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曉立刻把自己出來報恩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說了自己的身世向她娘確認,卻沒有說自己與上仙交換的那個條件。羽娘對此吃驚不小,她原來一直不願意說就是怕小雞太小,容易衝動,等到能告訴她的時候自己又來了這樣的地方,如今她能知道一切未必不是好事,只是……不論是月白,還是朝音,或者是韓逸之,她都不想讓小雞與他們認識。
“娘,那老狐狸可壞了是吧!”曉曉認真地說。
羽娘搖了下頭,“這事也願不得他,到了這裡以後娘唯一擔心的就是你,如今你也張大了,那其他的還有什麼重要的呢……月白是因爲我被降罪,他最後雖然抓了我,卻也放過你了,我心中也不怨他了。”
“哼!”曉曉哼了一聲,“他現在還不是害了我?!”
“不會的,他答應過我,放過你的。”羽娘道,“我瞭解他不會這樣的。”
“事實如此嘛……”曉曉雖然還想說,但是心想拿這些事與她娘爭辯沒什麼意義,而且這是自己和那狐狸的舊帳!
“你也見到朝音了?”羽娘問道。
曉曉點點頭,“他總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好像什麼也不管……”
“你離他遠一些……”羽娘突然說。
“恩?”曉曉一怔,“爲什麼?”
羽娘猶豫了一下,緩緩開口,“你也知道自己是娘和世康朝太子墨淵的孩子,當初月白和娘奉命去滅朝,可是娘卻和太子有了感情了,無論在是凡間的倫理朝綱還是仙界的天條,娘都違背了,所以如今的結果娘也不怨什麼……只是在最後逃難之時,有一人突然告訴我,上仙要抓我,讓我不要連累了你爹,帶着你先逃去妖界避難……所以最後的時候,我沒能陪着你爹,韓逸之應該還記恨着我吧……”
“那隻鬼倒沒說什麼……”曉曉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帶着你去了妖界,躲在無月山,後來我也知道你爹還是死了……”羽娘說着眼神裡似乎帶着深深的依戀,似乎那個離去的人就在她眼前一樣,曉曉不能理解爲什麼會有這樣的眼神,也許就是所謂的感情吧。她娘是仙,卻有了人的感情,就註定要落到如此下場。她想了一下道,“那是誰讓娘你逃走的呢?誰會知道消息來告訴你呢……”
“是負責傳話的朝音……”羽娘道,“是他告訴我的,也算是救了我一命,也讓我能將你養大一些……”
“既然如此,那他應該是我們的恩人,爲什麼要遠離呢?”曉曉不明白地說。
羽娘微微仰頭,吸了口氣,“娘在妖界時告訴你,讓你離開有和娘一樣鈴鐺的月白是因爲娘覺得虧欠他,不知道他會做什麼,可是從他把娘抓到這裡的那一刻起,我與他之前就沒有什麼相欠的。可是朝音,我至今還虧欠着他……”
“你欠他什麼,我去還了就是了。”曉曉道。
羽娘緩緩開口,“因爲,他愛我,而我卻不可以接受……我欠他的,永遠還不了,我在妖界躲他,在這裡也願意見他,也許他可以救我,可是我卻寧願他不要救我……”
曉曉一怔,怎麼也無法把那隻庸懶的鳳凰和自己的娘聯繫在一起,“可是,他是仙啊,就不應該有感情的……”
羽娘淺笑了一下,“如果無喜無悲,又怎麼能算活過呢?”
“娘……”曉曉喚了一聲,她突然很想對娘說,如果娘能無喜無悲就好了,哪裡要受這樣的罪呢,可是話到嘴邊說又說不出,不知爲何,她覺得孃的淺笑裡是真的帶着歡喜,帶着快樂,彷彿在回憶她漫長生命中最快樂的瞬間。
“你的鈴鐺還帶着嗎?”羽娘突然問。
曉曉點點頭,拿出鈴鐺,羽娘道,“時間差不多了,娘最後要告訴你的是就是,這乾坤鈴。孃的道行有一千七百年,全部封印在着乾坤鈴中,如今娘也根本不需要這些道行了,倒不如給你……”
“給我?”曉曉睜大了眼睛,“這也是可以給的嗎?”
“當然。”羽娘笑道,“你把鈴鐺拿好,你跟着娘唸咒語就好了。”
曉曉突然想到了什麼,“娘,是不是念了這咒語就可以拿出乾坤鈴裡道行,那人就沒有道行了?”她突然想起那串二十七個的鈴鐺。
“可是別人的咒語你怎麼能知道呢?”羽娘說,“就好比是孃的咒語一樣,怎麼會給別人知道。別亂想了,快跟着娘念……”
等冰凌回來的時候,曉曉已經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煥然一新,每一條經絡都無比順暢,她低頭一看,那串鈴鐺竟然平白多了五顆,“娘,好奇怪啊!”
“恩,法術和咒語都要自己記牢。”羽孃的聲音有點發虛,曉曉並未在意,而是在激動自己的變化,如今她有二千二百年的道行,搞死那隻狐狸簡也不是太難了!
羽孃的鼻頭髮酸,眼睛裡也有點淚光,也許是因爲要分離了,“曉曉,你先跟着姨娘離開吧。”
“那娘你要堅持着,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曉曉認真地說,她只要找機會殺了太子,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冰凌領着曉曉從林子的另一條路離開,曉曉回頭張望了幾眼,她娘依舊坐在那裡,她們又行了幾步,身後煙霧瀰漫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坐在那裡的羽娘緊抿着嘴再也憋不住噴出一口血,身子向一邊歪倒下去,血色立刻從白絹裡滲出,雪白的絹布全部染成了紅色……
韓逸之決定使用“鬼歃”的時候是在曉曉回來的前夜,自從被紫微星君拒絕以後,韓逸之整個人都恍然若失,一個是現在的主人,一個是過去的少主,而他只是一個依靠主人得以出現在人間的幽魂,他突然發現自己此時比五百年還要無力。
那天入夜,過了子時,韓逸之從自己屋裡走出來,那夜月光黯淡,天空並不爽朗,似乎明日會是一個陰沉的日子,他伸手從懷裡摸出一把短匕首,他把刀出鞘,匕首的鞘與柄做工精緻,像是宮內之物,刀刃似乎長久未見血,看上去並不光亮,他撩起左手的長衣袖,伸出前臂,他右手執刀,並不鋒利的刀刃重重地割在他前臂背上,拉出一道猙獰的傷口,從傷口處卻流出了銀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彷彿是水滴落入火辣的油鍋中一般,“茲——”地一聲消失不見,地面上騰起黑煙,一隻黑色的小鬼從地面冒了出半截身子,面目猙獰,它張開嘴,牙齒上也沾着血腥,聲音嘶啞,“你要用鬼歃嗎?”
鬼歃,是冥界特有的一種儀式,人雖然死了,但尚且有魂魄落入冥界,況且魂魄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鬼歃便是魂魄拿自己身上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與冥王進行交易,以完成自己最後的心願。但是鬼歃並能換來任何東西,有小鬼會來爲冥王衡量交易是否划算,也就是說,鬼的價值決定了他可以換取什麼樣的事。
“是的。”韓逸之清楚過高的要求說了也是白說,於是想了想道,“我想去仙界救一人……”
小鬼哼笑一聲,“你拿什麼換啊?”
“只留此身一年冥壽。”他堅定地說,只要他能留存到明年春天,一切就足夠了。
“哼……”小鬼冷笑道,“你的冥壽不過就幾十年了,到時候你投胎轉世了,還不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