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無懼罪惡,有信仰,有堅守,但人最害怕的就是與現實的雞毛蒜皮糾纏不清。你期待一個人有思想,有覺悟,前提就要把他從這種困境中解脫出來。
——蘇澈《黃金時代》
蘇晚霞沒見過那個女人。
他跟着母親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住下來之後只是斷斷續續的從母親的口中瞭解到了一點點。她好像叫王剛誕,一個聽起來非常奇怪的名字。
就像蘇晚霞自己的名字一樣。
蘇晚霞的父親蘇澈和他解釋過,你出生在傍晚時分,原本是烏雲密佈,結果就在你降生的那一刻,雲開霧散,好大一片晚霞從山那邊綻放開來,把整個天空都染成了紅色,紅的像火,讓人生畏。
過去蘇晚霞一直不理解蘇澈爲什麼會在最後流露出驚恐。
他原本是笑着說的,可說道那晚霞像火,紅的令人生畏的時候,他害怕極了。
直到後來蘇晚霞才明白……那個蘇晚霞父親最愛的女人就是消失在那樣一片火紅色中的,身體被徹底摧毀,同時被毀滅的還有蘇澈對這個世界的留戀。
少年時代,蘇晚霞被蘇澈送走了。
在那個院子裡,蘇晚霞一直在想,父親是不是隻是把他和母親作爲某種精神寄託?
所以他一開始是對王剛誕懷恨在心的。
因爲她分明不在了,卻好像又什麼一直都在,一直在搶奪着原本屬於蘇晚霞和他母親的那份來自蘇澈的愛。
直到後來……
在母親臨終前,蘇晚霞才終於明白。
所有這一切都是蘇澈的有意爲之,他必須保護好蘇晚霞,但代價就是一蘇晚霞的一整個童年。聽到這樣的真相的時候蘇晚霞還是很難以接受。他想象不到到底是怎樣的危險讓蘇澈選擇把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孩子送到他處,甚至還又娶了一個他根本不愛,還有可能隨時殺了他的女人。和那樣的人睡在一個牀上的時候,蘇澈在想些什麼呢?
父與子的再次重逢是在蘇晚霞二十歲的時候。
蘇晚霞母親葬禮上都沒有見到的那個男人印象裡不應該那麼憔悴。他現在可是當紅的大作家,又是蘇家的掌舵人,坐擁億萬資產和美女環繞,可他卻好像一點也不開心。
……
相約上午十點見面。
可蘇晚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望着夕陽西下,一直等候在約定地點的蘇澈並沒有責怪蘇晚霞,相反他指着夕陽笑着說:“看,晚霞,你出生的時候,景色比這還要美得多。”
聽他的語氣,就好像父子之間從沒有任何嫌隙,他們只是有日子沒見了而已。
一直在想着,自己或許見到了他就會把壓抑了近十年的情緒爆發出來的蘇晚霞微微愣神,隨後笑着坐在了父親的對面,他也看向西山的方向。
鎮子很寧靜,茶社的老闆娘和她養的十幾只貓都睡着了。
空氣裡飄蕩着薄荷草的清香,讓人心神寧靜。
“下個月,我準備去申請星瀚國際航空航天局的培養基金,然後拿着這筆錢去讀航空航天學,將來打算當個宇航員,以後……想見面的話可能會很困難。”蘇晚霞向蘇澈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蘇澈微微一怔,隨後欣慰的說道:“好,好,好。”
他連說了三個好,眼眶發熱,眸子晶亮,跟着輕聲一嘆:“你母親去世的時候,我躺在醫院裡,他們怕我知道這事會影響我的治療,所以一直瞞着我……還好我活下來了,以後你要是沒空,每年清明的時候,我會負責去看她。”
蘇晚霞聞言一震,他看向蘇澈。
這個養尊處優的男人之所以看起來這樣的憔悴就是因爲他曾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嗎?
短暫的震驚後,蘇晚霞沒有詢問蘇澈是怎樣的傷勢,他默默的點了點頭。
接下來蘇澈又說道:“往後啊,我們不用再這麼躲着彼此了,你要是有時間,可以回蘇家來住些日子,房間都給你留着,你姑姑們也很想你。”
說起那兩位姑姑,蘇晚霞原本很鎮定的內心突然一下子變得脆弱起來。
還記得那是蘇晚霞剛記事的時候,也是蘇晚霞第一次作爲蘇澈兒子遭遇那些人的襲擊的時候。蘇晚霞的姑姑蘇瀾爲了保護他,身體被重度燒傷。雖然憑蘇家的實力,蘇瀾很快就會恢復如初,可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卻不是輕易可以被治癒的。
“她們……還好嗎?”
“你問的是你蘇瀾姑姑,還是你蘇然姑姑?”蘇澈笑着問道。
蘇晚霞微微一笑:“明知故問,我當然是問她們倆了。”
蘇澈哈哈一笑,他並不覺得這是一句廢話。就像那句經典的句子……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她們都好,都好,就是你蘇瀾姑姑前不久離婚了,現在帶着孩子去西藏感受大自然去了,讓人有點擔心啊。”
“啊?蘇瀾姑姑她?她什麼時候結的婚?又是什麼時候有的孩子啊?這……這現在又離婚了?”蘇晚霞感覺自己像是喝斷片了,一覺醒來十年過去,他錯過了很多大事。
蘇澈有些歉疚的說道:“不告訴你這些事是我的意思,就這你蘇瀾姑姑一直埋怨着我……可當時蘇家上下都危機重重,他們不撒手,我根本不敢去打擾你們母子……不過現在這些事都可以說給你聽了。”
蘇晚霞瞭然,不過還是覺得有些不高興。
畢竟只是一個消息而已,難道說連高速自己蘇瀾姑姑已經結婚也會給他們母子招來殺身之禍?
“那……蘇瀾姑姑的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
“其實你認識他,他叫張羨安,比你蘇瀾姑姑大了近二十歲呢。”
“啊?!誰?張羨安?!!!張叔叔怎麼會?”蘇澈驚了個呆,他原以爲蘇瀾姑姑會找一個像蘇澈這樣文藝帥氣的男人,卻沒想到她居然會嫁給一個渾身銅臭氣的商人,而且……還是張羨安這種……額……老男人?
蘇澈也不禁苦笑,他說道:“其實當年蘇瀾告訴我,她準備嫁給張羨安那傢伙的時候,我是極力反對的……那種心思難測的人,肯定是用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法子把你蘇瀾姑姑騙了,結果誰曾想……從小到大都最聽我話的蘇瀾居然說……如果不讓她嫁給張羨安,那她就永遠不再見我……見她態度如此堅決,我也只好順了她的意思,只不過……在她婚禮當天,我沒去……不是不想祝福她,而是接受不了張羨安當衆親吻我妹妹的那個畫面,哎!想想就可怕!”
蘇晚霞默默聽完這一段話,跟着也苦笑起來:“那後來……他們怎麼又離婚了?”
“這件事我也挺納悶的……在我看來,蘇瀾雖然嫁給了一個我們蘇家人都不太喜歡的男人,可只要她能幸福,就是最好的結果……而且通過我的觀察,他們夫妻倆也確實挺恩愛的,而且經常一起出去旅遊……直到……他們有了孩子。”
“有孩子?不好嗎?”蘇晚霞有點想不明白了,他又追問道:“對了,男孩女孩啊?”
“女孩,叫張文琪,非常漂亮的孩子,小時候那雙眼睛就像藍寶石一樣。”蘇澈說着還拿出了張文琪的照片給蘇晚霞看了。
蘇晚霞瞧了一眼就覺得十分驚豔,只不過……他更加想不通爲什麼蘇瀾和張羨安會離婚了。
“他們倆是悄悄辦理的離婚手續,而且直到蘇瀾去了西藏,張羨安才託人送來蘇瀾的東西,我們才知道他們已經分居有半年了。”蘇澈說完咳嗽了一聲:“哎……其實我個人也不是多麼討厭張羨安,這人看着輕浮,其實還是靠得住的,只是……哎……不說了。”
蘇晚霞也陷入了沉默,他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決定。
“那我能去西藏找蘇瀾姑姑嗎?”蘇晚霞問道。
蘇澈想了一下後:“可以是可以,可你蘇瀾姑姑前陣子抵達布達拉宮之後就主動斷了與我們的聯繫,現在我的人還在找她的下落,在找到她之前,你去西藏也是大海撈針啊。”
蘇晚霞點點頭,不過他心裡已經決定了,今天見過了蘇澈後他就動身往西藏去。
這種迫不及待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那蘇然姑姑呢?她是不是也已經結婚了?”
蘇澈卻搖搖頭:“沒有,你蘇然姑姑還是一個人,平時就呆在實驗總部那邊,基本不和人接觸。”
“哎?蘇然姑姑以前不是……”蘇晚霞猶豫了一下後才繼續說道:“我聽蘇瀾姑姑說過,蘇然姑姑她以前不是有過一個喜歡的人嗎?”
“你說的是那個躲到望野生態區不敢露面的姓閆的膽小鬼?”
蘇晚霞聞言一呆:“你知道他啊?”
蘇澈冷笑一聲:“都把你蘇然姑姑逼到那種程度了,我怎麼會不知道他是誰呢?只可惜……你蘇然姑姑到最後也還護着他,不然我鐵定要廢了那小子。”
蘇晚霞眼皮急跳,其實說起來……他是見過蘇澈口中那個姓閆的小子的。
他的全名叫閆浩銘,在認識蘇然之前只是個寂寂無名的社會閒散人士。可自從蘇然在望野生態區與他相遇之後,兩人就莫名其妙的擦出了愛的火花,甚至蘇然還說要嫁給他。
這件事起初只有年幼的蘇澈和蘇瀾知道,可後來……當閆浩銘得知蘇然是蘇氏企業的“當家花旦”級別的人物後,他就莫名的選擇的退出這段感情,甚至躲起來不讓蘇然找到自己。
情場失意,好勝心卻極強的蘇然從那之後就把自己封閉起來了,除了工作,其他都是次要的。
“那看來……她們過的也不是很好嗎。”蘇晚霞苦笑道。
蘇澈也挺無奈的。
“世事難料……”蘇澈說完後問蘇晚霞:“有沒有想過回到家族中來?”
蘇晚霞聞言略微驚訝:“你希望我回去?”
蘇澈微笑點頭:“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咱們父子倆沒必要再這麼演下去了。”
蘇晚霞卻猶豫了,他沉默了一會問道:“這些年,我也聽媽和我說了,想要對我們蘇家的不利的並不是某一個或者某一羣人,而是一個層級的人,是嗎?”
蘇澈點點頭:“我們蘇家碰了人家的蛋糕,遭人嫌棄,甚至被人針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麼……也就意味着,如果不能徹底的勝利,所有這些暫時的勝利都只是緩和對嗎?”蘇晚霞問了一個讓蘇澈比較難回答的問題。
蘇澈深吸一口氣,望着已經逐漸暗下去的天色道:“你看,太陽快要下山了,但大家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也不害怕,這是爲什麼?”
蘇晚霞立馬回答道:“因爲明早太陽還會照常升起。”
“對,因爲明早太陽會照常升起……可你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沒有?”
“嗯?”
“說,有一個旅者來到一個奇怪的國家,在這個國家裡,所有人的忙碌都爲了建造一座通天的高塔,那座塔非常非常高,旅者站在很遠的地方也根本看不見那座高塔延伸到什麼高度去了,於是他就很好奇,爲什麼這個國家要建造高塔,可栽種穀物的農民只知道要種地,糧食一分部留下,剩下的交上去給工人們吃,工廠裡生產磚頭的女工說她只負責把泥土倒進坯子,燒成磚頭就有一口飯吃,運送磚頭去高塔更高處的那些人最開始一個月回來一次,後來需要一年,兩年,甚至十年才能完成一次運輸,可他們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建造高塔,只猜測這個世界可能需要它,也有人說,不去建高塔就會被國王的衛隊抓走判刑,所以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裡的人就只知道一件事,建造高塔,至於爲什麼建造,高塔用來做什麼,什麼時候結束,都沒有定論……”
蘇澈停頓了一下,他喝了口茶問道:“你聽說過這個故事嗎?”
蘇晚霞想了想:“好像……我很小的時候,有個蘇家的長輩和我說過這個故事,但我印象不深,只大概記得……後來塔倒了是嗎?”
“對,旅者的人生信條就是到處旅行,但這一天,旅者在鎮子上尋訪塔的秘密的時候,一個年輕人找到了他,他希望旅者帶他離開,旅者便問他,你爲什麼要走?爲什麼不和他們一樣留在這裡建造高塔?他就說,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我的人生意義本不該如此……所以,請帶我走吧……”
“唔,那旅者帶他離開了嗎?”
“不,旅者拒絕了他,他說他是旅行者,不會告發這個年輕人想逃走的事情,但也不會幫助他離開,只說如果找不到答案,那就寫成一本沒有結尾的故事,然後他就會離開,年輕人失望的走了。到了旅者來到這個國家的第二個月,也就是旅者故事寫完準備要走的時候,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驚動了整個國家,塔倒了。”
蘇晚霞聽到這裡眼皮急跳,因爲他幾乎可以想象那樣高的高塔倒塌下來時將會是怎樣的一副末日景象。
“塔倒下的時候,驚天動地,這個國家裡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雞、狗死了無數,昏天黑日,見不到一絲光亮……可讓旅者更爲驚奇的是,當一切平息之後,人們卻在歡呼,國王甚至驕傲的說,我們可以在新的地方再建一座高塔,那時候旅者明白了,這座高塔唯一的存在意義就是被建造和倒下,它是這個國家所有國民的人生意義,它被建造起來,倒下了,再建,總之塔必須存在。”故事到這裡基本上就算說完了,蘇澈喝着茶笑道:“我第一次看到這個故事的時候覺得很可笑,但笑完了就覺得背脊生寒……”
蘇晚霞沒有那麼多複雜的想法,他只覺得這樣做很愚蠢,更對那些民衆的歡呼感到一絲絲的悲涼和許多的詫異。
“現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是這樣生活的?又有多少人在建造高塔?”蘇澈輕聲一嘆:“我希望你回到家族中來,一半是因爲你長大了,也該回家了,另一半是,蘇家需要繼承者,我去世以後,需要一個靠得住的人來掌舵。”
蘇晚霞聞言內心驚顫,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那感覺就像是一位布衣天子突然被宣召回宮繼承江山社稷一樣。
似乎根本沒人在乎蘇晚霞的感受。
不過蘇晚霞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個特別自我的人了。尤其是在母親去世之前的那幾天,看着臉色慘白的母親,聽着她一遍一遍的說着:“你父親是個可憐的人,他幾乎是在和全世界作對,卻沒有人能幫他……原本我可以留下的,但他卻給了我一個沒辦法拒絕的理由……我要看着你健康的長大……只可惜,我好像做的並不好……”
那幾天,蘇晚霞幾乎每日以淚洗面,他不吃不喝的守在母親牀邊,一直守到她離開人世,一直守到她入土爲安。
“我覺得……以現在的狀態繼續維持下去也挺好的。”蘇晚霞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蘇澈微微一怔:“你不想回家?”
蘇晚霞苦澀一笑:“想,從離開家門的第一天以及那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想回家……可現在我發現,如果不回家可以把這個家守護的更好,那就不回家了吧。”
蘇澈聞言默默的看了兒子一眼,他笑着點了點頭:“好,好,好。”
……
與父親告別後,蘇晚霞悄悄回到了自己的臨時住所並開始準備前往西藏的事宜。一如當年蘇澈孤身進藏採訪一樣,蘇晚霞沒有帶上太多的東西,甚至連回去的機票都沒有提前準備。因爲他不知道這一趟要去多久,還能不能安全的回來。
這些年,蘇晚霞一直過得很委屈,一方面是母親的約束,另一方面也是蘇晚霞自己知道外頭很危險,一旦暴露了他的行蹤就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抵達拉薩的時候,蘇晚霞剛下飛機就覺得頭腦一陣暈眩。
他當時就心裡一顫,暗忖:‘不會吧?高原反應?’
正當蘇晚霞下意識的想要抓住什麼的時候,一個比他瘦弱許多的女孩走過來扶住了他,並且拿出一瓶藥,擰開倒出一粒塞進了蘇晚霞嘴裡。
那冰涼的小手與蘇晚霞的嘴脣接觸的時候,蘇晚霞下意識的以爲有人要害他。
可當他看清那女孩的樣貌時,他愣住了。
跟着脫口一個“媽”字就喊了出來。
女孩也愣住了,隨後笑着道:“喂,清醒點啊大個子,乖乖把藥吃了,你很快就會適應這裡了。”
蘇晚霞照做了。
那藥物的效果出奇的好,前一秒還暈頭轉向要暈倒的蘇晚霞,下一秒就重新變得生龍活虎起來。看着女孩遠去的背影,蘇晚霞急忙追上去:“喂,等等。”
女孩沒有停下,而是帶着一抹神秘的微笑繼續往前走。
蘇晚霞緊追不捨,一直追到追站口的時候才追上。
分明是個看起來很瘦小的姑娘,以蘇晚霞的步伐別說跑了,只要大踏步往前走應該就可以很快追上纔對。然而事實是,這姑娘可比他想象中走的快得多了。
“喂!喂!!”蘇晚霞終於攔住了那姑娘。
姑娘皺着眉頭,不悅的說道:“誰叫喂啊,一直緊追不捨的,我還以爲你要攔路搶劫呢。”
蘇晚霞挺尷尬的,他大口喘着氣,緩了緩之後笑着道:“不是,你也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呀,我總不能看着我的救命恩人就這麼走掉呀。”
“我?我叫薛佳念。”姑娘很大方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薛佳念?”蘇晚霞愣住了。
薛佳念反問道:“你認識我?”
蘇晚霞茫然的搖搖頭,不過看着姑娘的模樣還真是有幾分神似蘇晚霞已經過世的母親,而且……她們的姓氏也是一樣的。
於是蘇晚霞不由自主的想到,難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姑娘就是老媽安排到我身邊的?
胡思亂想的蘇晚霞沒注意到的是人家姑娘已經開始警惕他了。
“喂,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啊?大個子。”
“我叫蘇……蘇……蘇蘇。”蘇晚霞剛要說自己的真名,但轉念一想,還是說了個假名字。
結果立馬惹來姑娘的嫌棄:“噫!!你一個大男人叫蘇蘇?不覺得很尷尬嗎?”
蘇晚霞確實很尷尬,他腦袋剛纔當機了,居然想出這麼個奇怪的名字。
“我也不想啊,可這是我老爹給我取的名字,我也只能認了。”
“唔,那看來叔叔是想要女孩子啊。”薛佳念調笑了一句。
蘇晚霞嘿嘿笑了笑:“可能是吧。”
“唔,那行了,我呢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再說了,一顆治療高原反應的應急藥物而已,不值幾個錢,你說聲謝謝咱們就兩清了。”薛佳念似乎並不打算和蘇晚霞有過多的交集。
蘇晚霞也覺得自己有些莽撞了,他其實還想和薛佳念再聊聊,但那樣確實會顯得很奇怪,便點點頭,誠懇的一鞠躬道:“嗯!謝謝你!”
薛佳念嚇了一跳:“喂!你幹嘛呀!大庭廣衆向我鞠躬!搞的大家都在看呢!哎呀真是的!好了好了!我還有事情要做,就不請你吃飯了啊,拜拜。”
說完薛佳念風一樣的溜走了。
剩下蘇晚霞一個人杵在原地,他一直看着薛佳念離去的背影,下意識的摸了摸左手戴的那枚玉石戒指,然後笑意用上脣角:“媽,我好像戀愛了。”
……
從拉薩機場出來後蘇晚霞就直接坐上無人班車前往布達拉宮。
雖然現在交通極爲方便,可蘇晚霞還是頭一次一個人外出旅行,當然要先把拉薩的地表建築看一看。
在布達拉宮外有不少遊客在拍照留念。
蘇晚霞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雖然身上的設備支持他進行360度無死角的多種姿勢擺拍,可他卻只是凝望着布達拉宮,感受着這座松贊干布送給尺尊公主和文成公主的人間奇蹟。
在西藏,高原的每一處景象都會讓人心生仰望。
而這座屹立近五百年的宏偉建築無疑更是給人類的整體形象平添了一份耀眼的光彩。
盯着布達拉宮看了一個多鐘頭後,蘇晚霞並沒有打算立即進去參拜,事實上就他個人而言,他並沒有什麼明確的信仰,所以也就沒打算去轉動那些在歲月長河中不知被多少人觸碰過的經筒。蘇晚霞決定先去找個地方住下來,然後吃點東西,跟着就準備憑一己之力去尋找姑姑的下落。
找旅店在這個時代早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尤其是司南2號上線後,很多大城市都已經搭建好了一個完整的信息網絡結構,只要你按照需求去搜索,就沒有你找不到的東西。然而……
幾個小時過後,蘇晚霞卻發現在布達拉宮附近的酒店全都客滿,唯一能去的就是一家民宿。
似乎是藥效過了的緣故,蘇晚霞實在累得不行,他想躺下,好好睡一覺,明早再說。
來到民宿的時候,蘇晚霞發現這家民宿的老闆並不是本地人,而是江蘇人。
他很熱情,甚至在得知蘇晚霞祖籍山東後還熱情的招呼他吃了一頓免費的大餐。吃飽喝足,蘇晚霞便倒在牀上一覺不醒。
第二天醒來時,蘇晚霞發現房門是敞開的。
他撓着頭出門詢問老闆:“昨天我是不是喝醉了?怎麼門是開着的?”
老闆卻詫異的看着蘇晚霞道:“哎?剛纔那女孩不是你女朋友嗎?我看她拿着你的身份證就讓她進去了……哎喲!壞了!怕是遇到小偷了!”
蘇晚霞愣住了:“啊?”
兩人匆忙趕往房間。果然……蘇晚霞的隨身攜帶的包和旅行箱都不見了。
老闆大概是覺得很抱歉吧,立即安慰蘇晚霞說一切損失他來承擔,同時報了警。蘇晚霞也挺無語的,這纔來了第一天就碰到光天化日偷東西的?
話說回來,他的身份證件怎麼會落在那個賊手上呢?
警察很快來了。
通過調取視頻資料,蘇晚霞發現堂而皇之走進他物資拿走東西的女孩穿着長袖的外套,帶着兜帽,劉海遮住了大半張臉,根本看不清楚長什麼模樣。
但蘇晚霞卻覺得有些眼熟。
警察詢問蘇晚霞認識這姑娘嗎?
蘇晚霞搖頭。
然後警察又問了一些與丟失財物特徵有關的細節,然後留了蘇晚霞的電話就離開了,說是有消息就通知他。
而店老闆爲表歉意,不但免了蘇晚霞的房費,還承諾蘇晚霞在拉薩這段時間的吃喝住行他全包了。
蘇晚霞也不想佔他便宜,畢竟通常來說誰會有那麼大的戒心防備一個女孩子呢,更何況她當時確實拿着蘇晚霞的身份證。
蘇晚霞便說道:“錢都在我信用ID裡,我該付的照付,只是我對拉薩不太熟悉,又是來找一個人的,能不能麻煩老闆你幫幫忙?”
老闆也熱情,立即想到一個人:“朗日木託!”
“誰?”
“曾在我這裡住過一段時間的一個神人,不過其他房客都說他是個怪人,可我卻覺得他是非常有本事的,而且之前也幫別人找過人,所以我覺得你找他應該能幫上忙。”
蘇晚霞驚訝道:“既然是客人的話,那他現在住在哪裡?還在拉薩嗎?”
“在的在的,朗日木託是年初時住進來的,後來客人們都說他晚上會到處亂走很嚇人,他就主動退了房間搬到拉薩城郊的老房子裡去了,當時是我給他送去的,記得很清楚呢,他付了一年的租金,應該還在那裡。”老闆說着就拿起電話通知了民宿裡的店夥計,拜託他將蘇晚霞送過去。
蘇晚霞也沒有拒絕,道了謝就直奔拉薩城郊。
路上店夥計提醒蘇晚霞道:“朗日木託那個老頭怪的很,不但預言很靈驗,找人也有本事,就是偶爾會說別人壞話,然後那個人肯定會倒黴,所以你見到他之後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辭,別讓他生氣,不然你說不定會拉肚子拉到住醫院呢。”
店夥計說着還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獨自。
蘇晚霞暗自偷笑,看來這個店夥計應該是吃過苦頭的。不過蘇晚霞卻對這個朗日木託老人更加好奇起來,他看着身後的城市建築逐漸遠去,兩邊的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漸變少,內心多少有些擔心起來。
到地方後,店夥計說道:“我還有一車貨要送,等送完了就回來接你。”
蘇晚霞卻道:“沒關係的,你先忙你的,如果需要的話,我會聯繫你的。”
“嗯,那你一定注意哦,別讓他對你說壞話哦。”店夥計開車離開了。
看着敞開的房門,蘇晚霞有些猶豫,隨後壯着膽子上前問道:“請問,朗日木託老人在家嗎?”
屋子裡靜悄悄的,看樣子是沒人。
但就在蘇晚霞轉身的時候,一張乾瘦的好似骷髏般的臉龐出現在了蘇晚霞面前。
蘇晚霞頓時驚叫着跳了起來。
他嚇壞了。
那乾瘦面孔皺眉道:“你找我有事嗎?”
蘇晚霞驚魂未定的扶着牆問道:“您就是朗日木託老人?”
朗日木託點點頭:“是的,你找我有事嗎?”
蘇晚霞嘴角抽搐,心說還真是個怪人,這幸虧是白天,要是神野的話怕不得被嚇死。
“嗯,我聽一個朋友說您在找人這方面有些辦法,所以想着來拜訪您一下,希望您能幫幫我找一個人。”蘇晚霞開門見山的說道。
朗日木託盯着蘇晚霞上下打量了一陣後便往屋子裡走去,經過蘇晚霞身邊時說道:“最近運氣很差吧,東西都丟了。”
蘇晚霞驚訝的看着朗日木託:“哎?您怎麼會知道的?”
正當蘇晚霞心中感嘆這是個神人的時候。
朗日木託咧開嘴笑道:“你住宿的地方,那個小胖子都告訴我了。”
蘇晚霞頓時一臉陰雲……剛剛泛起的一點崇拜被澆熄了。
“進來坐吧。”朗日木託將屋內的燈打開。
蘇晚霞緩步走進房間,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尊尊奇怪的泥塑雕像,還有滿牆的古怪符號。朗日木託注意到了蘇晚霞的好奇,他解釋道:“一點個人愛好,請自便。”
蘇晚霞點點頭,心說:‘沒想到這老人家還是個搞藝術的?!’
在房間唯一干淨利索的位子上坐下後,朗日木託拿了一壺酥油茶回來道:“說吧,你想找誰。”
蘇晚霞聞言略微驚異的看着朗日木託老人,大概是覺得這位老人似乎胸有成竹,便說道:“我想找我的姑姑,她叫蘇瀾,也來自沿海平原地區,是個個頭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的,很漂亮的女人。”
朗日木託認真聽完,然後反問道:“你爲什麼不直接報警呢?有天眼通,又有這麼明確的信息比對,很快就能找到她吧?”
蘇晚霞心下吐槽:‘我當然想到了……可這又不是找失蹤人口,勞煩人民警察也太興師動衆了。’
於是蘇晚霞便解釋道:“事情是這樣的,其實我不是擔心姑姑失蹤了,而是她有意躲着我們,而我又迫切的想要見到她,所以……”
“唔……這樣啊。”朗日木託好像明白了,他給蘇晚霞倒上一杯酥油茶,然後說道:“其實之前那一次幫別人找人純屬意外,因爲下火車的時候剛巧多看了那個人一眼,然後他們就重逢了……所以,我並沒有那小胖子說的那麼神通廣大。”
聽到這,剛喝了一口酥油茶的蘇晚霞差點吐出來,他呆滯的看着朗日木託,心說:‘這算什麼?白跑一趟啊?’
但緊跟着,朗日木託卻又說道:“不過呢,我也不是什麼江湖騙子,任由別人吹噓卻一點本事都沒有……”
蘇晚霞皺起眉頭,不太喜歡朗日木託老人這種吊人胃口的說話方式。
他便直接了當的問道:“那您說吧,幫我找到我姑姑需要多少錢?”
朗日木託看了蘇晚霞一眼,也不客氣:“兩萬,然後你再幫我做一件事,我就幫你找人。”
“兩萬?”蘇晚霞驚訝道。
朗日木託以爲是自己要多了,便說道:“看在小胖子的面子上,一萬五也行。”
但朗日木託不知道的是,在蘇晚霞眼中,兩萬不算小錢,卻也不算多,他還是支付得起的,就是……
“兩萬就兩萬,一口價,這我不跟你還價了,但您能不能先告訴我,您有幾成把握幫我找到我姑姑?”
朗日木託笑了笑:“如果我告訴你只有一成把握的話,你會不會不樂意在再和我做生意了?”
蘇晚霞頓時語塞,心裡已經快要憋不住爆發了。
“哈哈,好了,不逗你了,這麼說吧,只要你支付兩萬,再幫我做一件事,我有十成的把握幫你找到你姑姑,但需要一點時間。”
蘇晚霞一點也笑不出來,他甚至覺得這個老頭可能早就知道蘇晚霞的姑姑蘇瀾在哪了,只是故意賣關子,這樣好讓蘇晚霞替他做事,但求人辦事……蘇晚霞也只好忍了,
“需要多久?”
“不超過三天,當然前提是你先幫我做件事,做完這件事之後我纔會幫你找人。”
蘇晚霞皺起眉:“不會是什麼違法的事情吧?”
“當然不會了,把你送進警察局,誰付我兩萬塊啊。”朗日木託笑眯眯的說道。
蘇晚霞深吸一口氣:“那好吧……我同意。”
朗日木託笑的更燦爛了,只可惜他那張臉實在瘦的可怕,所以笑起來的時候也挺可怕的。
蘇晚霞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要我作什麼了嗎?”
朗日木託這時起身道:“你隨我來,我帶你去取一樣東西,你拿到它之後,明天一早就去布達拉宮前的廣場坐着,一直從天命坐到天暗,這樣坐三天之後,把東西完好如初給我帶回來就行了。”
蘇晚霞驚訝道:“就這麼簡單?”
朗日木託卻說道:“你不先看看是什麼嗎?”
蘇晚霞心底咯噔一下,心說你要是讓我帶個炸彈過去,那我不是要被當成恐怖分子給狙擊手爆頭了?
不過想想剛纔朗日木託也說了不會讓他做違法的事情,那麼……到底是什麼呢?
某種寶貝?或者雕塑?
然後,真當朗日木託引着蘇晚霞來到屋後見到那樣東西的時候,蘇晚霞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