制情報界的工具,我留下來只會成爲他們的眼中釘。可是我也不想把白鯨就這麼交出去,讓日本人爲所欲爲。所以我決定,把它交給你們。既然內藤想用這個管理人的位置挑動我們內訌,我就讓他自食其果。”
喬雪在寧立言的手上用力捏了一下,提示他不要急着答應,嘴上說道:“這樣一來,立言不就成了擋箭牌?他以後還怎麼和日本人虛與委蛇?”
“不管他接不接手白鯨,都不可能一直和日本人虛與委蛇下去,因爲這是你們的戰爭,而不是我們的。接手白鯨就能增加一些和日本人對抗的籌碼,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麼?相信我,我不會坑害真正的朋友,更不會恩將仇報,我不但不會讓立言吃虧,還要幫他一個大忙。”
“什麼忙?”
“你們想要靠投機坑日本人一大筆錢,內藤站出來就是要阻止你們。我出來和他鬥,你們就不用衝在前面,這樣算不算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