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羅生象,盡皆是涳濛!!!哈哈哈哈!八千羅生象!盡皆……
是!
涳濛!!!!”
話音一落,宋振林整個人都僵硬了。空氣裡瀰漫開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那是令宋振林畢生難忘的場景。肉眼所見的一切都開始變紅,紅到發紫,發黑。
‘這是什麼?是錯覺嗎?’就像是在看一部老電影,那些噪點不斷的出現,起初很少,後來越來越多。
宋振林下意識的想要去觸碰,結果手擡起來時身體的瞬間被向後拉扯了十幾米。
而張豐宇他已經消失了。
陰惻惻的笑聲令人膽寒……好像耳朵裡,顱腔裡都鑽進了什麼惱人的東西。宋振林躺在血泊中,身體一陣陣的顫抖。他感覺到寒意正從四面八法襲來……鑽進他的每一個毛孔深處。
“在那!”小豆芽喊了一聲,跟着率先開火。
可子彈才射出槍口,他的整條右臂和右肩膀都不翼而飛。疼痛還沒傳達神經的時候,豆芽又被一股力量卷向空中,他的四肢如同被滾筒洗衣機攪動的衣物一樣扭曲摺疊。只是眨眼的功夫,小豆芽已經死了……
但殺死他的並不是張豐宇。
而是那個黑臉的漢子,他哪裡還有半點氣若游絲的模樣。此時的他就站在小豆芽屍體落地不足十米的地方,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其餘三個戰士嚇傻了,他們立即舉槍還擊,但子彈擊中黑臉漢子的身體時就像是打在了沙地上。
沒有碎肉,沒有鮮血,只有黑色的如砂礫般的黑色碎片。三個戰士看到這一幕徹底絕望了,他們面對過很多敵人,包括他們從沒有接觸過的避難所裡那些被神性解禁的“感染者”,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會遇到這種打不死的敵人。
黑臉漢子摸了摸並沒有流血的傷口,那些被子彈貫穿的位置很快就復原如初。
渾身上下就好像裂開了一般的宋振林掙扎着想要起身,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更多人因爲他的錯誤判斷而死。
戰士們雖然很絕望,但並沒有放棄抵抗。
他們重新填裝彈匣再次射擊,這不過這一次已經墮落爲混沌奴隸的黑臉漢子不再是被動的捱打,他的身體再次被擊中爆開許多黑色的塵埃的時候,他發出一聲怒吼,然後用手探進口鼻,跟着用盡全力去撕扯。
這一幕看起來是何其的詭異,但下一秒,隨着黑臉漢子一聲痛苦的哀嚎,他的整張臉以及他的大半個頭顱竟然都被他撕成了兩半,雖然未見鮮血,卻也一樣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那頭顱開裂後,一張沒有口鼻,只有一大一小,一紅一黑眼睛的詭異透露從黑臉漢子的胸腔向上頂出來並替代了之前的樣子時,在場的所有生者都感受到了極端的恐懼。
他的肢體在延展,變得瘦長,腹部在收縮,上身在扁平化,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有着倒三角身形的傀儡。
子彈打空了,戰士們再想裝填卻發現已經沒有備用彈夾了。
他們這時候纔想到逃跑,不過已經太晚了。
這裡的污穢已經濃烈到了極致,不止是惡臭,更是形神的墮落。那詭異的混沌奴隸有着一顆與體型完全不相符的小腦袋,它旋轉面孔,隨後一手探出,手臂瞬間伸長百米直達一名戰士的後心。
千鈞一髮之際,一條白皙的手臂一把扣住了那怪物漆黑的手腕。
是張豐宇,但此時的他身體就如同龜裂的大地般,破碎的地方隱隱泛着紅光,他的脖子上早已沒有了鮮血,白皙的皮膚被撕扯的不成樣子,暴露出皮膚之下閃着微弱熒光好似墨玉般的身體。他的臉也是一半黑一半白,是不完全對稱的破碎模樣。
白的那一面維持着人性的姿態,眼眸裡一片平靜,黑的那一面,紅眸如血,透露出的全都是對殺戮的渴望。他的嘴角微微上翹,挑起一個邪異的弧度。被抓住手腕的怪物小腦袋歪着盯住張豐宇,在與其對視的瞬間,它面目上那紅色的點發出耀眼的光。
隨後地面上瞬間出現了一道切痕!
張豐宇的身體猛的一顫,但這次攻擊沒能對他造成半點傷害。
戰士們見狀紛紛停下來,他們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慌張了。尤其是在看到宋振林還躺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時,他們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隨後決定折回來將其救走。這一舉動不可謂不大膽,畢竟宋振林此時的位置幾乎等於是處在張豐宇和那個由黑臉漢子轉化而來的怪物中間。
三者幾乎成一個等邊鈍角三角形。
不過即便如此,這三個倖存的戰士也沒有打算棄宋振林於不顧的意思。他們小心的避開的張豐宇,然後從一個側面迂迴過去。
在看到張豐宇衝向那怪物時,他們也同步向前狂奔。
終於在張豐宇與那怪物廝殺在一處的時候,三個倖存的戰士趕到了宋振林身邊。此時的宋振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剛纔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塊橡皮泥被人狠狠的摔在了地面上。奈何他只是區區凡人,被這般對待後也只剩下一口氣吊着。
三個戰士將他擡起來的時候,宋振林整個人都軟塌塌的,沒有一點人樣了。
儘管他疼的撕心裂肺,疼的齜牙咧嘴,可只要能活下來,怎麼都好說。三個戰士也顧不得此時宋振林的感受了,他們只想儘快離開。
不遠處,張豐宇與那怪物的廝殺也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雙方的戰鬥都在以徒手廝殺爲主,不過不是葉問或者霍元甲那種拳腳功夫,而是一切以殺死對方爲目的的血腥肉搏。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成了武器,不過看情況明顯那個身體細長的怪物要更佔優勢。
一輪交手下來張豐宇已經被它捅了無數次,鮮血噴涌不止。不過張豐宇也是個打不死的小強,而且是越戰越勇。到最後他已經不是說徒手掰斷對方的手臂之類的了,而是直接用牙齒去撕咬。儘管以人類目前的進化形態,撕咬肯定不是人類最佳的攻擊方式,而且人類的牙齒本身也早已蛻化,遠不及貓科動物或者齧齒類動物那麼強大。可張豐宇卻一點不在乎,看他那大快朵頤的樣子,哪裡是把眼前這東西當噁心的怪物看,分明就是抱住了一塊鮮嫩多/汁的雞排!
當然這樣的比喻也有些太不正經了。總之當戰鬥結束的時候,那怪物已經被夏目踩在了腳下。即使身體殘缺不堪,它卻仍試圖用細長的肢體去刺穿殺死眼前的男人。如果夏目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士兵,那別說只有他一個人了,就算是來一個加強團也不一定夠看的。但奈何它偏偏遇到的是同樣可以用“怪物”來形容的張豐宇。
這個只比遊格格大上幾歲,一樣活了一個多世紀的男人,他的經歷如果全部記錄下來足以寫成一本自傳體小說。踏碎腳下怪物的頭顱後,渾身浴血的張豐宇仰頭髮出一聲無比猖狂的呻吟。
他自語道:“這種墮落還真是純粹……沒想到隔了這麼久,那些傢伙還是找到了它們……神性啊……充沛的神性……”
不遠處一臉茫然的女人目睹了張豐宇殺死併吞噬怪物的全過程,她渾身顫抖,牙齒打顫。
在張豐宇注意到她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後退了好幾步,險些跌坐在地。
此時此刻的張豐宇的外表已經面如修羅惡鬼,破碎的身體上,白皙的皮膚如脫落的柳絮掛在身上。肌膚之下是漆黑如玉的內在,看起來張豐宇更像一尊雕像,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不錯,沒想到那一腳非但沒有殺了你,反而讓你活了下來……”張豐宇說着走過去,他在前進的過程中身體不斷的發出爆響,跟着個頭一點點拔高。
女人見狀連忙後撤結果一不小心就跌坐在地,她轉身欲逃卻發現腿腳不聽使喚了。
走到女人面前的時候張豐宇的身高已經突破兩米五,他修長的身形上,完美的墨玉色肌肉緩緩浮現出殷紅的底色。張豐宇俯視着腳下的女人道:“快滾吧,趁我現在還不餓。”
女人這才猛然驚醒,張豐宇不是衝她來的,只是她無意間擋了張豐宇的道。
於是她趕緊爬到一旁。
張豐宇冷哼一聲,緩步從她身邊走過。
他的下一站位於水循環系統的最深處,那裡是避難所排除不可淨化的污水的地方。深幽、冰冷而骯髒。
大踏步前行的張豐宇自言自語道:“就算把光纜修好也不過是讓別人看笑話,你真以爲他們會來救你們,別做白日夢了。”
沒有人接張豐宇的話,包括聽清這句話的女人,她都不知道張豐宇在和誰說話。
前往排水區的通道位於兩座沉澱池的中間。張豐宇經過那具嬰孩的屍體的時候只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在意。
可真當他經過的時候,一聲嬰孩的啼哭卻又將他拉回到殘酷的現實。
張豐宇停下了腳步,他知道麻煩又來了,而且這一次可能要比前兩次加起來都要麻煩的多。那不斷翻涌的污水池裡鼓動的血色泡沫帶起陣陣令人作嘔不已的惡臭,張豐宇眉頭微皺,他警惕的看向水面之下。
按道理說,至暗的混沌邊界一般只有一個接引的混沌子嗣,這是舊約中描述的規則。那些來自異域時空的干擾會經由子嗣的奉獻降臨到具現的宇宙世界之中來。這種降臨指的就是之前那打算從女人胸腔裡爬出來的嬰孩。不過那東西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張豐宇很確定自己也已經徹底的殺了他。
可現在,站在岸邊的張豐宇能夠明顯的感受到池水中還有一個更爲強大的敵人。
它雖然尚未露面卻已經快要壓得張豐宇喘不過去來……凝望着污水池的張豐宇緩緩擡起右手,掌心向下攤開,隨後向下一壓!
頓時間,蓄水池的水面“嘭嗵”一聲巨響,看樣子就像是一大塊巨石從百米高空砸落進水中一樣。污水濺起十幾米高,躲閃不及的女人驚叫着想避開卻還是被淋了一頭一臉,陣陣噁心死了。
攻擊完畢,張豐宇微微皺眉。
他也很不想在這種骯髒的地方交手,可這裡是通往外部通訊光纜的必經之路,張豐宇雖然不情願卻也只能選擇走這裡。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場災難似乎遠比張豐宇想象中的要麻煩的多。
“嘁……”眼見敵人遲遲不露面,張豐宇冷哼一聲,不再管它。
可這邊張豐宇還沒打算走,污水池中就突然探出幾十條粗壯如成年男子腰身粗細的觸手硬生生將張豐宇拉進了污水池中。躲閃不及的張豐宇奮力反抗,他解除了凡人束縛後已經不需要再像之前那般用嘴去撕咬。
更何況,這麼大根的章魚須得吃到什麼時候?
所以一落水,張豐宇就掙脫出一條手臂隔空向岸邊一探,只聽“吱吱呀呀”一陣響,岸邊幾釐米厚的鋼板竟然被硬生生撕扯下來。
“哐!”
鉚釘崩碎,鋼板從岸邊掙脫直奔張豐宇這邊而來。
捆縛張豐宇的那些觸鬚轉眼間的功夫就變成了成百上千人類的手臂,它們密密麻麻的向張豐宇身體各處抓來。爲了避免要害部位被攻擊,張豐宇夾緊雙腿,怒吼一聲,也不管這情景如何噁心了,就硬生生用那飛來的鋼板爲刀把觸鬚切成了十幾大塊!
污水池中傳來痛呼哎吟。
聲音好似從四面八方而來。張豐宇這才明白,原來不是水中有怪物,而是整座沉澱池都已經被混沌污染成爲混亂的褻瀆之地。
但正如張豐宇之前所說。
“八千羅生象,盡皆是空濛幻象。”
人類的感知力是由觸覺器官與腦神經的聯動構建的。而混沌卻可以直接避開前者影響後者。也就意味着,所有這一切種種既可以是現實,也可是虛幻,關鍵就看你能否在混沌的無序中重新找回或者建立屬於自己的認知觀。
“天然成氣象,萬法通瓊宇。”
張豐宇心中所想所念都是當年遊格格留給他的那本書中所記載。這些年張豐宇苦苦追尋遊格格的下落無果,而書中所載也在日積月累間爛熟於心。
混沌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這世上哪有什麼鬼怪,一切光怪陸離,匪夷所思不過是我們的大腦對世界的感知與想象出現了混亂。”那位大師的教誨依稀在耳邊徘徊。
張豐宇銘記在心。
他雖然獲得了遠超常人的壽命以及強大的力量,可他並不認爲這一切是超越現實的幻想。只是高度掣肘了人對現實的認知與思考。
壁壘不是本身就有的,而是完整的世界觀體系爲了足夠堅固都必須壘砌的。
張豐宇逐漸平靜下來,任由那些骯髒的噁心的污穢的東西纏繞在其身上,他的身體也很快沉入水下。在進入黑暗的那一刻,張豐宇感覺到一種沁入心脾的涼意,但他並沒有急着睜開眼睛。
緩緩的下沉,一點點的被淹沒。
張豐宇感覺並沒有污穢的東西涌進鼻腔,他甚至可以在冷水的包裹下盡情的呼吸,舒展自己的身體。
……
“豐宇。”
一聲呼喚點亮了張豐宇內心深處塵封已久的記憶。
他猛地睜開眼,周圍並不是完全漆黑的,那閃耀在水面之上的光在水面下搖曳着身姿。
“豐宇。”
又是一聲呼喚。
張豐宇四處看去卻並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
“張豐宇!”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
張豐宇終於清醒過來了。
他猛地吐出一口冰冷冰冷的清水,身體也瞬間因爲承受不了寒意的侵襲而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在他身邊站着的分明是十幾分鍾前才被打的只剩一口氣的宋振林。
小豆芽也還活着。
另外那個三個勇敢的小戰士也都一臉愁容的看着如同險些溺死的張豐宇。張豐宇坐起來看了看周圍。
還是沉澱池,只不過池水中卻不見半點骯髒污濁。
那女人已經死去很久了,當他看到另一邊一字排開的幾具屍體,張豐宇才終於把自己的記憶與現實發生的事情縫合在一起。
哪裡有什麼異變,哪裡有什麼污穢,更沒有藏得更深的怪物。
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心魔的鬥爭。
但這一切真的只是空濛的虛幻嗎?
每每這個時候,張豐宇就覺得自己好像剛剛做了一場大夢,夢裡發生的一切都無比真實以至於他在醒來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難以分辨自己究竟在哪。
這樣的經歷已經遠不止一次了。
宋振林遞上熱水道:“來,喝一口吧。”
張豐宇顫抖着接過水並說了聲:“謝謝。”
宋振林聞言卻苦笑道:“說什麼呢,該說謝謝的是我纔對,要不是你拼了命的下去救我,我肯定是死的透透的了,倒是你……真的令人很好奇……分明剛纔小豆芽說你的體溫已經降到了4℃了,怎麼你居然還能醒來?”
張豐宇坐起來縮着身子迷茫的看着宋振林。
對於現實發生的一切……他確實知道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