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決部長一一答應,也不知道是真的成竹在胸,還是忌憚坐在那邊一言不發的龍五,以致不斷讓步。
當下,雙方便開始各自商量起出戰的人選,氣氛不由熱烈了不少。
李小森聽到龍琪兒在跟龍五撒嬌,說也想出戰,龍五卻只是淡笑搖頭。龍小六雖然受了傷,卻依然有種不凡的氣場,這傢伙不暴露話癆本質的時候,其實非常唬人的,他站在場間,隱隱和山門的五位天下行走對峙,意思很明確:你們不下場,我也不下場,但如果你們中有人下場,那就不能怪我也插手了。
簡單來說,龍五的策略,就是讓這場學院和家族的內部紛爭,侷限在雙方的年輕一輩手中,他自己的到場,撇除掉了雙方高層人物插手的可能,特意召龍小六前來,則是爲了壓住可能干預的山門諸人,至於兵閣,目前態度曖昧,並不像山門,其實已經隱約站在裁決部長那邊了。
一片議論聲中,李小森默默走向擂臺。
謙謙連喊:“誒,你等一下,我們正討論你出戰的事吶。”
龍小六和山門天下行走彼此制約,兵閣暫不表態,龍琪兒倒是很想出戰,龍五卻只是搖頭不允。
所以若說現在有什麼可能存在的變數,那便是李小森,也就是衆人眼中的阿兵了。
謙謙叫李小森的時候,趙三的確在和徐凱莉議論:“既然謙謙殿下說,阿兵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居然不遜於同級的夜行者,他出戰的話,我們這邊的勝算應該大很多。”徐凱莉皺眉道:“只怕對面不會這麼輕易讓他下場……話說他到底什麼來歷?”最後這句是問謙謙的,來歷身份很重要,龍五始終不允許龍琪兒下場參與對決,就是因爲龍琪兒不是修行學院或聯合家族的人,如果龍琪兒也下場,那龍五苦心營造的這個局面,反而被他自己破了。
謙謙被趙三和徐凱莉叫回去,一時間顧不上李小森。
李小森耳聰目明,實際上對周圍的情況洞若觀火,可現在周圍衆人的身形樣貌,此起彼伏的熱烈議論,正逐漸在他的感知中變得模糊,有些飄忽,像是變得很遙遠。
走到擂臺邊站定,擡手敲了敲擂臺的透明外壁,落手無聲,感覺像是敲在堅硬的金剛石上。
洞察眼悄沒聲息間,全力運轉,擂臺在視野中呈現出更復雜的內部結構,只見密密麻麻無數繁複的陣紋變幻不定,沒有一刻是靜止的。這擂臺是古代能力文明留下的,本質上可算是一件頂尖的古代兵器了,卻比一般古代兵器更復雜了無數倍。
只一眼,李小森就確定:就算洞察眼能慢慢解析出這擂臺的構造和內部銘刻的陣法,也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擡眼再看擂臺上,小茜畢竟實戰經驗不夠,逐漸被黑子扳回了劣勢。關鍵是黑子一臉惡毒,正不斷說着什麼,刺激得小茜臉蛋上的表情越來越冰冷,眉宇間的煞氣和恨意,也越發濃郁。有千幻假面的僞裝,李小森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已心如刀絞。
一個聲音傳過來:“喂,阿兵是吧,你幹嘛呢?”
說話的是那個北美的女獵魔人,這女人一身休閒裝,和身旁和尚、道士、劍客、武者模樣的其他四名天下行走,形成鮮明對比。她有一頭金色的短髮,不超過一個指節的那種短,近乎男生的平頭了。露着兩條胳膊,皮膚很白,卻有大量的紋身。
那紋身給李小森一種奇異的感覺,但現在他沒心思去細看。
“生死擂臺的時限多少?”李小森開口問對方,聲音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變得沙啞得很。
沒記錯的話,生死擂臺的結束條件,要麼雙方分出勝負生死,要麼就是擂戰時限到後,自然結束,未分生死則由旁人裁定戰鬥的勝負之數。
那女獵魔人笑道:“30分鐘啊,怎麼了?”
李小森又問:“現在這場,打多久了?”
女獵魔人眼中涌起奇怪又好奇的神色,似乎不太理解這個阿兵到底要幹嘛,嘴上還是答道:“哦,纔剛開始,你之前出現的城牆上的時候,剛打三分鐘吧。”
李小森點點頭,說:“謝謝。”
嚴宗這時眉頭微皺,說道:“貝卡,你跟這種來歷不明的人多說什麼?”
女獵魔人貝卡哼了一聲,說:“我愛跟誰說話,你管得着嗎?再說你沒聽見剛纔大家說的話嗎,這個人可是有實力殺死一名兵閣統領的!”
道門的天下行走淡淡道:“這個阿兵我之前就見過,雖然沒真正交過手。他能殺死戈,自然有些本事,但也未必就能說明什麼。”
貝卡笑道:“怎麼說?”
道門的天下行走接着道:“戈是統領不假,但統領沒有兵,終究不過是普通士兵。”
言下之意,便是這阿兵殺死的是戈,但不是作爲統領的戈,而是作爲普通士兵的戈。
他故意把聲音提得比較高,口吻雖然平淡,卻還是明顯有種瞧不起對方的感覺。如果李小森沉不住氣,回敬回去,那正好,五位天下行走現在被龍小六制約,正愁難有合適的下場理由,如果李小森和他們對上了,這屬於年輕人之間的爭鋒,即便龍五也未必能厚着臉皮再加干預。
嚴宗之前故意說李小森是“來歷不明的人”,也是同樣的考慮。
李爾兵長的聲音傳過來:“這位阿兵先生,真想下場打擂臺的話,不如回去商量一下出戰的順序。”似乎在提醒,讓李小森不要受山門的天下行走們所激。
日本派來的天下行走冷冷道:“李爾兵長這是什麼意思?這算是兵閣的表態嗎?”
李爾打了個哈哈,笑道:“不表態,不表態。”
李小森並不接山門之人的挑釁,向李爾點了點頭,然後舉步繞着擂臺走了一圈,發現這擂臺外界能看到內部之人,內部卻感覺不到外界的情況。
但其實,就算擂臺中的妹妹能看到自己,李小森也覺得不該以這樣的方式打擾到妹妹,萬一她受到震動,心神搖晃,反而被黑子找到機會了呢?
旁人大多沒空搭理此時舉止奇異的李小森,有空搭理他的人也覺得不明所以。
李小森自己清楚,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告訴妹妹自己還活着,活得好好的。
如果有人能看破千幻假面的僞裝,就會發現,李小森現在的表情很難過,真的真的很難過,他的眼睛是發紅的。
有對徐凱莉、趙三等人的惱火,但更多是對自己的埋怨和自責。
擂臺上的小茜好像一頭暴怒的小獸,全沒有了往昔的可愛單純,只有仇恨,刻骨的仇恨。若非親眼看到,李小森不會想到妹妹還有這一面。
自己在妹妹心中的地位,真的很重吧?
比自己以爲得還要重要。
生性善良的小茜居然因爲自己變成這樣,而自己呢,卻還白癡一樣地以爲是血繼皇帝的能力隱患提前爆發了!
這時候,什麼阿兵,什麼隱藏身份,什麼低調點先看清局勢,什麼這那的……統統不管了!
李小森只有一個念頭:告訴妹妹自己沒死!
因爲他永遠不想看到妹妹被仇恨和痛苦折磨的樣子!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
全場衆人愕然,看了過去,就看到李小森一記刺拳,正中純黑色的生死擂臺。
所有人都驚愕莫名:“這人要幹嘛?”
李小森這一拳不是什麼特別的能力,也不是“青火破玉”,只是把體內雄渾充沛同時又密度極高的本力,灌注於拳頭上,打入眼前的擂臺之中!
拳勁刺激下,黑色的擂臺上閃過異樣的色澤。
這一刻李小森全力運轉洞察眼,雖然做不到完全的解析,卻已瞄準了擂臺的一個薄弱點所在。
霞怒喝一聲:“你幹什麼?找死嗎?”腳步一點,人已衝了上去,她身在空中便如一隻展翅大鳥,凌空撲擊,直取李小森的後脖頸要害所在。
一出手便是殺手,居然毫不留情!
嗤嗤嗤!只見李小森身上陡然燃起橘色的火焰,那色澤無論和道門佛寺的真火,還是和北美焰巫師的烈焰相比,都不一樣,是一種在場衆人都未見過的火焰。
火焰溫度極高,但這還是其次。
關鍵是隨着那一層火焰的浮現,把李小森全身包裹在內,一種無與倫比的凶煞氣息,以李小森的身體爲中心逸散開來,席捲全場,令所有人都是心頭一震!
橘焰鬼斬,橘焰鬼斬。
先有橘焰,然後纔是鬼斬。
橘焰本身也是一項了不起的能力,這種性質的火焰,乃是火系戰鬥法師專屬,整個宇宙無數智慧位面與星球,擁有如此高溫、狂暴屬性、以及難以描繪的恐怖凶煞氣息的火焰,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如果是在家鄉世界,李小森露了這一手,旁人立刻知道他是戰鬥法師。
在戰鬥法師從未光臨過的地球,在場之人只是想:這是什麼火?怎麼煞氣這麼重?!
霞被那煞氣一逼,只覺凌冽的刀意撲面而來,她見過李小森殺死戈的場面,不由心中一凜,硬生生停下腳步。
停下後才發現,這煞氣……居然是虛招!
原本洶涌如驚濤駭浪的逼人火意和煞氣,在霞停步的瞬間,便立刻退去。這進退之間的轉化,虛實之間的變幻,簡直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散發出這麼嚇人的煞氣,逼退了霞,要幹嘛呢?
李小森很快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衝了出去。
方向是……生死擂臺!
原本古城中的面積就不大,李小森又和那擂臺距離很近,他腳下踏着“浮光掠影”,身形在不到十米的短距離中,閃爍了十次,一次前進一米,每次閃爍,都是一次爆炸般的加速!
浮光掠影,和躡虛行者、地行術等步法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此,它不止是閃轉騰挪厲害,也不止以諸多殘象幻影擾人耳目,浮光掠影最大的用途,實際上是直線加速!
幾乎不需要衝刺距離,便能加速到一種堪稱變態的地步,然後以極致的速度,所帶來的衝擊力,去進攻!
這其實是一門進攻類的步法!
練到極致,配合摧堅式,那便是真正意義上的摧枯拉朽!
終於,一身橘焰纏繞的李小森,撞上了生死擂臺的外壁。
世俗圈,如果有人衝着山一樣大的金剛石衝過去,旁人看到了會怎麼想?大概都以爲這人腦子秀逗了,不正常了,覺得他除了撞得頭破血流之外,便再無其他可能的下場。
此時在場衆人看到李小森忽然間全速衝向生死擂臺,便是一般無二的感受。
下一刻,衆人就看到李小森的身子,似焰似光,如刀如槍,撞上擂臺外壁後明顯一頓,然後頗爲艱難、卻又無比堅決地……破開一點,切了進去!
“開什麼玩笑?”
“這怎麼可能!”
這一刻,黑色古城之中,除了龍五之外,所有人都忍不住跳了起來!
不只因爲眼前的一幕太突兀了,更因爲這太不可思議了!
那可是生死擂臺!生死之名,是建立在除了對戰雙方之外,絕無第三方可以插足其中的前提之下,如果旁人能入場干預,還談什麼生死擂戰?
即便以龍五的心性,都忍不住手指微微顫抖,向來滄桑甚至有些渾濁的眼睛裡,一時間精光逼人。
太突然了,這真的是太突然了。
本來大家都在討論着接下來的擂臺戰,各自決定出戰人選,卻沒想到有人壓根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對擂臺出手了!關鍵是這樣做有什麼好處?這傢伙到底要幹嘛?!
衆人之中,趙三的實力不是最強,動念卻是極快。
一瞬間他忽然想到,之前謙謙殿下說她陷落古代通道,僥倖脫困,之後身邊就多了個來歷不明的部下阿兵,而兩天前在修行總院,李小森不就是墮入古代通道的嗎?
再看這阿兵,從出現開始就對生死擂臺感興趣,或者說,是對擂臺上的人很在意。
但擂臺上的人和他阿兵有什麼關係?擂臺上是李小茜,李小茜是李小森的妹妹!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趙三的腦海:難不成,這個阿兵竟然是——
四千字章節出現的時候,大概就是一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