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郎君清咳兩聲,溫和的笑着,身體略微前傾,靠在楊毓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你這小姑子,外表又軟又糯,實際上心腸忒狠,誰若是惹了你,可真是倒黴。”
楊毓看着他的眼睛,秀眉微挑,眯着眼睛道:“郎君何出此言?”
青年士人呵呵一笑,眼波微轉道:“小姑子,今日我在這靈堂,難道不是你安排人散播消息說:楊氏阿毓要散盡家財捐給軍隊,引起聊城世家們注意?你定是一早就看出那兩個老不休是想圖你家財,甚至想利用你牟利?”青年士人一張白瘦清雅臉,眼神卻很有生氣,眼珠一轉,輕聲呵笑,賊兮兮的道:“這兩個老東西也是活該,你這小姑子貌美心黑,倒是和我胃口,念在你可憐,我便不怪你利用我。”說着青年士人不自然的摸摸鼻子,頗有些狡黠的道:“我叫桓迨凡,家中排行第七。你若是願意,我倒是可以許你一個良妾位,你可願意?”
楊毓鼻尖冷哼一聲,後退兩步,原本姝麗的容顏敷上一層冰霜,面色微紅,徒然拉高語調的道:“良妾?呸!”楊毓面色有些慍怒,因怒氣,豐滿的胸脯不住的起伏着,卻令桓七郎又是看呆了去。楊毓挑挑眉,面色森寒的道:”桓家郎君想必不知,我已許了人家,萬勿提起此事。”她說完這句話,眼眸不屑的一瞟,一扭身站到離桓七郎遠遠的位置,就彷彿他是什麼病毒一般。
一句話讓衆人都聽見了,桓家子要娶楊毓?
自晉遷都金陵,以王氏爲首。下有三大家族共治朝堂,桓氏,庾氏,謝氏。其中,桓氏與謝氏是真正手握兵權的名門望族。
若是普通人,別說是嫁給他,就是給他做個奴婢,那也是福分啊!可嘆那楊家阿毓早已許配人家,真真是可惜了。
楊秀臉上同是不善,卻向桓施一禮道:“桓家郎君,家姐早已許給盧家二郎,待三年孝期一滿,就要過門做正妻主母的,阿秀在此替阿姐謝過七郎好意,良妾之位,還是留給別家綺姝,時辰已晚,郎君慢行。”楊秀雖是個八歲小兒,周身的氣勢也不容小覷。話語間對桓迨凡的良妾位頗爲不屑。
這是下逐客令了,桓迨凡並不氣惱,一雙點漆如墨的眸子轉向一邊的楊秀,他的脣角勾起一抹微笑道:“小兒生的一雙利牙。”說着,他搖搖頭邊走邊笑道:“有趣有趣,真有趣啊,哈哈哈哈。”笑聲落地,門口華麗的馬車呼嘯遠去。
隨着桓七郎的離去,嘈雜的院子也逐漸靜下來。這些人,本就是來看熱鬧的,事情塵埃落定又有誰會在這落魄的楊家多留呢?
楊盧二公離去前毒蛇般的眼神楊毓看的清明,此時,她沉思片刻,擡頭對身後的祺硯吩咐道:“去給小郎燉一碗百合薏米羹,消消溼氣。”
祺硯似乎想對楊毓說些什麼,又忍了下來,俯身退去。
楊秀此時臉上緊繃的表情才鬆散兩分,擡頭看向楊毓,遲疑的似乎想說什麼,又躊躇着,沒有開口,楊毓脣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摸摸他的頭髮,牽着他回到後院。
二人走的極慢,極慢,略帶寒意的秋風吹來,楊毓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楊秀皺皺眉:“阿姐,起風了,你該多加件衣裳。”
楊毓滿眼笑意的看了看楊秀,別有深意的道:“樹欲靜而風不止,這風啊,又何嘗停過,只是你從前沒有發現而已。”
楊秀擰擰劍眉,一張秀雅白淨的小臉又凝重了幾分:“阿姐是隱喻今日楊公和盧公的所作所爲?”
二人並肩踏入燒着銀屑炭的暖閣,面對面的跪坐在地榻上,暖意襲來,人也不自覺的放鬆了。
:“阿姐,你有何打算?爲何不告訴我?”楊秀見沒有得到回答,又追問道。
楊毓淺飲了一口小几上備好的熱茶,似乎是感到了舒服,眼睛眯了一眯,往日豔光襲人的一雙明眸顯得精光四射,良久,才放下茶杯,沉吟了一下,道:“阿秀,你覺得楊公爲人如何?”
楊秀皺皺眉,說道:“楊公雖然是聊城名士,不過爲人貪圖小利,愛佔便宜,並不是個君子。”楊秀擡着頭,眼中閃着光芒:“阿姐,我說的可對?”語氣有些驕傲。
楊毓欣慰的點點頭:“秀兒很會看人。”先給予肯定,接着道:“但是有一點你忘記了,這樣沒有風度的人,爲什麼會被稱爲聊城名士呢?”
楊秀略一思索,試探的說道:“他擅工於心計,利用人心,所以總能夠不費吹灰之力,達到自己的目的。正因他的名聲得來不易,這名聲二字,也是他最珍惜的此乃他的弱點。”
楊毓滿意的點頭:“阿秀夙慧,能舉一反三,且有遠見。阿秀再說說盧公。”
楊秀搖搖頭,躊躇的道:“盧公是阿翁好友,先前兩家也多有來往,只覺得盧公很是和藹,可是自從阿翁去往前線,今日再見,總覺得他有些不同了。”
楊毓見楊秀確實說不出,提示道:“盧公此人,從前是范陽盧氏的支系,與我們家也是門當戶對,所以阿翁纔會將我許給盧家二郎,年前時,阿翁離家遠征,隨後盧家出事了,盧家大郎犯了命案,本來若是殺個平民也沒什麼,大不了花些銀錢總能壓下來,可是他竟然失手殺了聊城城主的五郎。。。”
楊毓不想楊秀成爲一個死讀書的呆子,也不想他學那些大名士太過灑脫不羈,而是希望他能夠成爲一個正直善良,卻也懂得圓滑處世的人,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立於朝堂。
在循循善誘下,楊秀恍然大悟,拍手道:“對對對!阿姐說的對,盧家大郎失手殺了城主最疼愛的五郎,城主氣憤不已,上報范陽盧氏,范陽盧氏族長不願插手此事,索性將盧公一家逐出族譜了,盧家大郎也被城主判了秋後處斬,算來,也就是這幾月了。。。”
楊毓微笑着看着他,給楊秀倒了一杯茶,自己也飲了起來:“接着說。”
楊秀撓撓腦袋,爲難的看着楊毓:“還有什麼啊~~”尾音拉的老長,有些撒嬌的意味。
楊毓一雙美眸含着笑意,嘆口氣,是不是逼的太急了?
接着道:“阿秀說的很對,盧家大郎是嫡長子,自小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盧家大郎偏偏殺了府君愛子,刑期將至,他會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