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親王及王妃侍奉母親前往棲霞山莊避暑,出行時並沒帶全套儀仗,卻也依然浩浩蕩蕩,引得萬衆矚目。
王府親軍出動了六百人,前後護衛。親王、王妃的親駕在前,後面跟着韓側妃和姚夫人乘坐的車轎以及丫鬟婆子的車隊,還有一長溜裝運箱籠物什的馬車緊隨其後,大張旗鼓地走過天街,出城而去。
除了王府親軍外,經范文同提出,皇甫瀟允准,神鷹汗國的送親使團留下了二十個人的小隊,專門護衛王妃,屬於王妃親衛,隊長便是文媽媽的兒子邵傑。因他是漢人,其餘二十人也都有漢人血統,穿上王府親軍武服,就是不折不扣的漢家戰士,一點也不顯眼。
在隊伍的後面,還跟着五匹寶馬,由專門照顧它們的馬僮駕馭着前行。這五匹馬神駿非凡,走在騎兵隊伍中,很是引人注目,凡是略微懂馬的人都嘖嘖稱奇。
無雙的車駕排在第三,前面的分別是親王和老王妃。三輛車駕都是按皇家禮制而造,鑲金嵌玉,飾以龍蟒翟鳳,陸地行雲,華貴無比,內廂寬敞舒適,行駛起來十分平穩。無雙靠在軟墊上,懶洋洋地翻着書,對外面的熱鬧喧譁毫不在意。
趙媽媽和烏蘭在車上跟着侍候,無雙卻並沒有要茶要水,只是有一頁沒一頁地看着書上的詞句。趙媽媽有些擔心地看着無雙,烏蘭卻不懂其中的微妙變化,對能夠出府走動感到很興奮。
車隊出了城,勇毅親王府的三位主子去別莊避暑的消息就傳遍京城。親王妃成親不久就有了身孕,此事已經轟動一時,此刻聽說王爺送老王妃和王妃去大青山那邊最美好的山莊休養,大家反而覺得並不意外。王妃有喜,這對於親王府來說是天大的喜事,也是非常重要的事,王府後院美女如雲,不少人都有家族背景,比那個沒有孃家人依靠的王妃要強勢得多,與其讓王妃待在王府,防着那些後宅陰私手段禍害了沒出世的兒子,不如將她遠遠地帶開,母子得以周全的可能性才比較大。
皇甫瀟雖然聲勢浩大地送母親與王妃出城,在有心人眼裡卻總能看出幾分倉皇的味道,於是乘勝追擊,讓欽天監出來講解了一番天象。據說最近星象有變,奎牛衝北斗,未來的吉凶之日大變,原先測算的皇帝大婚之日已經不妥,經過欽天監的詳細推算,今年七月二十日是大吉大利的日子,皇帝若是在這一天大婚,必定子孫萬代,江山永固。話都說到這份上,如果反對,豈不是不想讓皇上子孫綿綿,永保江山?於是皇甫瀟沒有反對,只是沉默,首輔支持更改皇帝大婚的吉日,滿朝文武也就跟着贊成。
以前雖已定了大婚的吉日,但是因爲日子還早,所以並沒頒下旨意,佈告天下,如今還有一個月就要大婚,皇上自然要立刻頒下聖旨,於七月二十日迎娶自己的皇后。
皇甫瀟在這件事上做出了讓步,得到的回報就是楚耀坤入閣爲相,而他的嫡長女楚燦華被皇帝納爲皇妃,至於具體位份,迎立皇后之後再分封,總之必定是妃位。
整個六月、七月,燕京城都爲了皇帝大婚之事變得無比熱鬧,不斷有車隊從四面八方進城,送來最好的貢品和內務府採辦的貨物,件件精美,價值連城。錢如流水般花出去,肥了從上到下的一大批官吏。與此同時,趙家和各個要進宮的妃嬪家裡也是四處採買,雖說入宮不能帶嫁妝,只要帶夠銀子就行,但是頭面首飾和家常衣裳仍要備下,帷幔錦帳和插屏之類的物件兒也可以適當備些,算是皇家恩典,讓她們佈置在各自臥房,以慰思家之念。
皇甫瀟沒有實際參與大婚的籌備事宜,都由禮部和內務府在操辦,兩宮太后和趙昶時時緊盯着問,他也就樂得不去插手。皇上大婚,雖說有祖宗家法管着,但是如果要奢侈着辦,也沒人會去說逾制之類的掃興話,現下看來,雖然婚期提前了很多,皇家依然是金山銀海,並不會一切從簡,原先估摸着花費不會超過一百萬兩銀子,現在看來,只怕要兩百萬兩才辦得下來。這筆花銷戶部出一半,內庫出一半,戶部尚書看着辦事的人揮金如土,已經嚴重超出當初的估算,不禁連番到文淵閣去叫苦。皇甫瀟不好表示意見,免得別人說他弄權,刻薄皇上。趙昶捋着鬍鬚,從“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說起,論述皇上大婚的重要性,這些銀子花出去,也表示着天下人對皇上大婚的期盼與供奉,同時也是讓所有百姓都知道,他們的皇上即將親政,真正掌握這個國家的皇權。
這番話十分刺耳,皇甫瀟沉下臉來,隨即恢復常態,淡淡一笑。先帝有遺詔,皇上大婚後即可親政,攝政王還政於皇帝,但在皇帝二十歲之前仍有監國之權,對於“亂命”可駁回,直至皇帝二十歲以後,處理國事無大錯,勇毅親王纔可徹底放權,讓皇上乾坤獨斷。這些人都沒把這“監國”二字看得太重,以爲只要他還政於皇上,便可削去他的權柄,爲所欲爲。他不願在此時打口舌官司,隨便他們去搞。皇帝是他的親堂弟,先帝待他十分仁厚,父王臨終前諄諄叮囑,都讓他視皇帝如親人,盡心輔佐他、教導他之後,看着他風光大婚,他心裡甚感欣慰,即使鋪張靡費些,也算不得什麼。至於貪得太狠的人,等皇帝大婚之後,他再來下刀子。現在卻什麼也不能做,大婚在即,一點也不能亂。
他的沉默讓朝中的清流們十分得意,內務府官員膽肥的都大撈特撈,膽小的倒是很謹慎,只敢沾點小油水,但辦起事來都很盡心。各部各級官員都不敢怠慢,不管是哪一系的人馬,此時都不便挑事,以免當出頭鳥被人打了。婚事籌備起來非常順利,京城裡到處都是喜氣洋洋,平民百姓都在議論猜測皇帝大婚時的盛況。
棲霞山莊裡卻很安靜。
大青山很美,滿山遍野都是盛開的鮮花,果林裡的花已經謝了,枝頭結出青青的小果子,等到秋天便可收穫,坡上的草場鬱鬱蔥蔥,幾匹寶馬很喜歡在那裡撒歡奔跑。
莊子裡也是花紅柳綠,池塘裡的荷葉上結出了蓮蓬,那些白鶴、鴛鴦悠哉遊哉,自有一番逍遙景象。
無雙除了晨昏定省外,一般都是自己活動,或在亭子裡喝茶看花,或在草場上看駿馬奔騰。韓氏和姚氏再加上餘媽媽就陪着老王妃抹牌,若是老王妃午睡了,她們就會在屋子裡做點女紅,日子過得也很悠閒。
皇甫瀟把她們送到這裡後,陪着用了晚膳,就匆匆回了城。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朝中忙碌,竟是無暇過來,只是隔天就會派人過來看望,瞧瞧有沒有什麼需要,或是送些宮裡賞下的新鮮瓜果,以表關心。
無雙除了例行詢問“王爺最近可好”之類的話外,就沒別的了,從來不問“王爺什麼時候過來”這類問題,彷彿一點也不期盼皇甫瀟的到來,很是自得其樂。
她也知道皇帝即將大婚,因爲她和老王妃都按到了旨意,屆時要進宮朝賀,向皇后行禮。老王妃和皇甫瀟都怕她懷胎未滿三個月,進宮折騰大半天,只怕與身子有礙,於是皇甫瀟向皇帝要了一道恩旨,免了無雙進宮覲見。
“要大婚了啊。”無雙思忖着,“王爺就要還政了嗎?”
陪在她身邊的趙媽媽低聲道:“聽着是這麼回事。皇上登基時年幼,先帝命老勇毅親王做攝政王,後來老王爺病故,先帝遺詔上也有寫,讓咱們王爺襲爵後繼任攝政王,直到皇帝大婚後親政。這些日子,王爺大概就在忙這件事吧。”
“嗯,應該是的。”無雙沉靜地看着不遠處的池塘,淡淡一笑,“親政啊,哪那麼容易?當年父汗即位時已經成人,又有戰功,還經歷幾番艱難爭鬥,外有部落叛亂,內有王公謀反,文官武將鬥來鬥去,部族爭端又吵翻了天,好不容易纔在母妃的幫助下穩定局勢,肅清敵對。現在皇上雖然大婚,也不過是個長於深宮的少年,想要安安穩穩地掌權,絕非易事。”
趙媽媽聽她說得這麼大膽,不由得心裡微驚,擡頭四處看了看,見無人在近前,這才放下心來,輕輕地說:“王妃慎言。”
“嗯,我也就在這裡說說,不過以後也不提了。”無雙懶散地起身,“走,我們出去看看我的赤兔。它好像精神不大好,難道是想家了嗎?”
趙媽媽笑道:“應該是關在王府裡悶久了,出來多跑跑就會恢復的。”
“那就好。”無雙輕嘆,“可惜現在不能騎。”
趙媽媽連忙勸解,“等生下小世子,王妃就可以騎馬了。”
“這倒是。”無雙開心地笑了,“到時候我帶着兒子一起騎。”
正說着,在大門當值的一個小廝飛奔而來,在遠處稟道:“王妃娘娘,有位楚姑娘求見。”
無雙一怔,有些詫異地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