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毓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她的眼流光溢彩,她的脣櫻紅如朱,她眉心的一點硃砂痣,在華美的光影下似乎隱隱的蒙上了一層光暈,她緩緩的道:“我懼矣!”她說,她很怕,臉上的笑容卻更加張揚。
王靖之撐起身子,他理理衣襟,動作如同彈琴一般的美妙,接着他慢條斯理的自榻上起身,氣定神閒的走上前去。
楊毓望着他的笑,卻如墜冰窟。
王靖之握住楊毓抵着那人的手,緩緩的放下,轉頭笑着對那人道:“羽弗慕,這女郎我替你調教幾日如何?”
:“這美人生的如此誘人,性格卻太過剛強。雖然美,卻帶着刺,你真能調教的好?”男子問道。下一瞬,那人抿脣一笑,瞥到王靖之一直握着楊毓的手,並沒有放開,轉而道:“王靖之也喜歡這樣的女郎?”
王靖之笑道:“既是佳人,誰人不愛?”
男子也是一笑道:“好好好,既然是王靖之要,這美人,我便給你又如何。”他似乎想到什麼,招呼身側的兵士道:“將那黃金珠玉鳥籠造好,一併送到王靖之府上!”
:“是!”兵士斜眼瞥了楊毓一眼,淫邪一笑。
楊毓頭腦中一直混亂的嗡嗡響,王靖之不是冷眼旁觀?不是置身事外?
王靖之伸手環着楊毓的腰肢,臉湊近楊毓潔白修長的頸子,細細嗅了嗅,抿脣一笑,在楊毓耳邊道:“他將你給了我,以後你便是我的卿卿了。”
楊毓秀美的腰背一僵。
:“既然該談的都談了,我便帶着我的卿卿回府了。”王靖之揚脣笑着,對那人道。
那人一副瞭然的表情,伸手推了楊毓一把,這一推將楊毓直接推進王靖之的懷裡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請吧。”楊毓跌在王靖之懷中,一股遠山似清遠的氣味鑽進鼻腔,讓她這幾日的緊張突然崩開。身體更軟了幾分,就如同一隻沒有骨頭的八爪魚一般。王靖之笑得更加開心了。
楊毓回頭望了一眼依舊高坐在堂,與那羽弗慕把酒言歡的裴良,裴良的眼睛也瞟到了楊毓的眼神,卻依舊沒有任何話語。
被王靖之環在懷裡,楊毓周身被他清冷飄嫋的氣息所包圍,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那是山林裡自然的味道,說不清道不明。她心臟似乎靜止了一般,木然的走出了,木然的上了他的馬車,端坐在一旁。
馬車噠噠而行,王靖之端看着低垂着眼眸的楊毓,緩緩的道:“剛纔,若我不在,你真的寧願自絕?”
楊毓擡起眸子,揚脣而笑道:“便是我死,也要那人先走一步才甘心。”
王靖之偏着頭,打量着楊毓道:“你這女郎,也同那些世家女郎一般,着香囊華服的,竟不懼這血腥之事。”他心裡隱隱的,那塊早已結冰的位置,略微有些裂痕。
楊毓低着頭道:“我與阿秀毫無依靠,若是不行事帶煞,豈不早被人生吞活剝。”
:“活着不好嗎?至少那人能給你錦衣華服。”
楊毓擡起頭,雙眼墨如點漆,揚脣一笑道:“生如螻蟻,何懼生死。”
王靖之凝了凝眉,無聲的嘆口氣:“你這女郎啊。”
楊毓低下頭,隔了片刻,緩緩道:“多謝郎君。”
王靖之抿抿脣自鼻尖發出一聲:“嗯。”
又是半響的靜默,楊毓微微擡頭打量着王靖之的側顏,那來自高門大閥的貴氣,昏暗中翩然若仙的男子,楊毓不自覺的癡了一癡。
尤其是那雙如同暗夜中的星星的雙眼,特別特別的清亮。
:“他是誰?”楊毓嘴脣抿的緊緊的。
王靖之緩緩地道:“我的敵人。”
:“我們在哪?”楊毓又問。
:“敵陣,南陽。”
南陽,被鮮卑人和羯人佔領的南陽,她竟然被掠到胡人陣中,她緩緩地閉上眼。
馬車悠悠的行了足足半天,停了下來,王靖之放下手中的書簡,又望了楊毓一眼:“回吧。”楊毓被車伕攙扶着,下了馬車。
耳邊卻傳來那人勾脣淺笑道:“記得,他已將你送與我,以後你便是我的卿卿。”
楊毓愣了一愣,剛想再問,卻發現馬車已經掉頭,飛快的走了。
:“女郎?”門房的下僕驚叫一聲,看了看楊毓,又看了看絕塵而去的馬車。開着門,將楊毓晾在門口,飛跑進院。
楊毓笑着搖搖頭,獨自進門,只見祺硯和靜墨身後跟着十幾個府中的下僕,滿面又驚有喜道:“女郎終於回來了!”接着便是圍着楊毓哭作一團。
楊毓回到書房,靜墨送上安神的參茶。
:“無量天尊。”祺硯唸了個道號,雙手合十道:“多謝滿天神佛保佑女郎。”
:“那日...”楊毓剛要張口。
靜墨便垂着淚道:“那日和女郎到成衣店二樓,不過一會功夫,那店便說不再迎客,將我們趕了出來,我們怕敗壞女郎名聲,不敢大張旗鼓的尋找,又不敢報官,只能偷偷的自行尋找,第三日還是沒有消息,又到鄰近的城池去尋。”
楊毓心間一驚道:“不是說胡軍最近蠢蠢欲動,附近的城池何其危險,你們也是待嫁的妙齡小姑,怎敢如此行事!”
祺硯和靜墨有哭有笑的點頭道:“女郎可有所失?”說着二人不停的查看這楊毓的身體。
楊毓溫和一笑:“無,我無事。”
:“是誰救了女郎?女郎這幾天去了哪裡?”靜墨急切的問道。
楊毓思索了片刻道:“我臨時起意,去了蒼山遊玩幾日,是王靖之送我回來的,你們看。”楊毓起身轉了圈,明媚的笑道:“我這不是好好的。”
王靖之送她回來的,兩人望着女郎身上絕美的華服,和她臉上故作輕鬆的神情,暗自互相交換個眼神,心中明白,楊毓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願她們二人擔心。
:“是,女郎無事便好。”靜墨微笑着。
:“對,無事便好。”祺硯也假笑着,眼圈卻不由自主的紅了。
楊毓淡笑着,到底是誰,讓那個被稱作羽弗慕的人知曉自己?
羽弗慕,羽弗慕。楊毓心中默唸着,羽弗,鮮卑姓。這個名字,她定是在哪裡聽過的,只是,是哪裡呢?
夜空如洗,繁星點點,閃耀着光芒,楊毓脣角勾了勾,想起那人如星的雙眸,那張臉就浮現在自己眼前一般。
窗外悄然飄下片片潔白,冬天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