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鯉的面前是一道透明的牆,很像當年她被邱承彥關在暗室時的那堵牆……她默然一笑,思緒回到那些有邱承彥的日子裡,就連那間暗室也變的很溫暖。
這堵牆與暗室裡那個唯一不同的是,外面還有一層鐵窗。她手邊是一個類似於電話的東西,對面坐着邱承彥。她想和他說話的話,必須拿起那個電話。
她心裡泛起苦楚,她好想聽聽他的聲音,卻沒有勇氣拿起那個電話。
她的手伸出去又縮回來,很多遍。她低着頭不敢看他,因爲她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很醜。
她已經幾天沒有洗頭髮了,他向來最喜歡她如絲緞的長髮,現在像一團枯草被她頂在頭上,長髮挽成一個毫無美感的髮髻,有的地方打了結,像是她心裡永遠解不開的悲傷。
她身上的衣服也不好看,髒兮兮的藍色衣褲,外面一件暗暗的橘紅色背心,上面還印着號碼。
在這裡她沒有名字,一串數字就是她的代號。
她的眼圈紅起來,她的手觸到那堵透明的牆,她好想再牽牽他的手,他的掌心一直那麼溫暖,一直讓她安心。而這裡實在太陰太冷。像地獄的恐怖。
邱承彥嚥下堵在嗓子眼裡的哀傷,努力擠出一個微笑,示意她拿起手邊的電話。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了起來,還沒開口淚水先流了出來。她趕緊擦掉,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態。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他和她近在咫尺,卻隔着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他真的很希望現在坐在裡面的是他,而不是這個無辜的女人。他恨自己那幾天爲什麼不好好的看住她,他明知道她那幾天情緒不穩定卻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
她去找徐斐斐報仇,可他寧願那把剪刀捅在他身上。
“小鯉……”他有些哽咽。“這幾天還好嗎?”
她含淚向他點點頭,一隻手緊緊捂着嘴巴,許久才扯出一個笑容。
“你太傻了……”邱承彥心疼的看着她消瘦的臉龐,“你不該那麼衝動……現在你不但沒傷到她,反而把自己害成這樣子。”
“可是我不後悔。”蒲鯉木然的說道,兩隻大眼睛深深凹陷下去,像兩潭死水,早已沒了以往的光澤。
“小輝是我在這世界上最後的親人,我要爲他報仇。”
“報仇不是這樣的……”
“可是承彥……”她的目光絕望,“那時候,我真的很想親手殺了她。”
“你的手是乾淨的,你不該染上那種人的血……”他長嘆,把手貼在那堵透明牆上,她的小手貼在對面,他彷彿能感受到她的體溫,涼涼的,像是一尾從深潭裡游出的魚。
“小鯉,你放心……不管怎樣,我會想辦法讓你離開這裡。”
她苦笑,“不可能的……除非徐斐斐撤訴。“
對面的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蒲鯉向外面看了看,今天的天氣不太好,霧濛濛的,空氣裡浮着一層暗暗的灰。不一會兒天空一道閃電,把這片陰霾劈成了兩半。
她略微翹翹嘴角,這道亮光。像極了她失控那天那把瘋狂的剪刀,而她像是一個蒙着暗灰色頭巾的魔鬼,刀尖的鮮血成了對她最好的獻祭。
……
徐斐斐躺在醫院裡,她胸前的傷口很深,距離心臟只有幾釐米的距離。
每每想起那一幕她就不寒而慄。一個看似柔柔弱弱的女人,發起狠來竟然有種魚死網破的決絕。
她打了幾個電話,聯繫了不少人,她蒼白的嘴脣又翹起惡毒的微笑……她拜託那些人在獄中,好好“關照”蒲鯉……
做好一切安排之後。她似乎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暢快。她摸摸胸前包紮的厚厚一層紗布,傷口正在慢慢結痂,但還是會撕扯的皮肉有些不適。
反而是這種痛楚,讓她有種變態的快意。她倒是很想感謝蒲鯉,就在她以爲功虧一簣的時候,這個傻女人竟然自己把自己送進了那個永遠不見天日的地方。
就在幾天之前,徐斐斐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她的辦公室在這座城市最高的大樓的頂層,她經常像一個腳踩雲端的女王,在落地窗邊俯瞰這座城市,一切盡收眼底。一切也被她踩在腳底。
她曾經無往不勝,她能得到最心愛的男人並讓他屈從,她能給他一切,幻想着他永遠不會離開自己。
而如今這間幾十平米的辦公室竟然再也沒有他們纏綿的身影,他帶給她的歡樂瞬間崩塌。她甚至連殘骸都無從尋找。
她嬌豔的紅脣抿的沒有縫隙,牙默在嘴脣內側狠狠咬合……她感到一陣血腥的味道,而心中的痛楚更甚於這種讓人噁心的氣味。
她的指甲摳進手心,一切功敗垂成……只差一點,再多幾天的時間,那個女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再也不會橫在她和邱承彥之間。
林夏慌慌張張敲門進來,看到徐斐斐臉色不佳,膽怯的站在一邊。
“又怎麼了?”徐斐斐將一腔怒火全部發在林夏身上,擡起手給了她一巴掌,長指甲又狠狠的戳在她腦袋上,“沒用的東西!讓你辦點事情,你全都給弄砸了!”
“徐總,我……”
“閉嘴!”她心煩得很,“辦事不力就不要找任何藉口!現在那個小賤人沒死,邱承彥又被她勾走了……我們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徐總,我正是想跟您說這件事……”林夏急的快要掉出眼淚,全身不停的打顫,“徐總,龍澤飛在查我……是爲了三年前蒲輝的事……”
“什麼?”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竟然查到蒲輝的死。是因爲那種慢性藥……徐總,這下該怎麼辦?長期服用那種藥,身上總是會帶傷,當初咱們就是因爲這才放心的挑唆那幾個孩子和他打架,以爲可以瞞蓋過去……可誰知道,龍澤飛他居然查出來了……”
徐斐斐默不作聲,不由自主的心慌,又竭力讓自己鎮定。
門“砰”的一聲打開,她看到蒲鯉蒼白而憤恨的臉。
她怔在原地,那個女人看向她的樣子很平靜。而眼神中卻隱藏着暴風雨來臨前的瘋狂。
她注意到她背在身後的一雙手,似乎在上下移動着,像是摸索着什麼……沒等她反應過來,一把鋒利的剪刀朝她身上刺了過來。
徐斐斐至今還能記得蒲鯉那天把剪刀刺進她胸前時,嘴角露出來的詭異的笑。
當邱承彥趕到的時候,徐斐斐躺在血泊之中掙扎,一旁的林夏嚇得面無血色。他急忙抱住蒲鯉,蒲鯉並沒有反抗,只是冷靜的看着地上那個縮成一團的女人。
蒲鯉的身子已經僵硬的像一塊冰,她的嘴角還掛着一個僵硬的微笑。
辦公室門口已經圍了很多人。熱鬧的像個菜市場。有的人忙着叫救護車,有的人已經報了警,更多的人只是堵在門口看熱鬧,雖然嚇得面色發白還是捨不得離開,這種場景比看恐怖片要刺激的多。
冰冷的手銬鎖住蒲鯉細弱的手腕,邱承彥的心像是也被那薄薄的貼片鎖住,冰冷的一片。
“小鯉,你……你都做了什麼你知道嗎?”
她被帶上警車,他跟在後面不停的喊她的名字,想要拉住她的手。可是他的腳步卻像是被施了魔咒,總是跟不上她的步伐。他和她之間總是隔着一段難以逾越的距離。
她回過頭,慘白的臉上卻硬是擠出一絲笑容。一陣風吹來,她單薄的身子不禁瑟縮一下。她的頭髮被吹亂了,她終於停下了腳步,他追了上來,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長髮。
那陣風把沙子吹進了他的眼中,他摸到臉上冰涼的淚。
“我知道……”她輕聲回答,“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承彥,別爲我擔心……”
她擡起頭。笑的如釋重負。
“我只是有點遺憾,”她聲音柔柔弱弱,卻讓人全身發冷,“我沒有對準她的心臟捅下去……我捅偏了,力氣又小,她大概死不了……不過我總算爲小輝做了點事情,我這個沒用的姐姐……平時沒管過他什麼,現在總算爲他做了點事情……”
邱承彥心如刀割,雙手捧着她的小臉,試圖在上面尋找哪怕一點點往昔的溫暖和柔情。
他看到的卻只是絕望的雙眸和淒涼的笑。
“傻瓜……你真是個傻瓜……”他幾乎哭出來。“你把自己毀了你知道嗎?”
“無所謂……”她淡淡笑着,心裡痛了太久,現在反而不痛了。她轉過身上了警車,鐵窗攔起,她和他已然在兩個世界。
她笑笑,喃喃自語:“反正,我本來就打算魂飛魄散了……”
車子發動,她看到他在後面追,他越跑越快,拼命敲打着車身。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瘋狂的樣子,他的樣子讓她心酸,卻有點點透着苦澀滋味的幸福在心底,像漣漪一樣一圈圈散開。
她直起身,視線中那個瘋狂奔跑的他離她越來越遠,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她苦笑,兩行淚落在臉頰,她的臉貼在玻璃窗上,想喊他的名字卻發不出聲音。她的嘴脣一張一合,眼淚滴在嘴裡,舌尖漫開一層鹹澀的味道。
直到他的身影全然消失,她才能發出嘶啞的動靜,輕輕從口中吐出那個前世的名字:“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