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澤飛最終還是嚥下了那個秘密。
他看到蒲鯉輕快的腳步,像是踩着祥雲而來的仙子,在這間不大的公寓裡忙前忙後;
他看到她身材依然瘦削,但是臉色明顯比原先好了很多,紅潤了不少,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
他看到邱承彥對她溫柔的笑,看到他對她的依戀和順從,看到他像個聽話的孩子,當蒲鯉皺着眉頭責怪他爲什麼又把義肢取下來的時候,他嬉皮笑臉的耍賴。告訴她義肢用的時間久了,腿真的會很痛。
他還看到蒲鯉耐心的扶着他,一步一步將他移動到沙發上,當他終於坐下時,她也是滿頭大汗。
他看到的,是一個瘦小的身軀支撐起一個家,一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願意爲了深愛的人丟掉所有的不可理喻的自尊,和自卑。
龍澤飛的心情輕鬆了不少,他覺得那個前世的秘密說或者不說,都對邱承彥和蒲鯉沒有多大影響了。他們終歸是一對,是從前世到今生的緣分,是從千年之前穿越而來的情緣。
……
龍澤飛受邱承彥的囑託,一直在幫他找合適的項目做,選來選去還是覺得做回邱氏的老本行——進出口貿易比較好。
邱承彥十足忙碌了一段日子。創業初期的艱難,還好有蒲鯉陪他一同度過。
那是他們最艱苦的生活,卻也是一段黃金時期。他每天在電腦前忙碌,她並不多言,只是默默處理好家務,或是在他疲勞的時候,悄悄走到他身後,輕柔的按起他的肩膀。
他們心照不宣的,都不提起結婚的事。然而她從沒有此刻這樣篤定,他一定不會辜負她的期盼;他也沒有此刻這般堅決。一定要爲她打出一個天下,功成名就之後再迎娶佳人入懷。
她再也沒有從前的不安,只要他的心不離去,即使這一生不結婚,她也了無遺憾了。
慢慢的,邱承彥更加適應了有義肢有柺杖的生活,他再也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目光,他的自卑被她趕走,他的世界再也不會殘缺。
這天晚上他從外面回來,一眼看到蒲鯉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時鐘敲過了十二下,廚房裡飄出宵夜的香味。邱承彥的眼圈有點澀澀的感覺。
她總是這樣,他晚上有客戶、談業務,她從不像那些女人一般催促他回家,她總是默默等候,不管多晚,總有一盞燈是留給他的,總有一份宵夜,可以在他飢腸轆轆的夜晚,讓他的胃暖暖的。
她給他十足的信任,他給她永生的承諾。
邱承彥悄悄走過去,從身後環抱她,像個撒嬌的小男孩,將臉貼在她後背上。
“回來了啊。”她淺笑,回過身,纖細手掌輕輕摸摸他的臉。
他認真的看着她。從額頭到下巴,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地方。
“幹嘛這麼看我?”蒲鯉覺得好笑,瞬間像想起了什麼,連忙用手擋住臉頰,慌張的回望着他。“啊……是不是我變醜了?這段日子我也沒有好好打扮一下……昨天照鏡子的時候,我發現眼角都有細紋了……”
“沒有,很漂亮!”他拉住她的小手放在心口,默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氣餒。生意沒有太大起色,他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熬到盡頭……從前雖然和她的感情起起落落,但他起碼可以保證給她最好的生活,她不必大半夜還要站在廚房親手煮宵夜。
他摸摸她的手,確實粗糙了不少。
今晚那個客戶的話又清晰的迴盪在耳邊……那筆訂單的金額實在太誘人,很有可能是他生意上的重大轉折。
只是由於他捨不得家裡這份溫暖而一口回絕了。那筆訂單需要他親自去完成,目的地在中東,他要在那裡待上兩個月。
蒲鯉掙脫開他的懷抱,一路小跑進了臥室,在梳妝檯鏡子前左看看又照照。失落的神情爬滿眼角眉梢……她垂着頭走出來,一眼看到站在臥室門口的他,有些難爲情的轉過身去。
“怎麼了,小鯉?”他上前擁着她雙肩。
“沒什麼……”她的聲音中難掩失望,轉過身。勉強對他笑着說,“就是……就是發現我最近真的不漂亮了……”
他一陣心疼,溫柔的攏攏她的發,“哪有……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最漂亮的!”
“我只是有點擔心……”她的雙手又在身前絞起來,“承彥,如果哪天你真的功成名就了,站在身邊的卻是個黃臉婆,你多沒面子啊!那時候……我還怎麼漂漂亮亮的嫁給你……”
“傻瓜!”他心中酸楚,一把將她擁在懷中,撫摸着她的脊背,“別胡思亂想了……哪有人會不老呢?說不定到了那天,我比你更醜更老,到時候就是你嫌棄我了……”
她似是得了安慰,靜靜的依偎在他懷中。邱承彥的心緒卻始終無法平靜,他悄悄看看懷中的她,突然覺得對她虧欠了太多。
她才只有二十四歲,這麼好的年紀,他卻沒有能力帶她看遍人間繁華。
這麼好的年紀,卻爲了他天天困在家裡。爲他洗衣煮飯、打掃房間;這麼好的年紀,卻穿着比她的年紀老氣百倍的衣服,每次路過商場,即使折扣已經低的不能再低,她還是隻看不買。
這麼好的年紀,卻學會了在市場挑選蔬菜,學會了在夜市砍價,學會了節省每一分錢的用度。
邱承彥往她的梳妝檯上看看,上面空空的,沒有一瓶護膚品。
這就是他給她的生活嗎?
他心頭一陣難過。又想起那個客戶的訂單……他不由得將她擁緊,在她額頭使勁兒吻了一下,試探着問她:“小鯉,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是關於我生意上的,你……你願意聽嗎?”
她擡起頭,有些迷惑也有幾分欣喜。她從不過問他的事,現在他卻主動要跟她商量。她笑着點點頭,輕聲“嗯”了一句。
“是這樣……”他說的小心翼翼,每句話都要在他心中先轉上幾個彎。“有一筆國際貿易的訂單,數額很大,而且是非常熱門的石油行業……我可以在這一單中賺不少錢。小鯉……這有可能是我生意上一個轉折點……”
“真的啊!”她面露喜色,像只雀躍的小鳥,她雙手摟着他脖子,一個響亮的吻印在他腮邊,“我就知道你有能耐,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東山再起!我的邱承彥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失望,不會讓任何事情擊敗!”
他心中翻騰着驕傲和欣喜,她的默勵像一針強心針。尤其是那句“我的邱承彥”。
然而他又有些許擔憂,他怔怔望着她,他知道再難以啓齒的話,他也必須說出口。“小鯉……只是有一件事……”
“什麼?”
“這筆訂單……我恐怕得親自去一趟。”
“親自去一趟?”她眼中一片迷茫,“去哪啊?很遠的地方嗎?”
“中東那邊。”
他的聲音壓的很低,說完之後再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她臉上的喜悅瞬間凝固,眼底一片懼怕分離的憂傷,像暈入水中的墨汁,淺淺的化開。
她的小手順着他的脖子緩緩落下來,心一沉。憂愁躍上眉間。
“怎麼……怎麼去那麼遠啊?”
她勉強對他笑笑,試探着問道,“不去不可以嗎?現在網絡這麼發達,你在電腦上不可以操作嗎?”
“小鯉……”他知曉她會是這種反應,心頭不由得一緊,“恐怕不行呢……這是客戶的要求,我必須親自跑一趟。”
“那要多久啊?”
“兩個月。”
“兩個月……”她喃喃重複,眼淚似乎涌了上來。
“小鯉,你別這樣!”他心疼的摟住她,“只是兩個月而已嘛。很快就會過去的……你也說了啊,現在網絡這麼發達,所以我會天天給你打電話,我會天天聯繫你,這樣好嗎?”
她沉默着,只是柔柔靠在他胸前,小手放在他胸前胎記的地方。
“小鯉,你聽我講……這筆單子的錢很多,也許是我掘到的第一桶金!我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我不想再讓你受這種委屈,我想讓你風風光光嫁給我,我要讓你過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
“小鯉,我只去兩個月……”他擦掉她眼角的淚,衝她笑道:“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在家裡乖乖等我回來……等我掙到了這筆錢,我先給你換一套大房子,然後我帶你去買衣服,買最好看的裙子,我帶你去……”
“承彥!”她打斷他,眼中的擔憂又濃重了許多,“那是中東啊……中東,不是一直在打仗嗎?”
他頓了頓,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
只是這筆錢的誘惑,實在要大於那些亂飛的子彈和突如其來的空襲;那種想要給她全世界的心情,遠遠不是戰爭可以讓他退卻。
他勉強笑笑,刮刮她的小默子,故作輕鬆的笑道,“你亂想什麼啊?那邊現在很太平的,哪有仗可打?”
“可是我昨天才看過新聞,那裡……”
“傻丫頭!新聞是要博人眼球的,當然是什麼嚴重就播什麼,不然哪裡來的收視率?”他輕吻她的額頭,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慰着她懸起的心,“別胡思亂想,我是去做生意,又不是幹別的……那些子彈怎麼也不會飛到我的頭上來!而且我又有嚮導,會有人保護我的,你別擔心!”
“承彥……”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做着最後的努力,“你真的非去不可嗎?”
他默默看她半晌,一個深切的吻落在她櫻脣上。
她不由自主的與他纏綿,這個吻彷彿釋放了她所有熱情……“小鯉,”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別害怕,等我回來……我要讓你,做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