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草繁盛茂密,風吹草伏,隱隱可見馬兒蹤影。宗政恪瞧了足有一刻鐘的時間,終於認準了大致範圍。
恰此時,馬場的管事好奇問道:“宗政三姑娘,你還不下場麼?時間可不等人吶。”他早就注意到這位聲名漸隆的表姑娘了。
宗政恪對管事笑笑,搖頭道:“不急。”
不過也不能再站着不動了,她便扔下身後這些好奇目光,並沒有進馬場,而是沿着外頭的圍欄慢慢走動起來。她的速度不快卻也不算慢,不時還低頭仔細觀察圍欄的情況。
只是,管事跟着自己幹什麼?這衆目睽睽之下,就算想做什麼手腳也不容易吧?宗政恪便扭頭問:“您這是有事?”
管事笑眯眯地道:“有啊,我得負責記錄您下場馴馬的時辰啊。”
所以才得跟着?宗政恪仔細瞧這人,見他笑得和善,似乎沒有惡意。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是小心犯範些的好。她便有意加快了些步伐,將那管事遠遠扔在後頭。
管事不過一笑,慢悠悠地揹着手跟住宗政恪。二人就這般一前一後,繞着圍欄又走了將近一刻鐘,管事終於忍不住,再度說道:“恪姑娘,已經過了一半的時辰。您母親凰姑娘曾經馴服一匹馬王,可也花了不少時間。”
宗政恪扭臉對這管事笑笑道:“請您幫我記下時間,我是宗政恪。”說罷她用手攀住面前圍欄,三兩下便踩着密實的橫槓攀至了數丈高的頂端,再靈巧地翻越過去,輕飄飄跳下地。
管事目瞪口呆,沒想到宗政恪說下場就下場,而且動作如此輕靈迅捷。他很快就回過神來,趕緊看看懷錶記住時辰,又忍不住笑起來,自言自語道:“有其母必有其女,也是個活潑頑皮的。”
再瞧過去。卻已經找不到宗政恪的身影。原來這一帶的草甸子特別厚實細密纖長,很容易隱藏身形。管事略一思索,也如同宗政恪那樣仔細去觀察這邊居然光可鑑人毫無牙印的圍欄。
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蹲下來。輕輕地將手搭在一截矮處的圍欄上面,微微一使力氣,就將這處圍欄搖得輕輕晃了兩晃,不禁臉色大變。再試了試,還是如此。他的冷汗嘩啦淌下來。
馬場的圍欄在這兩個月內專門加高加固過,全部用的堅硬粗實的金屬欄杆,就爲了這一批烈馬中的烈馬。今次小考會加考武試,完全是巧合,並非特意爲此調派來這些馬匹。
無論暴烈的馬兒如何去撞、去踹、去啃咬圍欄,試圖逃出去,在短時間內都是不可能的。而且管事和手下們日夜看管不歇,一來嚴禁馬兒頻繁靠近圍欄,二來也是防着有人使壞。只要捱過這幾天,這些馬被運走。就沒他們什麼事了。
管事對手下們非常有信心,大家這小半個月來嚴防死守,防馬也防人,成績效著。他想着,應該不會發生意外。但是,居然還真有圍欄出事了。
他又試了試旁邊的圍欄,都有不同程度的鬆動。額角汗水不由成串滑落,瞬間就打溼了衣領。若不是今日有所發現,也不要多久,恐怕明天早上就會發現馬兒跑得一匹不剩。而等待他和手下們的。可不僅僅只是處罰。
因爲這些馬,非常珍貴。來頭大,用處也大。族長和長老們都先後下令要好生看顧,就連壽春園的總執事蕭祿都曾經親自過來探視。交待了許多話。想到這裡,管事對宗政恪真是感激不已。
正思量着,有侍從過來稟報,有人馴服了馬匹已經往九曲山道那邊去了。管事急忙讓這侍從再召集人過來,拿上材料工具,趕緊地將這些鬆動了的圍欄給重新加固。
瞧着管事呼呼喝喝叫人。蹲在草叢裡的宗政恪莞爾一笑,慢慢向自己的目標潛行而去。方纔,她注意觀察草甸子,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
不管是哪一羣馬,數量或多或少,在奔跑時似乎都避開了某個地方。一羣兩羣如是,三羣四羣也如是,回回都是如此。且那附近,也找不到一匹正在吃草、休息的馬。
真是不同尋常啊。宗政恪便有一個猜測,在那片極深極密的草甸裡,肯定隱藏着一匹特別的馬兒。要麼,這匹馬身有疾病,令羣馬都避之不及。要麼,這匹馬脾氣特別暴躁,馬兒們都惹不起只能繞路走。
但,宗政恪相信馬場的管事沒那麼眼拙,會將一匹病馬與羣馬放在一起,這不是給馬羣招災麼。至於後者,徜若真是一匹極烈性極暴躁的馬,早就滿場亂跑了,哪裡耐得住性子藏在草叢裡一動不動?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第三種,這匹馬在馬羣裡的地位非常尊貴。所以馬羣會下意識地避開它所在的地方,不敢打擾它,那裡的草也就特別繁茂密實了。至於它爲何不出來奔跑,不屑而已。
宗政恪的猜測沒有錯,在她看見了它之後。
這是一匹通體漆黑的馬,安靜地臥在草叢裡,馬臉上是異常人性化的百無聊賴表情。它的嘴角,露出一小截鮮綠嫩葉,嚼了嚼,卟,噴出去。
宗政恪慢慢直起腰,露出身形。那馬兒也發現了她,慢慢伸直脖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它的皮毛如緞子一般閃爍着叫人羨豔的墨光,身量同樣高大雄壯,哪怕僅僅臥在那裡,也極有壓迫感。但它,其實還只是個孩子。
宗政恪的目光跟隨它不停甩動的馬尾移來移去,它那漆黑如夜色的尾尖上有零星的很難被人發現的淺紫色毫光。她鬆了口氣,實在沒料到自己居然能遇到又一頭異種靈獸。
就像她的長壽兒那樣,眼前的這匹馬同樣排在天下奇獸榜裡,位列十二,乃出沒於大盛帝國極北高原之上的紫毫夜驪。
正因爲它是靈獸,所以它還未成年,體格便不遜色於這天下最高大的那些極北烈馬。也正因爲它還是幼獸,擁有非常旺盛的好奇心,纔會跟隨這些在極北高原之上捕獲到的馬兒來到塵世間瀟灑走一回。
宗政恪知道,它若想走,隨時都可以,圍欄是擋不住它的。將這邊的圍欄搖得鬆動,或許只是它蹭癢癢時的無意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