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宣素秋的疑惑,以她的見識閱歷,很難想到別的地方去,只覺着父親能有遲凌雲這個至交好友照料着,將來自己就算死,也可以了無牽掛了。
「怎麼這樣快?明天才是初三,照北縣離着京城也不是很遠,就算是正月十六七上路,也完全來得及吧?大理寺又不是什麼積壓政務着急處理的部門。」
聽了宣素秋的話,宣仁鄉大吃一驚,連忙詢問,卻見宣素秋目光一閃,小聲道:「當走時,大人就囑咐我早些回去的,大理寺雖然不是什麼積壓政務的部門,可它積壓案子啊,我們這一次從江南迴去,就有兩樁兇殺案,只那時年關將近,大人說此時開棺驗屍不吉利,叫我趕緊回來過年,過年後早點回去工作。」
「還有這種事?」宣仁鄉皺着眉頭,總覺得這其中有古怪。
遲凌雲卻在這時插話道:「這也正常,大理寺少卿徐大人是神斷青天嘛,沒有這份兒一心撲在案子上的態度,他哪有那麼高的破案效率,更別提會被老百姓尊稱爲神斷青天了。」
「遲大人說的沒錯,我們大人只要有案子,那是拼着覺都不睡也要工作的,什麼時候把案子破了,才能吃得好睡得香。」
「嗯?」宣仁鄉一愣,接着皺眉道:「你們大人的情況,你怎麼如此清楚?」
糟糕,說漏嘴了。
宣素秋鼻尖頓時就出了幾滴冷汗,好在應付老爹她已經有經驗了,當下哈哈笑道:「這有什麼難的,我們大理寺的人都知道,徐大人就是對破案如此狂熱的人啊。」
「行了仁鄉,小宣已經長大,不再是你心中那個需要你看管照顧的小女孩了,她在大理寺破的案子我也聽說過,做的很不錯嘛。」
宣仁鄉一愣,接着嘆了口氣,喃喃道:「我就是怕她長大,心思太多了,唉!」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宣素秋看看遲凌雲,再看看自家父親:明明剛纔那句話很平常啊,可怎麼總覺得遲大人說的有深意,父親聽的有顧慮呢?算了不管了,只要能提前返京,給她留出打聽消息的時間就好。
宣素秋說到做到,第二天的時候便離開照北縣回京了,臨走時遲凌雲不知怎麼,抽風似得給了她一個沉甸甸的大盒子,掂了掂分量,怕沒有五十兩銀子呢,要說起來,這幾年父女兩個受遲凌雲的恩惠不少,上一次上京的盤纏都是對方給的,不過都讓宣素秋救濟貧民了,可這一次明顯是更多,這不能不讓她遲疑:從前不覺着什麼,現在就覺着有些古怪,非親非故的,遲大人憑什麼要給自己這麼多錢啊?
面對宣素秋的疑問,遲縣太爺笑得雲淡風輕:「拿着吧,不過是些阿堵物罷了,我又不看重這個,家裡偏偏每兩個月就要送許多過來,你正好幫我花一花。」
宣素秋撇嘴:「阿堵物?離了這阿堵物你寸步難行,這會兒還假清高呢。」
話音落,就見宣仁鄉輕咳一聲,也淡淡道:「你遲叔叔給你你就拿着,他不缺這點錢,你一個女孩子在京城,沒有錢才真是寸步難行。回去後用這些錢租一個好點兒的房子,不要在外面逗留,當心惹禍。」
宣素秋沒敢告訴她爹,自己在京城常年逗留在「外面」,吃得好喝得好住得好。沒錯,雖然宣素秋已經將徐滄那個院子當做自己的家,但在宣仁鄉的概念中,那裡肯定算是「外面」。
運河還沒有解封,所以這一次回京不能坐渡船,只能坐馬車。可大年初三,哪有馬車出行?最後沒奈何,遲大老爺把自己的「座駕」讓了出來,吩咐跟隨了他十幾年的車伕和大叔跑這一趟。
和宣仁鄉遲凌雲揮手告別,宣素秋鑽進馬車中。這不愧是山西豪族少爺的座駕,裡面佈置的雖不奢華,卻是古樸典雅,舒適無比,坐褥靠墊手爐腳爐一應俱全,香盒裡堆着最上等的檀香,淡淡好聞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好奇怪啊,爹爹從來都是最不喜歡欠人情的,可他和遲大人好像也太不見外了些。
宣素秋心裡疑惑,一邊將那個木盒拿出來,打開一看,裡面裝着十錠小元寶,外加二三十兩的散碎銀子,還有一貫銅錢,銀子和銅錢下,似乎還壓着一張紙。
不是一張,是兩張,宣素秋直愣愣看着手中兩張面額五百的銀票,只覺着呼吸都停住了。
一千兩銀子在京城豪富的手中,或許只是一夜賭資,一個絕豔花魁的春風一度,一件珍寶齋裡的古玩字畫,甚至是一頓窮奢極欲的宴席。當日徐滄爲了考驗宣素秋,就曾輕飄飄拿出二百多兩黃金交給他三弟試探她,眼睛都沒眨一下。
然而事實上,一千兩銀子是個什麼概念?它足夠宣素秋在京城租一個獨門獨戶的院落,穿着綾羅綢緞,吃着雞鴨魚肉,寬綽富裕的生活十幾年甚至二十年,而現在,遲凌雲隨便一出手,就送了她這麼多錢。
「和大爺,和大爺。」
宣素秋掀開馬車簾子,急切道:「我們回去一趟,你看看在哪裡把馬車調一下頭。」
「不用了。」和爲貴回頭憨厚地笑笑:「少爺說了,你一個女娃兒在京城不易,這錢讓你買一個院子,僱兩個丫頭和護院,不要擔心錢不夠花,以後有他養你呢。」
宣素秋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道:「和大爺,我爹爹…知道嗎?」
「宣公子應該是知道,不過大概不知道具體數目。」和爲貴撓撓頭:「但就算知道也沒關係,素素你儘管拿着,少爺給你的和宣公子給你的也沒什麼兩樣。」
「爲什麼會這樣呢?」宣素秋坐在車轅上:「和大爺,爹爹和遲大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啊?從我懂事起,還沒看見哪個人和爹爹這樣親近,我爹的性子挺孤僻的,爲什麼遲大人會曲意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