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門廳,就見白燕雲款款而來,看見她,賀連愷停下步子,喚了聲;“白夫人。”
“喲,這不是賀長官嗎?”白燕雲掩嘴一笑,麗色頓生,“賀長官不在軍營,怎麼有空來官邸?”
“有幾件事,來請司令示下。”賀連愷說完,當即便是告辭,向着院子裡走去。
白燕雲看着賀連愷的背影,冷聲一笑,進了臥室,就見兩個護士正在牀邊爲謝承東換藥,她瞧着,亦是上前幫忙,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換好藥,有丫鬟送來了清粥,伴幾樣清淡小菜,白燕雲親自端起碗,打算喂謝承東用膳。
豈料謝承東卻是伸出手,從她手中將碗接過,並沒有讓她伺候。
“司令這是怎麼了,也不讓燕雲喂您?”白燕雲巧笑倩兮,嬌滴滴的絞着手裡的帕子。
謝承東淡淡一笑,沒說什麼,只抿了兩口粥,白燕雲看在眼裡,便是殷勤的爲謝承東佈菜,挑了兩樣小菜在碟子中,讓謝承東就着吃。
“方纔燕雲來的時候,剛巧看見了賀長官,真不是我誇口,賀長官的的確確是一表人才,也難怪咱們官邸裡的那些小丫頭,每逢瞧見他都要樂上好些日子呢。”白燕雲聲音甜膩,柔柔的豆沙喉,似是能將男人的骨頭喚酥。
謝承東聞言不以爲意,只隨口說了句;“連愷文武全才,的確不可多得。”
“可不是,就可惜我家裡沒有合適的妹子,若有能配得上賀長官的,我倒也想像大姐那樣,將自己的親妹子介紹給賀長官認識呢。”白燕雲仍是笑嘻嘻的,一語言畢,就見謝承東擡起眸子,向着她看去。
迎上謝承東的目光,白燕雲心裡一咯噔,趕忙笑道;“瞧我這張嘴,真是有什麼說什麼,在司令面前也沒個收斂,司令千萬不要生燕雲的氣。”
“我生什麼氣,你接着說就是。”謝承東收回目光,接着喝了一口粥。
“要說二小姐也是一副讓人心疼的樣子,聽說當日在江南,大姐還在賀長官和二小姐之間牽線搭橋,讓他們見過面呢。”白燕云爲謝承東一面佈菜,一面笑道;“司令可別怨我多嘴,憑二小姐的模樣,賀長官定然也是心動的,要不然方纔.....”
“方纔怎麼了?”謝承東皺起眉頭。
“這.....”白燕雲有些躊躇,抿脣道;“我還是不說了,誰不曉得司令對二小姐的心思,我這若是說了,知道的曉得我是爲了司令好,不知道的還當我是吃味,眼紅司令對二小姐上心呢。”
“你只管說。”謝承東沉聲開口。
見謝承東臉色沉鬱,白燕雲心中暗喜,道:“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賀長官在花園裡碰巧和二小姐遇上了,看他們那樣子,怕是有許多話要說,賀長官還摟着二小姐的腰,半天捨不得撒手呢。”
白燕雲話音剛落,便是一聲驚叫,謝承東竟是將手中的碗直接向着她砸了過來,碗落在地上碎成了瓷片,米粥盡數染上了她的裙角,自從進府,這些年來,白燕雲從未見謝承東發過這樣大的火,不免心生懼意,就連臉色也是變得蒼白起來,只顫聲喊了兩個字;“司令.....”
“連愷是我兄弟,良沁是我心尖上的人,這種話,我不想再聽第二次,滾!”謝承東眸光清冷,聲音低沉,對着白燕雲斥道。
聽得哪一個“滾”字,白燕雲眼裡當即涌來了淚花,她本就是白家的千金小姐,一直嬌養着長大,之後又如願嫁到了司令府,併爲謝承東生下了幼子,這兩年,她在司令府是囂張慣了,就連傅良瀾也不得不讓她兩分,更不要說其他的那些姨娘,雖不能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也**不離十了,此番被謝承東如此訓斥,當真是生平第一遭。
縱使諸多不滿和委屈,可眼見謝承東發火,白燕雲仍是不敢再說什麼,只紅着一雙眼,離開了臥室。
自從那日去探望謝承東被傅良瀾看見後,良沁這幾日都是待在主樓,沒往東院那邊去,平日裡只讓阿秀去打探了謝承東的消息,聽聞他的傷勢日益好轉,纔算安心。
午後,良沁正在房間裡陪着平兒摺紙,良沁手巧,總是能哄着孩子高興,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良沁回過頭,就見傅良瀾面有憂色,從外面走了過來。
平兒看見母親,當下便要往母親的懷裡鑽,傅良瀾心中有事,壓根沒心思和女兒親暱,只喚來了乳母,將平兒帶下了樓。
“姐姐,怎麼了?”見姐姐臉色不好,良沁站起身子,擔心道;“是不是司令的傷勢.....”
“不是,”不等良沁說完,傅良瀾便是打斷了妹妹的話,“不是司令,是江南出事了。”
“江南?”良沁默唸着這兩個字,道;“姐姐,到底怎麼了?”
傅良瀾走到良沁身邊,握住了她的手,那些話堵在嗓子裡,只覺得難以啓齒。
“姐姐,您有話直接說,是不是父親的身子?還是大哥?”良沁的心砰砰跳着,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帶了兩分顫抖,“還是.....我娘?”
傅良瀾搖了搖頭,“你別擔心,父母和姨娘的身子都很康健,大哥和大嫂也算太平,家裡沒什麼事。”
良沁剛微微舒了口氣,就聽傅良瀾又是吐出了一句話來,這句話聽在良沁耳裡,無疑於一聲驚雷,“良沁,是樑建成。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得到了安南的支持,阮朝派了兵,幫助他奪回了川渝,他和父親說,讓父親將你送回川渝去,不然,就要派兵攻打江南。”
良沁的臉龐頓時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傅良瀾瞧着只是不忍,卻不得不繼續說下去;“幾天前,父親就給司令發去了急電,司令已經讓三團和七團的官兵連夜趕到了江南,這一場戰事,怕是不能避免。”
聽到樑建成的名字,良沁的身子便是止不住的顫抖,噩夢般的日子再一次闖進腦海,她只覺得冷,漫天漫地的冷,冷的連牙關也是打起了顫,說不出話來。
“良沁,方纔,我收到了父親的電報,在電報上,父親希望,我能把你送回江南。”傅良瀾聲音艱澀,好容易才吐出了這一句話。
良沁聞言,並無太多驚訝,她握住了姐姐的手,傅良瀾一震,只覺得良沁的手猶如冰塊一樣涼。
傅良瀾反握住妹妹的手,卻不知該說什麼安慰,只得溫聲安撫:“良沁,你也別怕,司令是不會把你送回去的。”
“姐姐,是不是隻要我回去,這一場仗,就不用打了?”良沁看着傅良瀾的眼睛,輕聲開口。
傅良瀾動了動脣,終是吐出了幾句話,“是,樑建成說,只要你能回川渝,他就會撤兵。父親的意思,是咱們江南地小兵弱,壓根沒法和樑建成抗衡,這一場仗,父親不想打。”
良沁心頭悲涼,若能用一個女兒,便能讓一場戰事消弭於無形,這筆賬,沒有人不會算。她垂下眸子,低語道;“姐姐,我明白了,您告訴父親不要擔心,我回川渝便是。”
“這怎麼成,”傅良瀾一驚,不敢置信的看着妹妹,“你現在怎麼說也算是司令的人了,即便父親要你回去,司令也不會答允的。”
“姐姐,你放心,我會去求司令的。”良沁臉龐已是平靜了下來,唯有眼瞳中漾着淡淡的淒涼。
“說什麼傻話,你在川渝過得是什麼日子?哪兒能回去?”傅良瀾皺起眉頭,又是開口;“再說,司令對你這樣好,你還想着走?”
“司令再好,也還是姐姐的男人。”良沁聲音很輕,勉強笑了笑。
傅良瀾聽着,心裡便是一酸,她攬住了良沁的肩頭,溫聲道;“別怕,姐姐只是來和你說一聲,有司令和姐姐在,沒人敢把你送回去。”
聽聞樑建成要自己回川渝時,良沁沒哭,聽聞父親要姐姐把自己送回江南時,良沁也沒哭,而此時,聽着傅良瀾的話,良沁的鼻尖到底還是酸了,眼角亦是溼潤了起來。
晚間,前院燈光通明,謝承東傷勢剛愈,便是召齊了江北軍中的一衆將領,在前院開了個會,一道商討江南的戰事。
待會議結束,已是深夜,衆人與謝承東行禮後依次離開了會議室,唯有謝承東一人仍是住在主位上,在那裡吞雲吐霧。
“你傷纔好,這些煙還是別抽了。”
驀然,身後傳來一道輕柔溫婉的女聲。
謝承東一震,擡起頭,就見良沁站在那裡。
看見她,謝承東熄滅了菸捲,起身向着她走去,“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良沁沒有出聲,謝承東見她穿的單薄,遂是取過自己的軍裝,爲她披在了身上,繼續問她:“阿秀沒跟着你?”
良沁搖了搖頭,她咬了咬牙,終是對着謝承東開口;“你....把我送回去吧。”
謝承東聞言,眉心便是皺了起來,他伸出手,捧起了良沁的面容,黑眸筆直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了句:“我怎麼可能把你送回去,”說完,謝承東頓了頓,又是低聲吐出了幾個字來;“我怎麼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