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鯉靜靜跟在邱承彥身後,他的腳步聲顯得越發沉重,甚至把地板踏的吱吱作響。
她看到唐笑露躺在大牀上,平時那樣精神煥發的老太太,此刻卻像是秋日落葉,蕭瑟瘦削。
老太太的臉是慘白的,呼吸也不平穩,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幾個醫生在一旁忙的團團轉,邱承彥坐在椅子上,呆的像一尊木雕。
文嫂進進出出忙裡忙外,蒲鯉聽到屋子裡有儀器的滴滴聲,像是死神的腳步,一點點臨近。
她緊緊貼在房間門口的牆上,手指幾乎要把牆皮剝下來,指甲裡滿滿一層牆面粉屑,指尖都被染成了絕望的白色。
文嫂經過她身邊,神情複雜的看了她一眼,端着托盤緩緩往外走,走了幾步頓住。“蒲小姐……你都不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蒲鯉愣了一下,這話倒像是提醒了她。她猛的抓住文嫂的衣袖,暗黑雙瞳突然有了神,急匆匆問道:“到底怎麼了?奶奶怎麼會突然昏倒,又跟我弟弟有什麼關係?我弟弟現在人在哪?”
“聽說輝少爺去偷我們少爺的東西,被公司的保安抓住帶了回來,本想讓我們少爺處置……可是少爺帶你去參加宴會了,輝少爺就暫時留了下來。”
文嫂瞥了她一眼,她讀不懂這個眼神意味着什麼。
她看得出一絲同情,更多的卻是對她們姐弟的厭惡。
蒲鯉心知肚明,她的身份在這個家裡很微妙,輕不得重不得,別人肯對她尊重,完全是看着邱承彥的臉色。
“文嫂……後來又發生了什麼?”她的聲音開始哽咽,不停的向屋子裡望。
她擔心唐笑露的病情,更想看看邱承彥的臉。
她還有一點點的期待,或許文嫂會說出不一樣的話來,可以解除他對她的誤會……她還有一點點的幻想,他們還會像那天一樣,在陽光下笑容絢爛,他爲她繫上一根紗巾,帶着尼泊爾神廟的檀香味道。
文嫂嘆了一口氣,說道:“輝少爺跑到老太太跟前,讓她把你放了……他還罵邱家的人,都是仗勢欺人……”
“老太太本來就有病……”文嫂用手指指頭,擔心的向屋裡看看,“這下受了刺激,還不知道會怎樣……”
蒲鯉有種從懸崖上墜落的感覺。
她全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氣,倚在牆邊,看着那羣醫生護士繼續忙忙碌碌,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擔憂和緊張,沒有人注意到牆邊的她。
她想,大概是因爲她的臉和這牆壁一樣白了吧。
邱承彥往門口那邊掃了一眼,只是一瞬間,她已感到他眼神中徹骨的恨意。
……
蒲鯉像是神遊一般,似乎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有人帶她去一間屋子,有人幫她打開門,有人把她引到沙發前,端上兩杯清茶。
邱家的一切還是有條不紊,人們對她的目光似乎並未改變,她還是邱承彥的女人,唐老太太欽點的孫媳婦兒,或許會成爲未來邱家的女主人。
她還是享受這般禮遇,只是心裡沒來由的害怕心虛。
“姐姐,你在想什麼?”一個稚嫩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眼前這個小男孩,目光早已不若從前的純澈。
“小輝……”蒲鯉定了定神,蹲在他身前,迫使自己保持冷靜,“小輝,姐姐有很多事情要問你……”
“還是讓我先說吧!”蒲輝的臉上掠過一絲狡黠,“姐姐,我找到爲爸爸媽媽報仇的辦法了!”
蒲鯉怔了許久,不敢相信“報仇”兩個字,出自弟弟的口。
那個心地單純的蒲輝,這一刻像是被魔鬼附了體,嘴邊翹起的笑,好像是飽受戰亂之苦的國家那些無辜的兒童,傷痕累累之後,毅然拿起可以保護自己的兇器,露出的那種早已失去童真的笑。
“姐姐,不過這個計劃,要你配合才行!”
她不禁站起來,後退了兩步,“小輝……你想幹什麼?”
“姐姐,你還是要留在邱承彥身邊,隨時留意他的動作……你放心,我跟林夏已經計劃好了,拉斐集團那邊有什麼動靜,她也會告訴我的!”
怎麼又是林夏?
蒲鯉的心懸起,像是觸電般的痛敲擊心房。她覺得自己好像進了一個迷宮,出口在她永遠都無法找到的方向。
迷宮的上方,是徐斐斐和林夏倨傲的目光。
她們像看着籠中困獸那般看着她,看着她掙扎,卻無法逃脫,看着她一步步掉入陷阱,等待死亡。
“不,小輝!”她抓住弟弟的雙肩用力搖着,“你不能相信她!”
“爲什麼不能?”蒲輝打開她的手,濃眉結成死結,臉上卻還是稚氣未脫。
說到底,他只是個孩子。孩子最大的特點,就是輕信外人,卻忽略家人的話。
“姐姐,林夏不是從小就在你身邊的嗎?有她做內應,你還有什麼不放心?我都已經知道了,邱氏和拉斐長期有商業陰謀,聯手打壓別家企業……只要我們曝光這件事,邱氏就會受打擊……”
“你以爲這樣就可以爲爸爸媽媽報仇嗎?”蒲鯉不禁衝他喊起來,“小輝,這不是你考慮的事情!況且人心難測,林夏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沒錯,可她對我好的時候,是蒲家還沒落敗的時候,你懂嗎!”
“我不懂!我只知道,爸媽都被邱承彥逼死了,我要爲他們報仇,讓他們瞑目!”
“小輝!”蒲鯉心力交瘁,像是捲進一個怪圈。
好不容易見到一點希望,輕而易舉就被擊碎。邱承彥身上那條錦鯉,比任何時候都清晰的印在她眼前。
她要和她的東方文在一起……可她也好想念她的爸爸媽媽。
所有人都變成了怪物,用力撕扯她本就痛苦不堪的心,把她的感情扯的四分五裂。
就像那一世衝過忘川時,湍急的瀑水打在身上,落了一地的鱗片,閃着悽悽楚楚的痛和絕望。
“小輝……你才十歲,你不該想這些的……況且憑你的能力,怎麼鬥得過他!”
弟弟露出一個與他年紀不符的輕笑,透着輕蔑和不屑,“姐姐,我也不願意想……是邱承彥,如果不是他,我們家也不會這樣……是他逼我這麼想的!”
蒲鯉還欲再解釋下去,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人們像是慶祝節日般,往一個方向涌過去。門外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越聚越多,竊竊私語中也掩不住一種如釋重負的興奮。
“老太太終於醒了……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