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侯府出來,宣素秋忍不住興奮地湊到徐滄面前,衝他豎起大拇指,讚歎道:「徐,你真是太厲害了,昨天還說這案子錯綜複雜,簡直無處下嘴,今天就已經將人犯都拿下了…」
徐滄知道宣素秋只有在極度興奮的時候,纔會在人前叫他徐,心中難得泛起幾縷得意之情,不過聽到對方激動之下用錯了詞,他到底性格嚴謹,聞言連忙糾正道:「只是嫌疑人,不是人犯,現在世子和秋雨都沒有認罪,但他們都有嫌疑,我還沒有定論,不要亂說。」
宣素秋嘿嘿笑道:「那也是有很大的進展了啊,先前咱們過來的時候,連衙役都沒帶一個,只怕徐也沒想到他們能這麼快就招認了吧?」
徐滄點頭道:「這倒沒錯,我也沒想到不過是問幾句話,就摸出這麼一大串瓜來。好了,回去後還得反覆審問推敲,總覺得這案子不是那麼簡單的。對了小宣,回去後你帶秋雨到你房間,仔細幫她驗一下身體,看看有沒有什麼新舊傷痕?」
「是,大人。」
涉及到工作,宣素秋就認真起來了,不過很快又好奇道:「這個和案件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徐滄沉:「若是她身上有新傷痕,則說明那天晚上陳夫人動手打了她,她所說的陳夫人沒有尋她出氣這份兒口供就是說謊,這樣一來,她便有挾怒殺主的嫌疑…」
一語未完,宣素秋已搶着道:「我明白了,如果她身上沒有新傷痕,那她只會慶幸夫人沒有拿她撒氣,所以挾怒害主的可能性降低。」
「聰明。」徐滄點頭稱讚了一句,卻聽初一在旁邊嘿嘿笑道:「少爺,叫小的說,即使沒有新傷痕,秋雨也可能越想越害怕,害怕第二天陳夫人不知會怎麼懲罰她,所以恐懼之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陳夫人殺了。」
徐滄點頭道:「不錯,的確有這種可能。但爲人奴婢者,逆來順受慣了,一般除了被憤怒衝昏頭腦之外,很少因爲別的情況就敢謀害主子。不過究竟事情真相如何,還需繼續審問,這案子裡許多因素還沒弄明白,陳夫人吵過後爲何會偃旗息鼓?世子好歹也是出身貴族,怎能在經歷這樣事情後還有心思回去?秋雨既然喜歡討好世子,甚至在主人發脾氣之後都能和世子苟且,又怎會在靈前突然反水?從她言談中,可看不出她對陳夫人有多少忠敬之心,她的哭泣,更像是恐懼不安,而非傷心悲痛。」
宣素秋道:「徐連這個都能看出來?」
徐滄道:「自然,你看的人多了,對他們的神態心情,就可以有一個大致的判斷。」
初一自豪道:「我們大人在這方面可厲害了,好像從他做官到現在,還沒有看錯過人呢。」
宣素秋嘻嘻笑道:「那可不一定,當日咱們第一次在酒樓吃飯,您好像也沒看出我能幹出吃不了兜着走這種事吧?」
「你還有臉說。」徐滄想起那一次的狼狽,忍不住瞪了宣素秋一眼:「害我到現在都不好意思去那裡,還欠着人家老闆一幅字呢。不行,你倒是提醒了我,趕明兒有了空閒,得過去將這幅字還上,當日那小二就是一副害怕我再也不去的表情,我不能讓他小瞧了。」
幾個人說着話,已經來到大理寺,因爲長樂侯府生怕丟人現眼,所以趙雲霄和秋雨尤娘是坐着馬車,由長樂侯府管家親自送過來的,從後門進入,徐滄安排了幾個衙役將人押去監牢。
此時已經過午,宣素秋着急給秋雨驗傷,飯也顧不上吃便把人帶到了自己房間。徐滄就命初一出去隨便買點吃的。他這裡則細細思索案情。
過了小半個時辰,宣素秋過來了,對徐滄道:「秋雨身上沒有新傷,但是舊傷交錯,觸目驚心。我問她爲何會如此?她說是因爲陳夫人嫉妒成性,從知道她被趙世子得了身子後,就常常打罵,還說只要她身子上有這些傷,早晚會被世子嫌棄。」
徐滄聽得直皺眉頭,嘆息道:「這陳夫人未免太過狠毒了些,既如此,爲什麼不把秋雨打發回孃家去?倒留在身邊凌虐,她就不怕真把對方欺負狠了,遭到反噬?」
宣素秋道:「我問過秋雨了,爲什麼陳夫人不讓她和春蕊回去?換兩個普通丫頭來,世子不就消停了嗎?秋雨說,一則陳夫人好面子,身旁放兩個普通丫頭,覺得帶出去丟人;二來,若夫人身旁沒有漂亮丫頭,世子爺更不往這裡來了,到時候他自會去花街柳巷招惹女人,說不定還會養下外室。所以倒不如自己身邊安排兩個美貌丫頭,吊着對方離不開。」
「既然看得清楚明白,怎麼做起事來卻如此胡塗?」
徐滄聽了宣素秋的話,大爲詫異,卻見對方把玩着髮梢道:「大人明察秋毫,怎麼這時候卻胡塗起來?許多人都這樣,知道是一回事,但做起來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譬如那偷盜搶劫的,他難道不知這是犯罪?抓到了要蹲大牢甚至砍頭,可是兇性上來,也就顧不了那麼些,想來陳夫人素日雖然看的透徹,然而妒性上來,也就管不了這許多,先出了氣再說吧。」
徐滄笑道:「好樣的,今兒竟是由你給我上了一堂課。」
宣素秋笑道:「這我可不敢當,大人其實也必定明白這個道理,不過這會兒一時間沒想到罷了。」
轉眼間兩天過去,便到了中秋節。
徐滄本來一心撲在長樂侯府的案子上,誰知將世子收監第二天,京城裡便出了一樁人命官司,好在這案子並不複雜,不過是一對父子見財起意,將投奔他們的一個遠方親戚給捂死了,傍晚時兒媳婦回來,知道他們做的事,十分憤怒不齒,兩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這兒媳婦生生砍下了腦袋,接着父子倆假意報官說兒媳婦和那親戚通姦,被他們當場捉住,憤怒之下殺了兩人。
這個時代裡,若男女通姦被抓住,然後被夫家殺死,是不入罪的,民間向來有姦夫被浸豬籠的行爲,官府也不追究。所以父子兩個打得主意十分不錯,既不用攤上人命官司,又可以平白得一大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