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葉子欣說了句:“等等。”
剛纔還一臉感激笑容的張世清臉部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唐明忠擡眼問道:“怎麼了丫頭?”
葉子欣皺眉看住張世清懷裡的姑娘張妙道:“她爲什麼不說話?”
張世清聞言心底咯噔一下,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之前含糊其辭,原以爲只要自己說的足夠自然就能糊弄過去,卻沒想到還是被眼前這個姑娘發現了端倪。
鄒大娘也意識到了問題,她皺眉道:“你要是打算讓我們接受你們,就別想着糊弄我們。”
張世清面容一苦,他低頭看了眼懷裡的女兒張妙道:“不是我有意要糊弄你們……而是我這個女兒……她確實還沒辦法像過去那樣在臺上唱歌演講……但是她已經認得我了,我也敢用性命擔保她不會再傷害任何人,所以……請你們相信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葉子欣卻冷聲道:“你先不要說的這麼可憐……更何況,我們爲什麼要爲你的女兒承擔不必要的風險?就因爲你們覺得自己還有點價值嗎?”
張世清沒想到眼前這姑娘如斯冷靜。過去的他雖然明析世間冷暖,卻沒想到人心可以涼薄到這種境地。他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忽聽唐明忠說道:“這樣吧,我們也不爲難你,你讓你姑娘先出來,我們做個小測試,如果她通過了測試,你們九個都可以先跟我回去,若不能……那麼咱們就此分道揚鑣,我也不爲難你們,你看如何?”
張世清聽到這話先是一喜,跟着卻又陷入了猶豫。
唐玄州在一旁有些不耐煩了,他放出去的無人機已經觀察到一些進食者的異常動向,想必剛纔的幾次動靜已經招惹到了他們。
“喂,你快點!別磨磨唧唧的!”唐玄州怒聲道。
張世清終於做了決定,他緩緩鬆開手,然後沖懷裡的女兒點了點頭。張妙眼神中帶着一些恐慌,她並不願意離開父親的懷抱,尤其是面對這四個全副武裝的陌生人,她的不安更是翻了好幾倍。
可是所有人的命運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張妙最終還是一個人爬了出來。
離開了那張隨時都可以放出高壓電的死亡之網,張妙緩緩起身。她的身上髒兮兮的,可身量出挑,模樣也很是秀氣端莊,是個實打實的美人坯子。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小美女,她起身後,呼吸卻粗重如牛,像是被激怒了一般。
唐明忠見狀,手裡提着的自鎖炮槍管已經轉動起來。
在這種距離下,他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在這姑娘徹底失控爲感染者之前將其格殺。然而張妙也只是低着頭,雙拳緊握,呼吸粗重而已。唐明忠稍稍放下心來,他隨後對葉子欣道:“葉子,還的麻煩你一下了。”
葉子欣會意,走過去來到張妙身前十步的位置。
她站直身體,掌心攤開,隨着指令下達,機械外骨骼自行解除武裝姿態。隨後葉子欣輕身走下來,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裝備。張妙看着眼前的女人,表情明顯的透露出一種貪婪的渴望,但她的眼神裡卻全然是戒備和倔強。
葉子欣的上身只穿着一件貼身的毛衣和一件破舊的軍裝,下身只着內衣和軍褲。
緩步向左移動一些後,葉子欣站定後便開始解開軍裝的鈕釦,看那樣子是準備脫掉上衣了。唐玄州看到這火熱的一幕卻不似過去那般眼睛發直,隨後色狼一樣的吹口哨。這一次他的心跳也開始加速,卻沒有一星半點非分之想,有的僅僅是擔憂罷了。
葉子欣麻利的脫掉軍裝外套,然後跟着就把貼身的毛衣也脫掉,上半身很快就只剩下一件內衣。唐明忠很自覺的把目光集中在了張妙身上,充分秉持着君子般的非禮勿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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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大娘略有些擔憂,可她又得專注的盯着網子裡的這八個人。
毛衣之下並不是白淨如玉的光潔肌膚,相反,那看似瘦弱的身體上佈滿了疤痕和創傷的印記。曾多次經歷生死磨難的葉子欣比很多老兵都更有資格說自己是看淡生死之人。現在她在張妙面前解除武裝並暴露身體的目的很簡單。
感染者的慾望通常與他們的五感相關聯,也就是說,比起把自己包裹進鋼鐵裡的重裝機甲戰士,他們更喜歡撲向那些衣着單薄,甚至裸露的人。因爲那些人的身體帶給了它們更多的感知上的刺激。
所以,此時此刻在張妙面前脫去上衣袒露大片身體的葉子欣簡直就像是放在一條惡犬面前的肥肉,如果是一般人,出於各種人性的約束,他們絕不可能對葉子欣作出極端過分的事情,但對於感染者……葉子欣下一秒就可能被直接撲倒在地淪爲進食者口中的食物。
全程都很平靜的葉子欣把衣物甩向身後,還帶着少女體香的貼身衣物直接就落在了唐玄州的頭上,這可是便宜了這個愛慕葉子許久的少年郎了。
隨後葉子欣雙臂舒展,微微一笑對張妙道:“看吶,這不是你最喜歡也最渴望的東西嗎?爲什麼還要極力剋制自己呢?這麼痛苦有什麼意義呢?不如干脆釋放出來吧?僅僅十步而已,輕而易舉就能衝過來的不是嗎?”
此時的張妙已經不再是之前那般呼吸如牛了,她也不再低着頭,而是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葉子欣。銀牙碎咬,手指穿入掌心,她的嘴角都流出口水來。
唐明忠在一邊看得真切,他表情凝重,似乎已經預感到接下來就得扣動扳機了。
然而過去了十秒,張妙依然原地不動,即便她身軀顫抖不停,即使她喉嚨裡發出如那些進食者一般無二的低吼,她也一樣沒有上前一步。
張世清一言不發,他似乎比自己的女兒還要難以剋制自己的情緒,只不過他不是渴望撲向葉子欣,而是他作爲父親,無法接受女兒隨時可能到來的崩潰以及死亡……
葉子欣見張妙堅持了十幾秒還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後略微流露出驚訝和欣慰,可她沒打算就此打住,而是又上前了一步。鄒大娘見狀提醒道:“葉子!不要再靠前了!太危險了!”
葉子欣卻不管不顧,她冷笑道:“如果他們真的值得拯救,那就證明給我看看好了,不是說已經能夠克服自己的慾望了嗎?不是說你們已經恢復了理智了嗎?何況我們都是女人,你對我應該沒什麼非分之想吧?”
若在常人眼中,葉子欣此時的身體確實沒有什麼吸引力。那些彈孔、抓痕和大面積的燒傷比任何猙獰的面容都要可怕的多。即使是唐玄州這樣對葉子欣心生愛慕之人在看清楚葉子欣的身體上的傷後也萌生出許多憐惜之情,男女間的那些情愫反而淡了。
可對於張妙。
葉子欣就太具有誘惑力了。
在葉子欣一步步走近張妙的時候,網子裡也有人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葉子欣聽到了,她冷笑道:“哦吼?原來不只是她,你們也都還沒完全痊癒不是嗎?”
張世清聞言低聲道:“夠了吧……”
“什麼?”葉子欣聽清了卻故作不知。
張世清猛地擡頭,血紅的眼睛裡滿是屈辱和不甘心,他怒聲道:“我說夠了吧!!!爲什麼你們一定要證明我們還是感染者呢?爲什麼你們一定要這樣對待我們呢?難道這一切是我們所想的嗎?我們的罪到底是什麼?!”
葉子欣冷漠的聽着這男人的歇斯底里,她在距離張妙一步的地方停下來。
此時此刻,只要張妙失控,她可以唐明忠開火前扭斷葉子欣的脖子,並張口撕扯下葉子欣身體上的大片血肉。但她依然沒有任何動作,即使她的口水已經滴到了脖子上,即使她的眼睛已經變得混亂,即使她的身心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不夠。”葉子欣平靜的說道。
“什麼?”張世清顫抖的看着葉子欣。
葉子欣擡手挑起張妙的下巴,她的用手指緩緩擦去這姑娘的口水,輕聲道:“如果你們真的還有救,那麼現在你們經受的一切最終救贖的就不止是你們自己……而是那幾十萬,乃至幾百萬的被感染者……所以……不要問我們爲什麼,也別問我你們的罪到底是什麼?我只知道你們殺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人絕對不會做出的事情……就算那並非你們所願,可我們已經不再算是同類了……所以……要想回歸,這點委屈和倖存者遭受的苦難比起來,一文不值。”
聽完這句話,張世清的氣勢一下子坍塌殆盡。
鄒大娘深深一嘆,她看向唐明忠。唐明忠也在深思,隨後他說道:“好了葉子,測試就到這裡吧,你快把衣服穿上,別凍着。”
葉子欣微微一笑,又變回了那個平時不怎麼愛說話的小姑娘模樣。
她低下頭看了眼爲了剋制慾望幾乎要昏厥過去的張妙,拍了拍她的小臉蛋,然後轉身就走。
可她才走出去兩步,張妙突然動了!
唐玄州是第一個發現異常的,他眼神一變,驚怒道:“小心!”
提醒葉子欣的同時,唐玄州手中的自鎖炮已經轉過來對準了張妙。可他的動作哪裡跟得上張妙的突然爆發。
只見葉子欣瞬間就被張妙拉回來,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葉子欣心裡一緊,正打算竭力反抗的時候,張妙已經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同時張開嘴衝着一個陰暗的角落發出一聲人耳無法識別的高頻次聲波!
那聲音出現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耳朵都出現了短暫的失聰現象,就如同被巨響震聾了一樣。
但是視野裡的一切仍舊是清晰的。
鄒大娘的燈光跟着張妙吼聲照亮角落,只看到四五個光着身體沒有面部五官的人形怪物被張妙這一張嘴給吼成了碎末!
它們的身體炸開成數團血霧,肢體破碎迸濺的到處都是。
唐玄州這時才意識到張妙的突然暴走不是要傷害葉子欣,相反,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葉子欣,只是這小小的身體里居然藏着這麼恐怖的力量,這一點還是嚇到了唐玄州和葉子欣。
唐明忠也被嚇到了,不過他立馬就高聲道:“敵人來襲!撤退!!!”
說着他就把地上的大網一收,鄒大娘丟出一個閃爍的金屬球。
球球滾到空地中心後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陡然間就把四周圍的黑暗悉數驅散,而那些藏身黑暗中的敵人則發出陣陣驚叫。葉子欣趁着這個時間已經重新武裝完畢,她看到張世清抱起癱軟在地的張妙後眼神流露出些許的擔憂,隨後大聲對張世清喊道:“你們跟着他往前衝,別回頭!”
說完葉子欣已經拔出武器轉身開始對敵。
西區的通道里涌出越來越多的感染者,它們的數量驚人,但奈何通道空間狹小,並不能完全展開。原本作爲隊伍尾巴的唐玄州充當起了開路先鋒,他並沒有急於使用背上的微型自鎖炮B2007,而是手持一把脈衝霰彈槍,遇到敵人攔在路上就是一槍轟過去,硬生生在通道里撕出一條口子。
張世清抱着臉色蒼白如紙的女兒張妙神色慌慌的跟在唐玄州的身後,他背後七人神色各異,但幾人都還算鎮定,沒有因爲遭遇敵襲而大呼小叫,這一點倒是讓唐明忠輕鬆不少。
從西區撤退回庇護所的道路上,他們一行十三人邊打邊退,一路上儘可能的使用聲音相對較小的各種殺傷性工具來阻擊感染者的侵襲。比如之前抓住張世清他們九人的那張大網可以被放置在通道內充當攔截工具,放電後殺傷性極強!
葉子欣手中的電磁脈衝手槍遠距離射擊效果準頭差、威力小,可在近距離搏殺時卻破壞力驚人,同時它的聲音也不似傳統熱核武器那般聒噪。鄒大娘身上攜帶有兩種武器,一種是和唐玄州一樣的脈衝霰彈槍,屬於開路神器,另一樣是一把新歐共體生產的德式A91半自動步槍。不過鄒大娘兩樣武器都沒用,她殺敵更習慣用武裝在機械外骨骼上的四條改裝過的機械臂。如螳螂前肢一般的機械臂上裝配用冷鋼一體打造的可微磁脈衝加持的長刀,它們揮舞起來的時候比任何武器都要致命的多。
當然,它的劣勢也很明顯,那就是必須與敵人近身廝殺。鄒大娘看起來不似一個善於在陣中奮勇殺敵的猛將,可真到了敵人來襲的時候,鄒大娘便面罩一落,內嵌有七對猩紅複眼的武裝視野模組啓動後,她就是戰場上最恐怖的絞殺機器。
一路上,張世清共回頭四次,每一次回頭看時都能看到鄒大娘從容不迫的將衝向隊伍的敵人絞殺當場,那場景給張世清留下的印象相當之深刻。
至於從前鋒變殿後的唐明忠唐老爺子,他也沒有啓動自鎖炮,主要是考慮到距離庇護所很遠,過早的啓動這種重型裝備很容易製造噪音吸引來更多的感染者。不過在經過西區與東區之間的監測站的時候,老爺子停下了。
前方負責開路的唐玄州也讓到路邊等待張世清等人的通過。
然後爺孫二人如兩尊神佛般一左一右守在了監測站的兩邊。在通道里傳來一陣陣密集的低吼聲時,自鎖炮終於啓動了。
葉子欣在看到前來接應他們的人員後也停下來,她衝鄒大娘說道:“姐,你帶他們過去,我回去幫他們。”
鄒大娘點頭道:“你小心。”
“嗯。”
返回監測站,唐玄州和唐明忠爺孫倆已經殺紅了眼。
他們二人極有默契的進行交替開火。自鎖炮吐出的火舌就像掠過美人脖頸的彎刀,所過之處盡是鮮血。
衝在最前頭的進食者們吃了大虧,但後邊的感染者們並不在乎前方的死亡,它們繼續亡命的衝鋒,但每一次向前衝鋒十米又會被打退回去十米。
短短兩分鐘的時間裡,唐玄州和唐明忠爺孫倆共計激發子彈一千枚,擊殺感染者百餘名。葉子欣趕來支援的時候唐玄州的彈藥箱剛好打完,他手中已經熾熱發紅的自鎖炮再度進入冷卻狀態,只不過並不會有下一次開火了。
可感染者的數量卻似乎有增無減。
唐明忠看到這一幕皺眉道:“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回去補充彈藥!”
唐玄州急道:“那你呢?”
“我還能堅持一分鐘,一分鐘後我會撤回去的。”老爺子嘿了一聲,那模樣要多兇狠就有多兇狠。葉子欣說道:“我留在這,你快走。”
沒想到葉子欣話音剛落,唐明忠就把她推到唐玄州身邊:“你也走,別跟着礙事。”
葉子欣很無語,但熟知老爺子脾氣的她也只好撇了撇嘴跟着唐玄州走了。
沒多會,只聽到一聲巨響。
“砰”的一聲,唐玄州和葉子欣同時回頭看時,通道已經被炸了。而老爺子則灰頭土臉的從塵埃中奔出來:“我曹,年三這小子造的炸彈跟他放屁一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