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一刻鐘,到得侯府後門,果然就見一條小道兩旁都是人家,此時已近傍晚,人羣走動漸漸多了,倒有幾分熱鬧,氣氛之祥和,簡直讓人無法想象就在三裡之外的地方,正在進行一場黑幫火併。
空氣裡傳來了食物的香氣,宣素秋陶醉的深吸一口,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菜餚,臉上露出滿足微笑,正要大步往那小巷子裡去,就見旁邊侯府的後門忽然打開,幾個家丁一邊低聲咕噥着什麼一邊擡了兩架擔架出來。
宣素秋心想好嘛,我今兒和侯府的門算是對上了,走哪兒哪兒就開門,不過旋即她面上神情就凝重起來,那擔架上蓋着白布,這種情況,十成裡有九成擡得是死人。
出於職業習慣,宣素秋一下子就對這事兒上了心,暗道是什麼情況能導致尊貴侯府中同時死掉兩個人?不過看他們也不是很避諱人的樣子,這裡面應該沒什麼貓膩,大概就是暴病而死之類的吧?
正想着,許是那家丁們不耐煩的抱怨終於惹了前頭管事的不滿,回頭訓斥了幾句,然後擡頭看了宣素秋一眼,雖然沒說什麼,但看神情也是十分不悅的。
宣素秋知道自己討了人家嫌棄,聳聳肩就要離開,卻不料此時竟有一陣秋風吹來,猛然將那白布掀開一角,只見下面屍體的褲子上透出斑斑血跡,情景煞是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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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素秋一下子就愣住了,她的經驗何等豐富?只一眼,就判斷出這是被人用板子打出的滲血,她向來是個嫉惡如仇的性格,尤其因爲自身原因,對這些富貴人家可說是沒半點兒好感,此時見有人疑似被活活打死,不由立刻怒火中燒,也不及細想,便大聲道:「等一下。」
「幹什麼?」
那管事的惡狠狠看過來,就見宣素秋上前幾步,指着那擔架厲聲道:「就算是侯府人家,也不能隨便傷人性命,這死屍…」
她不等說完,便聽那管事冷笑一聲,譏誚道:「喲呵!多管閒事的來了,侯府人家不能隨便傷人性命是不假,不過打死兩個陰謀害主的奴才,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事吧?小哥兒若覺着不平,儘管去告發好了。」
一句話把宣素秋噎在了那裡,這個時代奴僕們的生死是掌握在主人家手中的,若是陰謀害主之類的罪行,別說侯府,就是尋常人家也可以打死無論,也難怪管事的根本不怕惹人議論。
那管事的見降住了宣素秋,臉上方露出幾絲得意神情,轉身對幾個家丁道:「快走,別磨磨蹭蹭的,都是這兩個老東西,不然大小姐怎會匆匆離府?呸!真是晦氣。」
話音未落,又一陣猛烈秋風吹來,將白布徹底吹下了擔架,那擔架此時走得不遠,所以宣素秋清清楚楚看見一張黝黑的扭曲臉龐,上面雙眼還睜着,顯然是死不瞑目。
家丁不得已放下擔架去撿白布,宣素秋心中難受,趁此機會快步走上前,將手覆在那中年人臉上,輕輕抹上了他的眼睛。
「爛好心。」
管事的冷哼一聲,卻見宣素秋又回身掀起另一架擔架上的白布,見那中年婦人同樣臉龐扭曲,可即便如此,也能依稀看出她生前美貌,此時卻也是死不瞑目。她心中更難受,伸手將婦人眼睛閉合,兩滴淚便潸然而下。「
卻見那管事大怒上前道:「要你管閒事?你他媽是誰啊?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怎麼?金光侯府霸道的竟然連替死人合一下眼睛都不許了嗎?這就是活得不耐煩?」
宣素秋心裡也很憤怒,她從小就跟着父親驗屍驗傷,後來名氣大了,周圍府縣有兇殺案都請他們父女去幫忙,可說是長到這麼大,就是和屍體打交道的,本來一切迷信說法她都不放在心上,可唯有一樣她信,那就是死不瞑目這件事。
說也奇怪,驗了這麼多屍體,但凡是不肯瞑目的死者,最後全部能夠查出有冤情。這個事兒沒法從現實層面來解釋,後來宣仁鄉自己做了推測,只說是冤死之人,心中一口氣出不來,便生了執念,這股執念支撐着他不肯閉眼,所以死不瞑目者,多有冤情。
此時這一對貌似夫婦的屍體想來也必定是有冤情的吧,只可惜,面對侯府,他們實在是沒有申辯餘地,所以就被活活打死了,剛剛那管事的說是因爲他們,大小姐匆匆離府,到底這兩個可憐人做了什麼事惹怒那位大小姐呢?既是匆匆離府,可見是已經嫁出去的女兒,回孃家後竟還如此跋扈霸道,這金光侯府可見也不是什麼好人家。
耳聽得那管事的仍在罵罵咧咧,宣素秋終於忍不住了,怒目沉聲道:「人心存一念,天地盡皆知。這兩人是不是真的要謀害主子才被打死,的確是隨着他們的死無可追查了。可你們記住,有些事,哪怕瞞得過所有人,卻瞞不過自己的良心,瞞不過天與地,難道不聞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很多時候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你說什麼?有膽子再說一句。」
管事的勃然大怒,如一條惡犬般亮出了利齒,挽着袖子叫罵道:「你多管閒事,我們還沒和你算賬呢,如今竟敢詛咒侯府,我看你是真活得不耐煩了,媽的今天不給你吃點苦頭,你也不知道金光侯府的威名。」
「金光侯府的威名就是靠這個維繫的嗎?」
這話不是宣素秋說的,清朗的聲音乃是從她身後傳來,扭過頭去,就見徐滄面沉如水走過來,看她一眼道:「怎麼還沒回客棧?京城雖是天子腳下,也不是沒有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