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女士,請您儘快回到營地去吧,這裡的氣溫太低了,我擔心您的身體會扛不住的。”郭星彩盡職的勸說着。
可遊格格對此無動於衷,她在墓碑前呆立良久後,輕聲問道:“你今年多大。”
郭星彩一怔,隨後答道:“二十六。”
遊格格道:“我今年三十一歲,比你大不了太多,你以後可以不用叫我遊女士,聽着生分。”
郭星彩沉默了一陣後輕聲道:“姐,我真的很擔心你的身子,咱們還是回去吧。”
遊格格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點點頭:“這樣感覺就好多了……嗯,咱們回去吧,不過先不去觀察室,我想去看看山也君留下的遺物。”
郭星彩沒有說什麼,在她眼裡,保證遊格格的生命安全才是首要任務。
……
遊格格想看高橋山也的遺物這件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首先橫在遊格格面前的第一道難關就是日本方面的研究人員……
也許是因爲大阪事件的發酵所致吧,總之現在的日本人對全世界都沒有好感……不過最終在李紹安的多方協調下,遊格格最終還是見到了高橋山也留下的遺物。
作爲攝影師,高橋山也留下的遺物多以照片爲主,那也是他生命裡最有價值的部分。
遊格格看着這一張張風景照,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下來。
因爲只有她知道高橋山也之所以會放棄薪酬更高的職位,就是因爲他曾答應過遊格格,要爲她去全世界拍下一萬張風景照。
一萬張沒有人出現在鏡頭裡的風景照……
郭星彩一直陪在遊格格身邊,當看到她落淚的時候,她遞上紙巾並關切道:“姐,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
遊格格說了聲謝謝,但她沒有接過紙巾。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輕輕的滑動,一張張照片從眼前劃過。
許久後,遊格格問郭星彩道:“我聽說你還有一個妹妹是嗎?”
郭星彩點點頭:“嗯,她今年九歲,正在上小學。”
遊格格笑了笑:“真好……我聽山也君說過,他也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今年大概也就九歲的樣子,不過他從來沒見過她……雖然山也君來中國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尋找他在這世上的親人。”
郭星彩聞言道:“這個高橋山也是中日混血?”
遊格格:“嗯,山也君的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日本京都人,他的承繼了他外祖父的姓氏,但他卻不喜歡別人稱他爲高橋君……”
“哎?爲什麼?”
遊格格苦笑一下:“因爲山也君的母親是在高中的時候意外懷了他的,當時因爲這件事,山也君的母親被趕出了家族,所以山也君對這個姓沒有一點感情。”
“這樣啊……”郭星彩大概能想到這是怎樣一個故事了。
“那他父親呢?他父親是誰?”
遊格格搖搖頭:“不知道,山也君從沒有和我提起過他的父親,他自己也只是憑着母親去世前留給他的一本書來中國找他的父親的。”
呃……這茫茫人海,去哪找啊……
郭星彩暗暗搖頭,沒想到這個高橋山也也是個可憐人。
“那……姐你是怎麼認識他的啊?”
“我第一次遇到山也君的時候,他正在嘗試用不流利的中文向麪館老闆買東西吃,但店老闆還是看出了他日本人的身份,沒有賣給他,不過山也君並沒有因爲咱們的牴觸情緒而惱怒,他很謙卑的鞠躬致歉,然後失落的離開了……”遊格格想起過去臉上多了一些笑容,她頓了一下後繼續道:“後來我給他買了一份食物,他很感激,於是我們就這麼認識了。”
“牴觸情緒嗎……哎……”郭星彩好像也有過一些不愉快的經歷,聽到這的時候嘆了一聲。
遊格格便問道:“你對日本人有牴觸情緒嗎?”
郭星彩很坦然的說道:“從國家歷史上來說,我對日本政府沒有什麼好感,但不會具體到某一個人身上,尤其是普通人身上,不過大阪事件發生後,我發現身邊對日本存在牴觸情緒的人越來越多了……我感覺我的情緒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起碼我現在不像以前那麼看的開了。”
遊格格聽完後不知作何表情,因爲她也無力改變這一局面。
而所有事件的起因都在“大阪事件”上。
所謂“大阪事件”指的是2022年1月在日本大阪舉行的全球環境問題綜合研討會上發生的一起惡性自殺式炸彈襲擊事件,該起事件共造成五人死亡,十九人受傷。
製造這次恐怖襲擊的並不是其他國家的人,正是日本本土人士,而且在襲擊之後這個自殺襲擊者所在的組織還向全世界發表了聲明。
他們自稱爲“國之勇士”,意在用自己生命拯救即將因爲環境問題而逐漸走向末日的日本。
聲明中也提到了他們的拯救之道。
“和你們這些政客討論仁慈是沒有意義的,在日本成爲流浪之國之前,我們必須有所行動,如果你們不能接納我們的人民,我們將讓全世界淪爲地獄!”
這樣的言論一經出現,非但沒有緩解日本當下所面臨的因環境問題而帶來日益嚴峻的社會問題,反而讓全世界對接納“流浪日本”的提案產生了極大的牴觸情緒。
這種牴觸情緒尤以日本的比鄰國最爲嚴重。
作爲二戰時期受日本侵略的朝鮮半島和中國更是因爲這起“惡性’事件”的爆發掀起了一輪驅逐日本訪客的浪潮,日本駐華大使館也險些遭到圍攻。
好在中國政府對待此事件的態度要相對冷靜很多。
不過即便中國方面沒有與日本“斷交”,但日本人再想進入中國也變得異常困難。
而像高橋山也這種在中國有工作,又是事件發生前來到中國的日本人就變得極其尷尬……走在街頭不敢說話,買東西被拒絕也是很平常的事了……
至於後來那個“國之勇士”組織有沒有被清理出來,遊格格就不清楚了,但在她眼中,高橋山也只是個來中國尋根的普通人,他不應該揹負那些極端分子所犯下的罪過。
……
與高橋山也成爲朋友後,遊格格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轉變。
其中之一就是遊格格愛上了攝影,併產生了去世界各地旅遊的想法。
只可惜遊格格的身體不允許她走的太遠,於是高橋山也就開始默默的爲遊格格收集世界各地的風景照。
尤其是2023年初,成爲遊格格書迷的高橋山也帶着遊格格的心願上路,決定拍攝一組很多攝影師從不前往的無人之地的照片。
唐胡安湖就是終點站。
可誰曾想,在抵達終點站的同時,高橋山也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命運總是如此的惡趣味,他就像是在和遊格格開玩笑一樣,就這麼無意的讓遊格格遇到了高橋山也,然後又這麼隨意的將他從遊格格的生命中抹掉了。
……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故事……真可惜啊,山也君在最後也沒能見到他的家人。”郭星彩感嘆道。
遊格格無聲的看着照片,這是最後一張了,也是高橋山也拍攝的所有照片中唯一一張有人出現的照片。
郭星彩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她湊近一點仔細的看了看。
那是一片黑色的沙灘,天空陰沉,海浪蒼白,整體給人的感覺可以總結爲一個字,那就是“冷”!
發自內心的冷!
而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這種冰冷到毫無生氣的地方,一個穿着白衣的瘦弱女孩在沙灘上留下了一排足跡。
這個女孩,就是遊格格。
郭星彩驚訝的看着身旁的遊格格,她很難想象以遊格格的身體素質是如何完成這張照片的拍攝的,而且她很好奇,這片黑色的沙灘是哪?爲什麼照片裡的遊格格是在遠去,而不是看着鏡頭,或遠方?
遊格格都沒有解釋,她的目光在這張照片上停留了幾秒後就把屏幕關閉了。
到這裡,高橋山也留下的照片都已經被遊格格看完了。
她起身道:“可以了,我們回去吧。”
郭星彩心中有不少疑惑,但她沒有追問。
兩人離開日本區的營地的時候,遊格格還向陪同她的那位見習代理人安野正雄說了聲謝謝。
安野正雄和遊格格似乎不那麼生分,這一點郭星彩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而且聽了遊格格的說的有關高橋山也的那些故事後,她基本確定這個安野正雄應該也是認識高橋山也的,否則他也不會用稱高橋山也爲“山也君”了……
……
時間來到公元2024年1月20日。
第三次與“先行者3號”接觸的遊格格今天帶來了一組張照片。
照片中都是單一的物體,遊格格希望通過這些個體的象徵讓“先行者3號”理解“一”這個概念。
然而遊格格才向“先行者3號”展示了幾張照片後,“先行者3號”就明白了,並且它指了指自己,然後伸出了三根手指。
那一瞬間,遊格格確定“先行者3號”已經找回了它的記憶,因爲它清醒的知道自己,也記得,自己並不是孤獨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