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還挺合身的。”神野換上了周保雨的衣服後還在鏡子前打量了自己一番,那模樣瞧着還有點淑女的味道。
沒想到邋遢大叔還有少女心,周保雨扯動嘴角問道:“所以……您是打算扮作工作人員嗎?”
神野點點頭然後轉身道:“好了,走吧。”
出了門,神野帶着阿偶走在前頭,周保雨跟在身後。三人穿過了生活區的走廊一路來到了工人們前往各分區工廠的匯流區。在過去這個時候,匯流區最是人聲鼎沸,但今天,這裡卻靜悄悄的,居然一個鬼影子都看不見。
周保雨納悶了:“哎?人都哪去了?”
“我猜……要麼躲起來了,要麼就已經死了吧。”阿偶陰笑道。
周保雨驚出冷汗,連忙問道:“哎?我這昏迷今天發生了什麼大事了嗎?”
“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避難所遭到一夥人入侵,然後那些傢伙帶來了污穢,把避難所當成了罪孽的溫牀而已。”阿偶的說法聽起來略有些古怪。
周保雨卻意外的聽懂了,他背脊生寒:“怎麼會這樣呢……避難所不是有軍隊在鎮守嗎?怎麼會被入侵呢?”
“軍隊?呵呵,災難發生的時候各國的現役軍人在總人口的佔比不足千分之一,就算你咱們中國也就一百多萬現役軍人,你說怎麼分?分多少合適?”阿偶冷言冷語,語氣中全都是諷刺。
周保雨不服氣:“就算沒有多少軍人在這邊,可避難所的大門豈是那麼容易就被攻破的?我不相信。”
“愛信不信,不信拉倒,搞得好像我得求着你信似的,哎喲……”阿偶話沒說完就被神野賞了一記腦瓜崩,同時聽神野說道:“不乖的話就回房間裡去。”
阿偶立馬不說話了,但還是不斷的衝周保雨扮鬼臉。
周保雨沒心情和她鬧,心裡亂糟糟的。三人說話的功夫已經來到了匯流區的中心地帶,這時周保雨突然發現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女人。
那女人也穿着工作服,而且正好奇的看向這邊。
終於見到神野和阿偶以外的活人的周保雨興奮的衝那個陌生的女人招手道:“喂!這裡啊!請問,你是B區流水線上的嗎?”
阿偶嚇了一跳,飛起一腳踢在周保雨小腿肚上:“喂!你找死啊!你咋咋呼呼的幹嘛啊?”
周保雨皺眉道:“沒幹嘛啊,打招呼不行嗎?”
“打招呼也得看清對方是人是鬼啊!”阿偶教訓周保雨的時候哪裡有孩子的模樣,完全就是個長輩在訓誡不聽話的晚輩的架勢。
周保雨覺得委屈,更覺得莫名其妙。
“什麼是不是人啊?她不是人是什麼?”
“進食者。”神野突然說道。
“什麼?”周保雨愣了一下。
神野沒有重複,他看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也看到了神野,跟着她就轉頭跑掉了,一點猶豫都沒有。
看到這一幕,神野道:“被發現了,走這邊。”說完神野就奔着西區的入口小跑過去。阿偶立馬跟上,周保雨卻有點反應遲鈍,他一直在盯着那女人消失的方向看去,直到耳邊聽到一陣陣類似野獸低吼的聲音傳入耳中。頓時周保雨汗毛直立,腳下生風居然轉眼間超過了神野。
阿偶見狀罵道:“喂!醜八怪!你等等我們啊!”
周保雨哪裡敢停,他一路跑到西區的入口處才減慢了速度。等到他再回頭時正看到一羣人跟着那女人追到了匯流區中心的位置,但他們卻沒有追上來,而是一個個呼吸沉重的盯着神野三人。
神野在西區的入口站定後雙手插兜道:“還好這些傢伙被污染的不算厲害,還懂得分寸。”
阿偶則又是一腳踢在了周保雨小腿肚上:“沒良心的!叫你跑!叫你跑!”
周保雨被打急眼了,他一把按住阿偶的小腦袋瓜道:“喂!你鬧夠了沒有!”
阿偶一巴掌打掉周保雨的手怒道:“沒呢!你知道你剛纔那一嗓門差點害死我們嗎?”
周保雨無奈,他苦笑道:“我要是知道是這麼個情況,我當然不會喊她了……”阿偶白了周保雨一眼,冷聲道:“哼……醜八怪。”
神野衝那幫子不敢衝入西區的進食者揮了揮手,露出冷笑,然後轉身道:“走吧,這邊應該有一隻被污染的很徹底的進食者母種。”
似乎明白了那些所謂的“進食者”爲什麼沒有追過來的周保雨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顫聲問道:“進食者母種是什麼東西?很厲害嗎?”
阿偶沉聲道:“何止厲害……他應該算是墮落的很純粹的舊神子嗣了,就算是神大人與它交手也不一定能取勝。”
周保雨愣住了:“那咱們爲什麼還要去送死呢?”
神野道:“你不是不相信嗎?當然要讓你親眼看看了,等你看清楚了這個世界的真相,然後就可以繼承我的衣鉢,繼續去狩獵了。”
周保雨在原地沒動,他追問道:“可爲什麼是我呢?我不明白我有什麼特殊的?”
神野也停下來,他深深一嘆,擡頭看着通道里的燈光道:“是啊……爲什麼會是你呢……說真的,剛見到你那會我挺失望的,想着這麼大個的世界,怎麼就找不出儀表堂堂,名字又好聽的靚仔來作爲我的繼承者,偏偏卻是你這麼個土裡土氣,瘦的跟個猴子似的傢伙呢……和……爲什麼呢……”
周保雨沒說話,他不在乎別人怎麼評價他,反正從小到大也都習慣了,他現在只想知道到底爲什麼。
“大概是……因爲你父親吧。”神野突然說出一個令周保雨差點抓狂的原因。
父親?
呵……
周保雨被母親遺棄,差點凍死在街頭就是因爲這個所謂的父親。
那個強姦了他母親,然後就不知所蹤的傢伙是周保雨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痛點。一直以來,周保雨覺得自己可以面對來自世界的所有惡意,但唯獨沒辦法和那個從未見過一面的所謂的父親和解。
那樣的禽獸不如的傢伙,他強姦了年僅十七歲的女孩,然後擔心自己被家人趕出去的女孩又把剛出生的孩子丟在了街邊。如果不是周保雨的表哥表嫂撿到了他,他可能已經被凍死,然後淪爲老鼠或者野貓野狗的食物了吧。
但命運這東西,折磨你還不夠,偏偏還要再調戲你一下,告訴你,你的人生註定要和那個男人牽扯不清。
“你知道他是誰嗎?”
周保雨沒說話,他低着頭。
神野來雄安新區1號避難所尋找周保雨之前已經調查的很清楚了,他深吸一口氣道:“那傢伙是我的老師,稱得上是這世界上最強的獵人,可惜了……他被那些東西找到,並受了傷,身體被污染,意志被玷污,最終鑄成大錯……在把那些邪惡與污穢糾纏在你母親身上之後,他就自殺了,但他身體裡那種純粹的可以對抗神性的東西留給了你,你聽聽這故事,是不是很狗血?”
周保雨一言不發,他搖搖頭:“不……不用你用這種方式緩和我的情緒,其實我聽表哥說起過……強姦/我母親的人就是把她從綁架犯手裡救下的那個男人……只是我……”
“好啦,醜八怪,別在那矯情了,老獵人犯的錯是他意志以外的因素導致的,現在他把最寶貴的東西交給了你,你得支棱起來啊!啊?難道還要煽情個一萬字,再拖拖劇情發展嗎?”阿偶突然化身過來人,她不但老氣橫秋的開解了周保雨一番,還走過去拍了拍周保雨的手。
周保雨本來情緒很低落的,但被這麼奇奇怪怪的一句話一下子鬧的沒了脾氣,他苦笑一聲道:“我說阿偶,是不是在你的世界裡沒有什麼事是看不開的?”
阿偶一挑眉:“廢話,當然有了。”
“比如呢?”
“比如我就搞不懂了,你怎麼這麼醜啊?”阿偶眉頭一皺,那小表情就像是遇到了怎麼都解不開的數學題,或者說便秘了十幾天沒痛快的上過廁所一樣。
周保雨聞言立馬還以白眼,順便擡手揉亂了阿偶的頭髮。
阿偶趕緊躲開,隨後又衝周保雨扮起鬼臉。
說起來,經過阿偶這麼一插歌打諢,周保雨的心情確實好了不少。雖然有些突兀,有些倉促,不過看得出來,他已經嘗試着開始接受了這一切了。
深呼吸一次後,周保雨問道:“那……我能問問他叫什麼嗎?”
神野道:“他姓張,叫張豐宇。”
“張豐宇……”周保雨記住了這個名字,但一想到這個人已經死了,竟然還覺得有些不好受。
“好了,時間耽擱不少了,我們繼續向前走吧。”神野說完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周保雨跟上了神野,他問道:“其實我還是稀裡糊塗的……像你提到的舊神啊……獵人啊……褻瀆啊,污染啊什麼的……我一點概念都沒有……當然了,我知道這些東西我以後會清楚的……可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他留給我的到底是什麼?到底什麼東西可以讓我對抗……額……那個什麼性?”
“是神性啦!醜八怪!”阿偶翻了個白眼。
“哦對,神性!”
神野走的很慢,就像是在逛街,他一邊閒庭信步,一邊幽幽的說道:“在咱們這個世界上存在着不少科學尚未觸及的領域,這些領域統稱爲神秘學領域,而在神秘學領域中有一種更爲古老的體系,古神學體系,在這個體系中,先行者和探索者們爲人類大致描繪了他們所理解的地球文明起源以及宇宙的誕生與真實面貌……而舊神就是其中一部分。”
周保雨雖然學歷一般,對文科也不感興趣,但這種直白的文字他還是聽得懂的。
“哦……”
“哦啥呀,你聽明白了嗎?”阿偶斜了周保雨一眼。
周保雨尷尬一笑,撓撓頭:“似懂非懂,不過我大概記住了。”
神野很少與人系統的描述他所知曉的神秘學體系,這對於不善言辭的他來說真的是超常發揮了。
“舊神被視爲是一種具體而又無法用語言或者文字完整描述的東西,它們來自哪裡,爲什麼出現在地球都是不解之謎,不過自從人類的文明誕生以後,人類與舊神之間就不斷的發生接觸,這些接觸大多時候會對人類的文明產生催化作用,但有的時候卻又會引發恐怖的災難……最近一次因爲舊神的神性外泄導致人性解禁誘發的災難就是一個多世紀以前的那場導致全球數據大毀滅的停電事件……”神野斷斷續續的向周保雨講述了有關神性、有關文明起源、有關文明尺度以及……
“通俗來理解的話,神性本身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人類之所以接觸到神性之後反而會墮落成被原始慾望支配的怪物究其根源是因爲我們的人性中包含的神性很容易被舊神的神性融合吸納掉,於是一個普通人就這樣轉眼間墮落爲野獸,變成了進食、色孽、暴怒、歡愉和貪嗔的化身……就是剛纔你看到的那個女人,她雖然收拾的很乾淨,可她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血腥的惡臭,我估計她在遇到你之前至少進食過兩到三次了。”神野說起這些墮落爲原始慾望的化身的行爲的時候很平靜,就像在描述草原上的一隻獅子今天撲殺了幾隻羚羊一樣。
可現實顯而易見,避難所裡沒有羚羊,有的只是人類。
細思極恐的事實讓周保雨一陣反胃,他無法想象自己真的看到那些東西進食的畫面時會不會當場昏厥。
阿偶瞧出了周保雨的心思,她揶揄道:“喲,醜八怪,你是不是害怕啦?”
周保雨想否認,可他那臉色蒼白的樣子,否認也沒啥可信度,乾脆就點頭道:“我長這麼大,別說看到那種場景了,就在大賣場裡看到機器殺魚的時候都覺得很殘忍……你這讓我……”
神野淡淡的說道:“人生總有第一次的,慢慢習慣就好了。”
周保雨咧咧嘴,心說:‘這也能習慣嗎?’
繼續往前走,西區的路越來越寬敞,但一路上週保雨一個人影也沒看到,倒是時不時的會瞥見路過的房間裡地面上有烏黑的一片,像是血跡。
“這的人都哪去了?”周保雨問道。
“不是已經被殺了,就是已經被吃了,又或者全都躲在一個地方據險而守,總之……咦?前邊好像還有兩個活人。”阿偶的嗅覺非常敏銳,她話音剛落轉角處果然出現了一男一女。
兩人都穿戴着軍用外骨骼,不過男的受了很嚴重的外傷,他的肚子像是被切開了,腸子都漏出好大一截。雙方偶遇的時候,女人正一手攙扶着他,一手替他把傷口捂住,徒勞的爲他止血。
男人的意識好像已經開始模糊了,他艱難的說着:“你走吧……別管我了……”
這話聽着真像是影視劇裡的臺詞,但周保雨卻一點調侃的心情都沒有,他驚呆了。從沒有經歷過這麼血腥場面的周保雨勉強讓自己保持鎮定。
女人發現神野三人後,神色一慌,立馬拔出手槍指着三人道:“站住!你們是人是鬼?”
神野很配合的舉起雙手道:“人,不要驚慌。”
阿偶也一樣雙手舉得很高,她的表情也變成了孩子模樣,有些害怕,有些苦相。
女人卻還是有些不太相信,她瞥見臉色蒼白如紙的周保雨時又問了一句:“你們從哪來?東區還有活人?”
周保雨沒說話,神野笑着道:“這不就有三個嗎,對了……剛纔路過一間急救室,需要幫忙把他帶過去嗎?說不定還有救。”
聽到這話,女人雖然心底的警惕還在,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同伴快撐不住了,她便放下槍道:“那你還愣着幹嘛,過來幫我一把。”
神野不以爲意,笑着走過去幫忙。阿偶則猛撇嘴,大概對這個女人有些不滿。
周保雨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神野和那女人把受傷的男人架起來往急救室趕,在原地愣了一會後,瞥見地上還有一把槍,便壯着膽子過去撿起來跟上了神野等人。
幾人趕到急救室的時候卻發現這地方門鎖的很結實。
女人抽出武器就要射擊破門,但神野比她動作要快很多,只見他飛起一腳,“砰”的一聲就把門踹開了,女人嚇了一跳,大概沒想到這男人的爆發力如此恐怖。
將受傷的男人放到急救臺上,女人慌里慌張的開始啓動緊急救治模式。
然而……
那男人受的傷太嚴重了,加上失血過多,沒等到急救裝置啓動就一命嗚呼了。
“他死了。”神野淡淡的說了一句。
女人愣在了操作檯上,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淚水更是決堤而出。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時候,女人不斷的說着:“怎麼會這樣……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神野輕聲一嘆,替死不瞑目的男人合上雙眼,然後突然驚覺擡頭,跟着問道:“你們倆過來的時候身後是不是跟着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