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戰場的風景一成不變，還是風沙滾滾，這時候已經掩埋了在之前的戰鬥中的那些戰死的日行者和夜行者。
風沙之中，現在就只有李小森、十名血族的殘破屍體、還有肖青。
李小森似乎還昏迷着，但氣息明顯在趨於穩定。
他完成了不可能的挑戰，雖然並沒什麼人看到，但完成了就是完成了，黑刺兜轉一圈，重歸身體的剎那，他突破了一級瓶頸，達到了職業二級。
突破瓶頸是剎那的，突破之後的職業重塑和再度穩定，卻需要一個過程。
進化的方式越艱難，似乎對應的好處也越大。
此時李小森的身體構造、生命形態、職業屬性，正在經歷着一場鉅變，絲毫不亞於他在古代通道里，吃下古代能力果實，並殺死那無名老者之後的自身改變。
本力進一步的提升着質與量，如果說之前只是堪比兼顧質與量的血族，那現在已經有點超越的趨勢了。
與此同時，李小森的身體骨骼也在改變，他當然還是人類，但在一些細微之處，似乎已經跳出了人類的範疇。
他褪下了一層皮，老皮脫落之後，露出的皮膚白皙而光潔，隱隱泛着一種魔幻般的光澤。
這……不只是一次升級。
而是一次新生！
“原來如此。”
“據說越是高級的血族，職業優勢越是巨大，原來是因爲他們提升等級的過程中，實際上不止等級變化了，連職業屬性和職業強度，也跟着一起提升了嗎？”
肖青喃喃道，“所以一級的血族，和六級的親王，實際上是兩個職業？難怪，我們山門職業裡的七級半聖，對上六級的親王，也佔不到上風。只是李小森，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呢？你……是血族？”
李小森沒有回答。
他竭盡全力擊殺了十名血族，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極限，這時候再做不出任何迴應了。
如果再給他一段時間，讓他穩定下來，甦醒過來，肖青便不是他的對手。
除了李小森自己……不，或者說連李小森自己，大概都不知道自己終於突破一級瓶頸，達到職業二級之後，實力會提升多少。這根本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升級，是新生一般的進化。
可惜肖青不會給他機會了。
“無論你是什麼東西，至少可以證明，長生的判斷是對的。”肖青輕輕地訴說着，與其說在對李小森說，不如說在試圖說服她自己，讓她發自內心地認爲，李小森是該殺的。
派她來殺李小森的人，那位鐵劍令的主人，正是武宗的柳長生，當今天榜的成員。
通過前任裁決部長，委託五名天下行走，對李小森動手的人，也是他。
其實到了今天，任誰聽說柳長生要對付李小森，都不會覺得奇怪，畢竟李小森和謙謙殿下的異樣關係，明眼人或多或少，都看出來了些許端倪。
但其實只有肖青知道啊，柳長生要殺李小森，和謙謙半點關係都沒有。
因爲早在李小森和謙謙的曖昧關係傳揚出來之前——早在李小森墮入古代通道遇到謙謙之前——肖青就收到了柳長生的委託，要他動手殺。
“師弟，你是早就看穿了這個李小森的血族身份嗎？”肖青喃喃，“你早看出他不是我輩中人，所以要我殺他？如果真是這樣，你爲什麼不直接說出來？一個能使用挑戰升級法的人，就算不是血族，也必然是什麼和血族、和夜行者脫不開關係的奇特存在了。你只要說出來，根本不需要這麼麻煩，自然有的是人要對付這李小森啊。”
“啊，我知道了，你是給我這個機會，讓我有理由再次靠近你，也讓你有理由，可以接受我，對嗎？”
“你從小就是這樣啊，有什麼話，總是不明說，非要用一些拐彎抹角的方式，來告訴我……”
肖青似乎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露出笑容來。
風吹落了她頭頂的斗篷帽罩，露出一張異常柔美溫順的臉蛋來，臉頰上有着淺淺的酒窩，誰也不會想到，追魂箭肖青，居然是這麼一個水一般溫柔、羊羔一般溫順的女子！
事實上，她本名不叫肖青，而是蕭情。
爲了靠近那個在前方漸行漸遠的師弟，她扭曲了自己，遮掩了本來的面目，讓蕭情，變成了職業圈讓人聞風喪膽的追魂箭肖青。
“好吧，現在我真的要殺你了，李小森。”
蕭情深深吸了口氣，說道。
她的聲音低低的，流露出一絲作爲肖青時不會流露出來的柔和，甚至有一絲軟弱。
“其實我不必給自己找那麼多借口，無論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我都會在此，殺了你。”
風沙越來越大了，掩埋了十名血族的屍體。
只剩下蕭情和李小森。
他們一個爲了能夠得到師弟的心，願意做任何事情，一個爲了活下來，再次見到妹妹，守護在妹妹身邊，願意付出一切代價，甚至在這樣的信念下打贏了一對十的不可能贏的戰鬥。
現在，其中一方的願望，必將隨着另一方的願望成真而破滅。
很殘酷，但這就是現實。
或許人類好鬥的天性，正是因爲深刻認識到了這一點：有人上，就有人下，有人生，就有人死，有人勝利，就有人敗亡。想要自己好好的，或許就得有別人慘慘的！
蕭情緩緩抽出一支細長的追魂箭，握在手裡。
然後她走到李小森的身邊，低下頭，深深凝視這個少年，一咬牙，箭頭對準對方的咽喉，刺了下去！
噗的一聲響。
蕭情微微一個踉蹌，有種用岔了力量的彆扭，箭頭居然沒能命中！而是戳到了沙地上。
這當然不是蕭情最後關頭良心發現手下留情改變主意了，而是因爲……李小森在最危急的關頭，身子憑空橫移了些許，避開了這一擊。
追魂箭幾乎是擦着他的頸動脈，釘入沙地的。
箭身甚至已經觸碰到李小森的脖頸皮膚了，激起了一小片的雞皮疙瘩。
蕭情呆了一下，拔起箭，又刺了一擊，卻還是落空了。她連刺三次，居然次次落空。
李小森仍在昏迷之中，但身體的戰鬥本能無比強大，根本不需要大腦思考，便對危險和進攻，一一做出了反應。
蕭情不動，他就也不動。
但蕭情一動，他也立刻做出應對的動作。
蕭情的表情終於變了，變得冰冷。
她從背後取下巨弓，張弓搭箭，瞬間弓滿如月，近距離對準了李小森的面門，喝道：“不願意舒舒服服地死去嗎？那好，我把你挫骨揚灰，毀屍滅跡！”
說罷鬆開了弓弦。
箭矢幾乎是零距離爆射出去，只聽轟的一聲響，李小森身下的這片沙丘，陡然間炸開，飛揚的沙子形成斜斜的沙柱，古武者全力的一擊，陽剛無匹，非同小可！
但蕭情臉色再變。
因爲她沒有擊中目標。
她猛地轉頭看向右側，李小森的身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右邊三米外。
然後她看到了，對方緩緩睜開的雙眼。
在此之前，蕭情看過李小森的眼睛，不止看過一次了，她是古武者一脈中的異類，走的是弓手刺客這條修行之路，而觀察每一個目標的眼睛，是出手前的必修課。因爲眼睛是一個人內心的窗口，無論普通人還是職業者，甚至包括血族、月族，無不如此。而瞭解一個人的內心，就能洞悉他的弱點，找到最合適的下手機會和角度。
在蕭情的印象中，李小森的眼睛是有些憊懶的，是敏感的，是悲傷的，是疲憊的，除了在面對他妹妹的時候，甚至是對這個世界鮮有留戀的！
但現在，此時此刻，看着李小森重新睜開的眼睛，蕭情險些以爲自己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因爲對方眼睛裡，那些曾經的李小森的東西，一點都沒有了！
那是一雙……充滿好奇的眼睛。
像是所有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新生命，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的第一眼，那樣的眼神。
有一些畏懼，有一些惶恐，十分的純淨，以及……無窮的好奇！
蕭情心中涌起難言的荒謬感。
但手上還是依着慣性，做了本打算做的動作：她又將一支箭矢搭上巨弓，已經拉滿了弦，卻一時間手指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否應該射出去！
這時候，李小森開口了，聲線似乎也和從前不一樣了，非常的悅耳，應該說是蕭情所聽見過的男性聲音裡，最好聽的前三甲了！
他說的是：“你是誰？”
蕭情的臉，李小森的確是沒見過，但標誌性的巨弓、長箭、氣息、還有親授過李小森的追魂十三箭，全都是蕭情的標誌啊，你居然問我是誰？
“裝傻有意思嗎？”蕭情盯着李小森，努力想要從對方的表情裡看出一絲作僞，卻失望了。
李小森似乎真的不認識她了。
他朝周圍看了看，又盯住了蕭情手裡的箭，問：“你想殺我？”
這次蕭情沒回答。
因爲李小森自己回答了：“不錯，你的確想殺我，我感受到你的殺氣了。”
然後他的臉沉了下來，像是受了氣的小孩子，說：“我討厭你這樣的。”
之後的事情，蕭情就不知道了。
她只覺眼前一花，李小森的臉從三米外出現在了眼前，雙方几乎鼻子貼着鼻子，無邊的威壓從李小森的眼神裡透出來，穿過蕭情的眼睛，砸入她的心田！
與此同時，劇痛席捲全身，眼前猛地一黑，意識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失去意識之前，蕭情很想說：“媽蛋，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