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毓略微一沉吟,道:“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 ”
劉倫笑道:“正是如此。阿毓須知,漢初三傑,唯此人得以善終。人生於世,不必事事爭鋒,無爲而治抑或如張子房一般,懂的規避鋒芒,才能長久。”
楊毓揚脣而笑道:“劉公所言不錯,阿毓這一生得來不易,家族無所依靠,不過嘛。”她眼神轉了轉,略顯狡黠,笑着道:“無論是何原由,阿毓這一生都再不會後退。”
她知道,劉倫說的,是肺腑之言,也是作爲長者、良朋的忠告。楊毓的確張揚,但也是事事反覆思考過才做的。
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她明白的很。
她並非沒有耐心之人,就如王凝之之事。她靜靜的伏蟄,逮到機會,便死不鬆口,將那人拉下神壇,不是也做到了?
阮容開懷一笑道:“真真是狂妄張揚的女郎!”
劉倫略微搖搖頭,笑着道:“如此,的確是我多慮了,能一己之身,帶着家僕自聊城遷至金陵。阿毓不但有良朋相助,自身也是多慧的。”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道:“兩日後,我便去瞧瞧,阿毓如何威嚇郗氏女郎,如何狠狠的打王司徒的臉面。”
阮容悶聲一笑道:“我也去。”
王衝揚脣而笑道:“就算阿毓不開口,我也是必定到場的。”他看看身側的阮容和劉倫道:“只不過不是與家族同去迎接,而是同兩位兄長在一處。”
楊毓雙手一拱,行了一男禮,臉上的感動溢於言表。這些人何嘗不知道,楊毓身後無家族靠山,唯有呼朋喚友,才能壓得住陣勢。
竹林七賢喜駕車暢遊,行無蹤,居無室,幕天席地,縱意所如。唯有每月初一、十五在雁棲山同聚。
而只因楊毓一句話,便能有三人到場,這是多大的榮耀啊!
三人紛紛擺手,他們平素皆是不妄交遊之人,卻在因緣際會下結識楊毓,且能欣然神解,自然誠心與楊毓交往。
楊毓在他們之中年紀最小,不但胸懷寬廣、行事果決,且的確是玄儒雙通有卓識遠見的,心下對楊毓的憐愛更不會少。
阮容笑着道:“今日6公覃之弟,6公允來了,稽兄與叔父定在三山磯同“二6”談玄,若不,我們也去一見?”
天色漸暗,四人相攜,乘着馬車鹿車,往城門外去。
靜墨還有小半月便要出嫁,要做許多準備,楊毓出門便帶着祺硯一人。
楊毓有些醉酒,頭靠在軟榻上,昏昏欲睡,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薰紅。
祺硯心中難過,絮絮的嘟囔着:“女郎昨日吐了血,傷了元氣,今日又飲了這麼些酒,還不好生在府裡休養,跑去甚三山磯作甚,甚麼勞什子“二6”、“七賢”哪日見不行!”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小小的馬車中,卻清晰無比,字字落入了楊毓耳中。
:“6公覃作《文賦》《洛陽記》辭藻宏利、舉體華美,傳世的《平復帖》更是書法中難得一見的珍品!
6公允《歲暮賦》《答兄平原詩》雖才華不及6公覃,然旨意深雅、清省自然,亦是難得的佳作,是以二人並稱“二6”,今日他二人共在一處,機會難得,便是我病入膏肓,也要一見!”
祺硯一聽此話,也能理解爲何楊毓會這般行事了,心中還是忍不住腹誹着,人死了,還見什麼名士?
楊毓有些睏倦,眼睛眯着,喃喃的道:“至於吐不吐血的,不過小事,莫要時時掛在嘴上,好似我委屈可憐一般。”
祺硯繃着臉,面色有些不悅道:“女郎,奴知曉,你不願給王司空添麻煩。但也不必自己受着苦,他倒是逍遙快活。”
楊毓看着祺硯,不禁微微搖頭,這孩子,心思太純良,只會一味的對她好,卻不知,她是不願成爲世人眼中怨婦的。
她與他好,是心甘情願。與他不好,亦是。別人還沒怎麼樣,怎能先將自己置於弱者的位置上?難道這就不是一種妄自菲薄嗎?
楊毓笑了笑,沒有回答她。
見楊毓滿不在乎的樣子,祺硯突然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雙手撫上楊毓的衣袖道:“今日同靜墨姐姐出門置辦東西,聽聞王司空去了楊柳巷,見了甚秦淮名妓玉卿,現下金陵城都傳開了,說王司空與玉卿雙雙立在畫舫之上,仿似。。。”
祺硯說完這句話,恍然想起靜墨說的:女郎身子受損,聽不得這些胡言亂語。
她心下後悔自己口快,眸光看向楊毓,心中愧疚不已。
楊毓微微蹙眉,臉上的笑容不減道:“好啊!他竟這般急着尋歡作樂了?說,仿似甚!”
祺硯看着楊毓陰晴不定的神情,知道楊毓是真的動怒了,訥訥的不知該如何開口。
楊毓胸口起伏着,暗自調整着自己的呼吸,笑着道:“說吧。”
她眸光緊緊的盯着祺硯,和緩的道:“我待你如親姊妹,你竟連句實話也不願與我講?非要我遭人嫌棄,還全不知情才滿意嗎?”
祺硯眼圈一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喃喃地道:“女郎莫氣,是奴錯矣。”她微微頓了頓,接着道:“他們說,王司空與玉卿仿似神仙眷侶!”
楊毓冷笑一聲,微微搖了搖頭道:“一妓女都能與王靖之稱神仙眷侶了?這些人是擡高玉卿還是貶低王靖之?”
祺硯見楊毓醋勁兒如此大,也有些咋舌,風流名士攜妓出遊也是風尚,王靖之不過與妓泛舟同遊啊。
楊毓眸光看向祺硯淚眼婆娑的模樣,心中泛起一絲心疼,暗罵自己太過,雙手扶起她,安慰道:“別哭。”
祺硯搖搖頭,咬着下脣。
楊毓接着道:“並非我故意向你怒,你且想想,這種事,你若不告知我,待有一日自別人口中聽到,這傷心只會更多。我們一路從聊城來到金陵,得到今日的寧靜多不容易,不是你們依靠我,而是我們互相依靠啊!”
祺硯聞聽此言,心中哪裡還有委屈,只有濃濃的感動啊!
她一直覺得,楊毓倚重靜墨,自己不過是個替補,而今日一聽楊毓的話,心中升起更多更多的喜悅,女郎說,她們是互相依靠的。
她揚起脣,破涕而笑道:“女郎,祺硯會好生自省,以後也學靜墨姐姐,快快的沉穩起來。”
靜墨出嫁在即,她一定要趕快改好自己的脾性,成爲女郎的依靠!
楊毓笑着拂拂祺硯的鬢道:“你就是你,他人替代不了。”
祺硯心中更加高興,也更加堅定要學靜墨了。
:“女郎打算如何?”
這是在問王靖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