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小森終於露面，不止夜行者們一個個如臨大敵，日行者們也很緊張。
誰也無法保證，李小森會不會突然做出什麼對日行者不利的事情來。
海洋手裡的火焰，甚至隱隱對準了李小森，只要發現李小森做出任何不對勁的事情，她就會對李小森出手！
因爲人心之間的隔閡，一旦產生，便最難消除。
別說海洋了，當年和李小森相熟的謙謙、蕭情、龍琪兒、林婉……也一個個很是緊張，全神貫注，死死盯着天空中現身後把羽化雲拉到身後的李小森。
“你現在站在哪邊？”
面對羽化雲的問題，換作從前的李小森，大概會生氣的。
現在他只是微笑着看了羽化雲一眼，並不接話。
羽化雲不禁又怔了怔，這才發現：李小森的容貌沒變，但眼神變了。
和六年前離開聯盟時的絕望瘋狂不同，和再之前替聯盟立下汗馬功勞時的鋒芒畢露也不同，更和最早的帝華高中時的懶小森不同。
現在那眼神中，一片坦蕩。
李小森回過頭來，面對前方那瑩白如玉的拳頭。
那已不再只是一個拳頭了，拳頭後，浮現出手腕、小臂、大臂、肩膀、身軀、四肢、頭臉——
正是黑桃洛！
李小森看着對方，什麼話都沒說，只上下打量了片刻，然後默默提起了左拳。
這一刻，那轟開衛城之後便不再動作、似乎在等待着什麼的四大分身，終於動作起來。
四大分身在李小森開始收攏五指時起飛，在五指最終收緊的一刻恰好化入李小森的拳頭之中！
只是一個簡單的捏拳的動作，能力熔爐發動，四大分身合一。
由本尊親自施展，這纔是真正完整版的“混沌拳印”！
拳印成型的剎那，便已到了黑桃洛的眼前。
但這還不是結束。
一拳之後，緊接着第二拳又到，隨後第三拳再至。
三記混沌拳印，彼此疊加，一時間這一整片的天地爲之色變！
“是他，真的是他本人！”
所有之前不完全肯定那是不是李小森本尊的人，這下都確定了：這就是李小森本人，不再是分身。
同時圓桌會議室的成員們更明白：之前在總院中殺戮奸細的那神秘本力的主人，就是李小森！
因爲現在的李小森，和那本力真的一模一樣：迴歸平凡的表象之下，是比曾經的他更加驚人的實力。
“他變了，變了好多！”
蕭情遠遠凝望着李小森的身影和拳勁，有些失神。
當初在春秋戰場，蕭情見識過李小森作爲純粹的戰鬥法師那精密無漏的一面，而後又被李小森半脅迫着，近距離見過他邁入超級生命的行列後，因爲本力的大幅提升，而變得更加暴力強橫，但不可避免地丟失了一部分戰鬥法師的精密細膩，一是因爲不需要細膩了，依靠超級生命的本力優勢配合戰鬥法師的能力，碾壓即可，二是因爲，那時候李小森無法控制暴漲的本力，他做不到太細膩。
如果說戰鬥法師李小森，是精密、嚴謹、細膩的。
那超級生命李小森，就是狂野、強橫、暴力的。
而現在的李小森，本力優勢前所未有的巨大，卻反而重新內斂，重新變得細膩！
而且和曾經作爲戰鬥法師的細膩不同，現在他的細膩內斂，似乎更有人情味，更溫和圓潤，不像從前一旦戰鬥起來就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戰鬥機器。
蕭情對李小森的瞭解，和別人都不同，所以她尤其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李小森你到底經歷了什麼？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
因爲按照聯合家族戰役的情報來看，李小森仍是蕭情認爲的那個李小森。
但現在，蕭情依稀像是回到了當初在春秋學院，看到李小森在擂臺上一打十的時候，那時候她完全無法預測，李小森會往哪個方向前行！現在也是一樣的感覺。
聯合家族戰役之後到現在這短短一個月，竟然能讓人發生如此巨大的改變麼？
當然，這只是蕭情的想法。
和她不同，其他絕大多數人，包括黑桃洛，關注的重點都是李小森這三拳疊加之後的驚人威力！
“厲害。”
黑桃洛輕輕說了一句，面露凝重，但並不退避。
他同樣握拳，瑩白如玉的拳頭上，泛出奇詭魔幻的血光。
那血光由緩至快，最終以驚人的頻率閃爍着，每次閃爍，黑桃洛身上透發出來的力量氣息，都會提升一截！
在戰場雙方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兩個剛各自顯露真身，便二話不說各出全力的人，彼此間的拳頭，如彗星撞擊地球般狠狠對碰在一起！
然後兩個人的身影都消失了。
天空被分割成涇渭分明的兩部分，一邊是混沌拳印的力量在肆虐，另一邊則是妖異的血色光芒在閃爍。
李小森之前始終沒露面，因爲他在等，等黑桃洛先動手。
黑桃洛其實也在等，等李小森先露面。
兩人六年前分出過勝負，但六年的時間，彼此都明白對方可能已是今非昔比，所以誰都不敢大意。
最終的結果，就是兩人幾乎不分先後的露面、出手。表面看來，兩人一照面就各出全力，有些突兀，但其實雙方的較量從這場戰役打響的第一瞬間，已然開始。
整個南極大陸，都在這對碰產生的震盪下，劇烈搖晃！
別說普通的戰鬥人員了，就連琉璃這個層次的人物，都不得不暫時放下眼前的對手，先穩住自己的身形再說！
“這真的是半聖級？和我們一樣的半聖級？”
海洋本來警惕地防範着李小森，此刻卻被震得左搖右晃，險些把手裡的火焰扔出去，忍不住嚇出一身冷汗。這要是一不小心把總院給燒了，烏龍可就鬧大發了啊。
以及這一刻，海洋終於相信了：李小森此行前來總院，並無惡意。
否則以他這樣的實力，根本不用夜行始祖聯手，直接和黑桃洛配合，便能讓總院雞飛狗跳了！
問題是，這真的是半聖境的實力麼？
同爲半聖，戰鬥力竟然會相差這麼多？
如果說戰將、海洋這些人，是普通的半聖境。
那六年前的戴安娜、柳長生、李幸倪、包括如今的琉璃、羽化雲，則是可以和琴嵐那樣的僞聖境掰掰手腕的頂級半聖。
而李小森，黑桃洛，以及兩年前自爆時的塞麗，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真的已經有半隻腳踏足在聖境的領域之內了！
“能贏麼？”謙謙忍不住低聲問一旁的琉璃。
“……不知道。”琉璃搖了搖頭。
現在基本可以確認，李小森肯定對總院沒有惡意，真的是來幫助總院收復衛城的。
然而確認這一點後，琉璃等人有些無奈地發現：已經無法介入到李小森和黑桃洛之間的對決之中了。
甚至在琉璃內心深處，隱隱有些悵然若失，他本以爲六年後的今天，自己的實力足以和安亞以外的任何人媲美，但李小森和黑桃洛，好像已經到了更高的地方了。
雙方的對拼，來得猛烈，去的也快。
顯示出對拼的雙方都拿捏自如，而且並不是真的要一擊訣勝負生死，反而都留有餘地。
這讓原本對李小森的來意放下心的海洋等人，又忍不住有些疑惑、警惕。
只見對拼產生的餘波，彷彿漣漪一樣，一圈圈地，從南極向全球範圍內輻散。這一天，全世界的人們都有所感應。
反倒是李小森和黑桃洛，在天空中彼此面對面，都還站在原來的位置，腳步似乎沒移動過。
“六年不見，我沒想到你居然只學了一式始祖能力，更沒想到你居然把這能力完全吸收、變成了你自己的東西。”
李小森看着黑桃洛，眼神凝重，同時臉上有着掩飾不住的欽佩。
六年前，黑桃洛可是自己的手下敗將，今天卻是全力對拼而未分勝負！
也就是說，純以進步幅度而論，黑桃洛這六年來的成長，更在自己之上。
而且若非自己拿到轉職池，和謙對話之後又有體悟，剛纔的對拼自己還很可能會輸給對方。
只聽咔嚓一聲，李小森的拳頭裂開一道血口子。
黑桃洛六年前在物質和靈魂兩方面，都非常強大，正因爲毫無弱點，各方面都強，所以才被稱爲完美血族。
李小森萬萬沒想到：六年後的今天，黑桃洛的拳頭上居然全是物質攻擊，而不帶一絲一毫的靈魂成分！
這六年來，黑桃洛竟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專精物質攻擊麼？！
李小森心中驚歎。
殊不知，黑桃洛心中的震撼，比他來的更大。
“我本以爲能直接殺了你的。”黑桃洛看着李小森，緩緩地道。
黑桃洛其實內心非常驕傲，六年前和小狼王聯手都輸給李小森，對他而言簡直是無法忍受的奇恥大辱。
所以這些年來，他放下所謂“完美血族”的包袱，以擊敗、擊殺李小森爲唯一目標，專精物質攻擊，把一式始祖能力鑽研到了極致。
“我本以爲足夠將你擊殺的！我看過聯合家族戰役的彙報，你在聯合家族戰役中的表現，比不上現在的你！”
黑桃洛蹙眉看着李小森，“而且你不是和日行者鬧翻麼？現在跑到這裡來做這一切，是什麼意思？”
這何止是黑桃洛的疑問，也是夜行者和戰將們的疑問，更是日行者聯盟中的琉璃、謙謙、羽化雲等人，還有此刻正頗爲狼狽地從冰川廢墟中爬出來的李幸倪的最大疑問！
李小森到底爲什麼突然跑回來做這一切？爲了什麼？
之前戰場有多激烈、殘酷、熱火朝天，現在就有多安靜。
相比起一座衛城，雙方都更在意李小森的立場和選擇。
六年來李小森被稱爲遺棄者，但其實從未被真正遺忘，恰恰相反，正因爲太重視他，日行者一方纔會對他抱有極大的猜忌和懷疑！
面對黑桃洛的問題，李小森淡淡說道：“這就和你沒關係了。”
在一系列勢如雷霆的重拳出擊之後，李小森竟是說退就退，絲毫不貪功，不戀戰。
因爲，在他和黑桃洛交鋒的這段時間裡，陣癡已經和唐心聯手配合，把總院和衛城兩邊的大陣，彼此初步對接上了啊。
至此，衛城收復完畢。
這就是李小森此行回總院要做的事情。
黑桃洛深深吸了口氣，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了不起的人物，揮了揮手，說：“撤，今天不必再戰了。”
一名戰將不禁呆住，隨後滿臉不甘心地說：“大人，就這麼算了？”大好的衛城就這麼被日行者奪回去，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
黑桃洛淡淡道：“事已至此，不必強求，來日再戰。”
又深深看了李小森一眼，說道：“衛城也好，這個世界也好，該是我們的，遲早都是我們的！”
說完他的身影散作一片血霧。
原來這並不是他的真身，是他全部力量的具象化，威力和真身無異。
而黑桃洛的真身，也並非如衆人以爲的那樣，在某個總指揮部裡運籌帷幄，而是出現在了總院之外的鐵桶陣裡，以一名普通血族士兵的身份。
看到這一幕，負責城防的時與砂一陣後怕：“這傢伙，好陰險！他原來一直就躲在城外，一旦找到機會，他會第一個身先士卒，殺入總院的吧？混蛋，太陰險了！還好這六年來我們一直死守，無論夜行者怎麼挑釁，始終不輕易出擊。”時與砂後怕得都忍不住在心裡爆粗口了。
謙謙、琉璃、羽化雲、林婉等人，卻是看向李小森。
只見李小森的身影，也悄然消散，居然也不是真正的本尊，而和黑桃洛一樣，是力量的具象化。
整個南極戰場，這下漸漸重歸平靜。北歐的方向倒是頻頻傳來波動，顯然，那條戰線上的巔峰強者們，都感應到了南極這邊的戰鬥。
被永夜籠罩的北極圈，依然什麼動靜都沒有。
身形消散之前，李小森看向琉璃，謙然道：“抱歉，應該早點現身的。”
琉璃合十說道：“不，是我們想複雜了，其實我早該猜到你在什麼地方。”
卡茨左右看看。
只見衛城那邊已經安定下來，不少夜行者不甘地繞着衛城大陣走來走去，卻是無能爲力。又看到李幸倪一個人呆呆站在遠處的冰川前，顯得有些孤單，倒也沒人去找她麻煩，畢竟除了黑桃洛，一般戰將還真奈何不了她。
卡茨忍不住問：“李小森究竟人在哪裡？”
謙謙和羽化雲對望一眼，謙謙低聲說：“琉璃說了啊，往簡單想就好了。我們真該相信那茜茜小姑娘的話，她說李小森一定會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
畢業典禮現場。
原本埋伏在這裡的戰鬥人員，此時散得乾乾淨淨，都在之前的戰鬥最激烈時頂上最前線了。
剩下的家長們和學生們，一個個目睹了連番的驚天大戰，看得如癡如醉，簡直不知身在何處！
“媽媽，遺棄者李小森……原來不是壞人麼？”一個少女仰起小臉問。
“不……應該不是壞人……了吧……”那少婦喃喃道。
現場只有一個人，自始至終，對外界發生的事情絲毫不理會，這個人就是茜茜。
一方面天生性格使然，只要認準的事情，就一定堅持到底，另一方面她心中想着一定要打贏，爲李小森正名，於是更加的專心致志，心無旁騖。
反觀黛比，因爲被外界所發生的一系列大事件所幹擾，反而落入下風。
終於，茜茜運用統兵拳術，在本力劣勢的情況下，將黛比制服後壓制在比鬥臺上，喘着粗氣說道：“現在……你……你還說不說……小森叔叔的……的壞話？”
黛比有心嘴硬，奈何太累了，她很大程度上不是被茜茜打敗的，而是被茜茜愣頭青打到底的風格給累趴下的！
風鈴從旁拉住茜茜，低聲道：“好了，勝負已分，不必再打了。”
茜茜叫道：“可她還沒……還沒道……道歉。”滿頭大汗，還在劇喘。
風鈴說：“你不必爲李小森證明什麼了，我們現在都相信你的話。”
“咦？”
這下反倒茜茜呆住了。
這蠢萌丫頭這才發現外界情況的變化——畢業典禮只剩下家長和學生，戰鬥人員和圓桌會議室的成員都不在，空氣裡有着明顯的大戰之後的不穩定感。
茜茜一時間茫然無比：“這……這什麼情況？發生什麼了？”
黛比趴在地上爬不起來，聽到這鬱悶得都快吐血了：“我特麼的竟然輸給了這種遲鈍的丫頭！”
風鈴臉色頗爲複雜，拍拍茜茜的肩膀，示意她看向臺下的一個方向。
茜茜看過去，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震，就看到家長之中，站着一個身影，正含笑看着自己，不是這一個月來自己總是忍不住惦記掛唸的李小森是誰？
是的，李小森其實一直都在畢業典禮的現場，他今天來，爲了收復衛城，爲了和琉璃、謙謙等人說幾句話，但歸根結底，是爲了參加茜茜的畢業典禮。
“天哪，李小森？！”之前那名少婦媽媽這才發現李小森就站在她旁邊，嚇得一大跳，滿臉驚恐地拉着自己的孩子往後退去。
倒不完全是因爲李小森的身份，而是突然間旁邊多出來一個大活人，誰都會被嚇到的。
那少女被母親攬着，一雙大眼睛卻頗有些好奇地看着李小森。
這下反倒李小森有點尷尬，他還真不是有意跳出來嚇人的。
茜茜這時終於反應過來，揉了揉眼睛，確認不是幻覺，然後這小丫頭一聲歡呼，衝了上來。
李小森微笑道：“先別急着高興，你看看還有誰來了？”
茜茜這纔看到，李小森身後還有一對中年男女，正滿臉激動地看着茜茜。
“……爸爸？媽媽？！”
茜茜眼眶一下紅了，尖叫着撲了上去。
六年前茜茜在大逃亡中，神奇地跟隨大部隊撤離到了南極總院，她的父母親卻掉隊了，茜茜本來以爲永遠都見不到父親母親了呢。
茜茜的父母親，自然是李小森找來的。
按照原定的程序，煙花禮炮齊鳴，畢業歌曲響起。
現場笑聲和淚水交織。
這樣，茜茜的畢業典禮，纔算真的完整。
願金庸老爺子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