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怎麼知道吳張二人沒有和元家透露他們放火燒宅子的意思?既然是三位一體同舟共濟,他們怎麼可能瞞住元老大這種事?」
徐滄一拍手道:「這就是我剛剛說的,一定是元老大先透露了自己的意思,所以吳張二人立刻就隱瞞了自己的心思。不然,若是他們透露了自己的主意,元老大豈會不防備?就算當時沒有防備,有道士登門,他也一定會明白,又怎麼會讓一家人全部枉死?」
徐滄這樣一說,衆人也就明白了,陳七卻皺眉道:「這不對勁啊,徐大人,您別怪我多嘴,我們江湖人,是最講義氣的。那麼好的兄弟,不可能聽了元老大的話後,勸都不勸一句,就暗中放火,燒了他們一家啊。」
徐滄淡淡道:「這個中緣由,因爲時間久遠,且當事人全部死亡,我們已經沒辦法問個究竟了。不過依照我的推測,三人離開虎頭寨,在這蘇州繁華之地日久,過慣了富貴生活,平日裡又不往來,心思多多少少或許會起了些變化。元老大決心用清風山當做投名狀,投靠朝廷;吳張二人卻是捨命不捨財,清風山說什麼也不能落入朝廷手中。這就是他們的巨大分歧。吳張二人或許會勸過元老大,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心思,不可能將放火這種主意輕易說出來,如果我是那兩個人,本着兄弟義氣,可以努力勸說,卻不能將自己最後一張底牌交給對方知道。而元老大卻是心意已決,所以他們由此決裂,纔有最後的一場天火慘劇。」
陳大人捻着鬍鬚道:「嗯嗯,很有道理,叫老夫看,應該就是這麼回事了。」
陳七卻似是對這個推測始終沒辦法接受,皺眉喃喃道:「江湖義氣,哪有這樣決絕的?尤其他們曾經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徐滄淡淡道:「親兄弟還要明算賬。陳護衛,金錢對這世間萬物的腐蝕,確實是最厲害的,不然也不會有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的話。更何況那就是三個打家劫舍的土匪,你能指望他們有多少良心?當然,還有一點也十分重要,那就是元老大的決定在吳張二人看來,就等於是背叛。他們三個在虎頭山爲非作歹,和官兵數次死戰,可以說,他們是與朝廷結下生死大仇的。這種時候,元老大卻要用三兄弟共同的財富來買好朝廷,博一個出身,這怎能不讓吳張二人怒髮衝冠?喪心病狂之下,做出放火之舉也就不難理解了。」
陳七這一次終於點頭道:「徐大人說的沒錯,江湖中太多人都是被貪官污吏逼得走投無路,和朝廷仇深似海,我當初就遇見許多這樣的人,連我爹孃也是被貪官污吏盤剝多年。如果因爲這個而讓吳張二人起殺心,太正常了,他們可以對元老大仁義,卻絕不會對一個朝廷走狗仁義。」
「咳咳…」
陳大人忽然咳了一聲,陳七這才知道發現自己說錯話,不由臉色一紅,連忙擺手道:「徐大人,我不是說您,那個…我…」
「我明白,你說的走狗是指那些拿着朝廷俸祿卻爲非作歹的官員。」徐滄點頭道:「不過任何勢力都有害羣之馬,不但朝廷有貪官污吏,江湖中也有殺人越貨的強盜。」
「大人說的沒錯,這些都不是好鳥。」陳七長長出了一口氣,感激地衝徐滄笑笑,忽聽陳大人又道:「子經,依照你看,那一百桶黑油是怎麼燒起來的?會不會只是個障眼法,事實上大部分黑油都被吳張二家運走了?」
徐滄搖頭道:「這不可能。一來,若只是障眼法,大火不可能持續燃燒十幾天,那一片焦土至今還是不毛之地,如此兇猛火勢,沒有百八十桶黑油辦不到的;二來,我因爲縱火案視察過第二第三處火場,也就是吳張二家,這兩個地方都沒有可以存儲黑油的地方,所以我斷定那些黑油已經全部燒盡。這倒未必是吳張二人心狠,自己火上澆油,須知元家的黑油肯定也是有人嚴防死守的,若是到處潑油,容易露出形跡,那他們的放火大計也許就沒辦法施展了。之所以黑油爲何會被燒掉,依照我推測,或許那一天恰好是元家要往買主處運油,因爲怕無意間驚動了人,所以在入夜後纔將黑油從地窖中收拾出來,準備第二天起運,卻不料那天夜裡着了火,於是黑油付之一炬,造成了十幾天的天火。」
陳大人道:「不錯不錯,大概就是這樣,呵呵!子經這個腦子真是了不起,我在京時就常聽人誇你,如今自己親身領教,才知名不虛傳。」
徐滄見外面天色漸黃昏,便對老頭道:「陳大人,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留宿在我的欽差行轅如何?」
「也好,夜裡趕路總是不方便。尤其是這一次南巡,我鬧得動靜也夠大了,杭州那邊只剩些尾巴,倒不用着急。對了,我明日回杭州,大概再有三兩天時間就可以啓程回京,子經你還需要多長時間?若是再晚,怕是過年前趕不回去了。」陳大人也提起這個問題,可見炎黃子孫對除夕新年的重視。
徐滄道:「我這個案子,雖然借大人之助,揭開了冰山一角,可離真正破獲還遠着呢,所以回京時間實在不定。」
陳大人點頭道:「這樣說來,倒是不能做一路了,也罷,還是這個案子要緊。蘇州這三場離奇大火,可說是震驚天下,老夫在江南多日,深知江南百姓對這三場大火的敬畏,以至於給了那些反賊造謠生事的機會,若是這個案子能夠大白於天下,江南民心可定。」
徐滄連聲稱是,接着就讓綠玉去廚房吩咐準備晚宴,陳大人是他的長輩,官兒又比他大,自然要好好招待。
作爲一個微不足道的仵作,宣素秋是沒有資格在這宴席上陪坐的。開玩笑,按照陳大人的吩咐,這只是一個私人宴會,除了程剛之外,連知府鄭同光都沒有被邀請,她一個小仵作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