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李爾劇烈而痛苦的咳嗽聲,在大廳之中響起。
直到這時候,李爾終於反應過來了,心臟被刺穿的感覺是那般清晰而撕裂,讓他知道這不是任何幻術催眠術之類的手段,而是真實不虛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實。
“別、別殺我……”李爾說。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曾經的兵閣第一兵長,讓孫漁無論如何用力追趕都無法趕超的李爾,在死亡面前,表現得和普通人並沒有任何差別,甚至更加軟弱。
軟弱是因爲他內心並不坦蕩,這和實力作風什麼的都沒關係,孫漁那麼暴躁那麼容易心態爆炸的一個人,人生的最後關頭,卻是坦然無畏,因爲問心無愧。
而李爾問心有愧。
“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我什麼都說,什麼都交代!”李爾本該是這個時代書院最耀眼的明星之一,但他現在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不要死,我不要死,我真的不想死!
在場衆人,原本對李小森突然襲殺李爾的行爲,表示完全無法理解。尤其是書院的人,要不是李小森之前代表書院,以阿木副社長的身份做了很多貢獻,不少人已經衝上去和他拼命了。
但現在驟然聽到李爾說“願意交代”,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凜:交代?交代什麼?看李爾的反應,難道他真的做了什麼不爲人知的壞事錯事?
李爾的眼中閃過一抹癲狂和迷亂。
他擡起手,指着某個方向,尖聲說道:“是他,就是他,他讓我干擾你和羽化雲的戰鬥!讓我切斷書院衆多統領和俑陣之力的連接的人,是他,和我沒關係,我只是聽了他的話行事罷了!”
衆人聽到這,都是悚然而驚。
書院之人,尤其是統領們,一個個臉色狂變。
山門之人,則是心頭大震:切斷書院統領的俑陣之力?這是真的?看統領們的反應,似乎李爾真的所言不虛,那現在書院豈不是很虛弱很無力?
想到這,在場一些山門之人,比如江別賦,看着書院衆人的眼神已經不對了,就像是看到了一羣外強中乾的羔羊!
同時所有人都看向了李爾所指的方向,居然是華夏山門最高層的三人所在的方向!
準確的說,他指的不是別人,正是佛寺的代理主持!
“是他讓我做的!”李爾說得淒厲,任誰都不會懷疑他在這樣的無比渴望活下去的狀態下,還會撒謊。
這一刻,佛寺代理主持一臉錯愕。誰也沒注意到,他身旁的柳長生,流露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淡淡笑容,只嘴角微翹,然後就斂去了。
李爾這時候顫抖着,從懷裡取出了那枚“斷陣之眼”,一邊吐血,一邊用盡最後的力氣叫道:“看到了嗎?就是這個東西,你們都認得吧,這就是佛寺高僧圓寂之後,有概率留下的‘舍利眼’!”
那“斷陣之眼”實際上是夜行月族的粉衣壯漢研製出來的東西,但的確,這東西的原材料,還真是一枚佛寺的“舍利眼”。
“雖然和計劃得不太一樣,出了點變數,但實際效果看起來似乎也完全達到了啊。”柳長生心中默道。
現場局面已經變得微妙而又危險。
所有人都沉默着,於是就顯得李爾垂死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劇喘聲,十分的清晰!
切斷書院統領的俑陣之力……
書院統領現在可能是沒有俑陣之力的……
而這一切似乎是佛寺代理主持的手筆……
想着這些突如其來的極具衝擊力的信息,山門一方在沉默中蠢蠢欲動,看待書院衆統領的目光就像在看待宰的羔羊。而書院一方,所有人都如臨大敵,同時對佛寺的代理主持投去痛恨的目光。
這時候,倒是沒人有那閒心思順着李爾的話去多想一步:李爾說他干擾了李小森和羽化雲的戰鬥,那豈不是李小森當時其實是沒有俑陣之力的……
“我都說了啊,我都交代了啊,救我,救救我!”李爾這時候已經滿臉扭曲了,痛苦地叫道,“龍琪兒,給我幾枚道門丹藥,快點!啊,李小茜,你還呆在那裡幹什麼?給我你的血啊,你的血不是有堪比血族之血的治療效果嗎?爲什麼不給我喝你的血,你這是什麼眼神?什麼眼神?!”
李爾忽然間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用力一掙,從李小森手中脫開,踉蹌了幾步。
現場所有人都看出他已經生機斷絕了,卻在某種不願死的強烈執念下,居然一時間並不斷氣。
“哈哈哈,啊哈哈哈……”李爾忽然間笑起來,只是他笑得臉皮肌肉抽出,雙眼亂翻,像是發了癲的病人,這笑聲怎麼聽怎麼讓人心中發涼。
只聽李爾嘶聲尖叫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他媽的居然要死了!!還是死在一個暗裔士兵手裡!該死的暗裔士兵,我……我討厭暗裔士兵!撿皮夾的狗東西,明明只是沒什麼天賦的垃圾而已,就因爲是暗裔士兵,就因爲體內流着更多的血族的血,就他媽的能騎在我頭上拉屎!!李小茜、李小森、還有……李幸倪!我草泥馬的暗裔士兵!所有暗裔士兵都該他媽的下十八層地獄……”
李爾嘰裡咕嚕地瘋狂詛咒着、叫罵着。
平時淡定中不失親和的形象,蕩然無存,時與砂等人這才知道:原來在李爾表面的平靜之下,居然隱藏着這麼多的不忿、不平、負面能量。
李爾忽然住口不說了。
他迴光返照般,臉上的癲狂和眼中的迷亂,全部消失,一瞬間似乎變回了衆人熟悉的那個李爾。
然後他突然高舉起手中的“斷陣之眼”。
一尊“統兵書生”,無聲浮現於他的背後,那書生渾身都是血色,像是剛從血裡撈出來,這是李爾透支了全身精血,和本力融合,所凝聚的“統兵書生”。
這尊統兵書生的嘴脣動着,不斷開闔,聽不到任何聲音發出來,但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異樣而強悍的力量,正在瘋狂凝聚。
李爾最擅長的統兵法訣,是“言出法隨”,他現在用的是這一法訣的最強運用手法:言而無聲。
他終於明白自己必死無疑了,所以他要用最後的力量,以“言出法隨”催動“斷陣之眼”的最大威力,把在場所有書院統領和俑陣之力的聯繫,永久地切斷!
那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實際上是李爾的心語,他說的是:“你們這些該死的暗裔士兵,還有所有擁護你們的蠢材垃圾,今後統統別想再動用俑陣之力的一絲一毫!!”
李爾來到山門至今,還沒什麼機會出手。這一全力發動能力,所展現出來的水準,居然比丹青子只強不弱,直追生殺佛子、小柳長生這樣的!
“斷陣之眼”的效力很快開始作用,時與砂、魯明、黑甲等人,都明顯地感覺到:俑陣之力的聯繫,正飛速地流失着,怎麼抓都抓不住了!
“李小森,阻止他!快阻止他!”黑甲等不少人都叫道。
之前他們惱火李小森沒來由地對李爾出手,現在反而主動要求李小森再對李爾下手。
李小森什麼反應都沒有,像是沒有聽見他們的話語,只是用有些憐憫、有些可惜的眼神,看着瘋狂地迸發出人生最後的黑色光芒的李爾。
其實如果換一個時代,李爾未必會展現出這一面。
但在這個夜行始祖想要歸來,給予了日行者聯盟極大壓力,也給了巨大的刺激,各種天才層出不窮的年代,李爾的心態在壓力下扭曲,讓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一隻芊芊素手,拍按在李爾的胸膛上。
人們聽到輕微的破碎聲在李爾體內響起,他背後的血色統兵書生僵硬了一下,然後言出法隨的全部力量,都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像是從未出現過。
出手的是李幸倪。
李小森剛纔爲了用“催眠眼”,只殺了李爾一個半死,李幸倪卻是真正下了死手,那聲破碎聲,是李爾心臟徹底爆碎成一團模糊血肉的聲音。
“爲什麼……要走到這一步呢……”李幸倪眼中沒有裁決了書院叛徒的鐵血和快意,反而有些眼眶發紅。
之前面對山門質詢的巨大壓力,都始終沒有出現過絲毫軟弱的她,此刻卻是手掌不自禁地微微顫抖着,高挑挺拔的身子,也顯得有些纖弱,甚至有些脆弱。
書院衆多統領,大部分是修行學院建立之前,就在兵閣的,李爾不是。
李爾是從修行學院畢業後,進入兵閣,成爲第一兵長,進而厚積薄發,成爲統領的人物。
當初他在修行學院的時候,李幸倪正是他的諮詢導師,從選課,到未來的修行方向,再到碎位職業化的準備,以及前往兵閣之後的建議,都是李幸倪幫助李爾一步步走過來的!
現在李幸倪卻不得不親手殺死了李爾。
近距離看着李幸倪眼中的難過和悲傷,李爾眼神震了震,低聲說:“院長,對不起……讓你失……”最後一個“望”字沒有說出來,他的表情定格在臉上,沒了呼吸。
李幸倪深吸一口氣,從李爾手中摘下那枚眼球,低頭看了看,然後用力捏爆!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李小森突然衝進來對李爾出手的原因。
眼見李幸倪執法無情,手刃書院叛徒,又捏碎了“斷陣之眼”,書院統領們稍稍鬆了口氣,感覺俑陣之力的聯繫,終於回來了,變得重新清晰了。
但還是忍不住擔憂:這種眼球,還有別的嗎?可能不止這一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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