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好想你……”枕在母親腿上，蘇晚霞感覺非常放鬆。
薛一檸輕輕的拍打着兒子的後背，悄聲問道：“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蘇晚霞心頭一熱，坐正了看着母親：“媽？”
“傻孩子，其實這些年媽一直在的記憶深處，只可惜咱們母子倆都挺不走運的，我想着和我的寶貝兒子坦誠相見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沒有機會了。”薛一檸雖然是年輕時的模樣，可她給蘇晚霞的感覺卻比她過世時還要更加的成熟且溫柔。
蘇晚霞就這麼呆呆的看着母親，過了許久才問道：“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是說……爲什麼您會出現在這裡？您到底是不是真的？”
薛一檸笑了：“慢些問，彆着急，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但你現在最想知道的不就是媽臨終前想和你說的而你沒聽到的那些話嗎？”
蘇晚霞更是驚訝，他猛點頭：“對對對！媽，你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
薛一檸溫柔的摸着蘇晚霞的腦袋道：“知子莫如母，更何況這本就是我們薛氏一族不爲世人所知的秘密，還好你身邊有能人，讓你在機緣巧合之下再次與我相見……否則……我真不知該怎麼去面對你爺爺……”
“啊？我們薛氏一族的秘密？”
“對，即使你的身上有一半蘇家的血統，可骨子裡也流淌着我們薛氏一族的血脈，而這些秘密就像遺傳基因代碼一樣是寫在你每一個細胞裡的，就算你現在沒了薛家的姓氏，但這秘密卻始終保留着。”薛一檸正色道。
蘇晚霞卻懵懵懂懂，他當然知道薛一檸在說什麼，可他又完全聽不懂她說什麼。
“那……那到底是怎麼樣的秘密？”
“是與最終的禁忌有關的，來自往日之主的詛咒。”
“啊？！”蘇晚霞震驚了。
看到兒子驚訝的模樣，薛一檸掩嘴一笑道：“是不是覺得這樣的話從我這說出來，聽着特別彆扭？”
蘇晚霞尷尬一笑，暗忖：‘是有點……’
“不……我相信您說的，因爲現在我們五個已經陷進去了。”蘇晚霞選擇相信。
薛一檸點了點頭道：“是的，你們五個現在確實深陷其中，不過有一點讓我非常意外，那就是……你們居然不在地球，而是在火星上。”
蘇晚霞苦笑道：“這您都知道？”
“嗯，當然了，我除了沒辦法和你直接溝通以外，你的所有想法和感受我都一清二楚的，這就是咱們薛家血脈的秘密，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蘇晚霞眼睛瞪大了，暗忖：‘這何止是不可思議……簡直有點嚇人了好吧……’
“額……媽……您該不會是鬼附身在我身上了吧？”
薛一檸聞言一怔，隨後笑嗔道：“說什麼呢，你老媽可不是什麼鬼，只是失去肉體後，靈魂仍在徘徊，就像一段看似虛無又無法被否定掉的代碼一樣，這聽起來和鬼附身沒什麼區別，但咱們之間並沒有直接的交集，起碼……在你意識清醒，脫離了這片區域後，是完全沒辦法再感受到我的存在的。”
這說法有些繞人，不過蘇晚霞聽懂了。
他點了點頭後問道：“那……這個詛咒是怎麼來的？父親他……是爲了這個秘密才答應娶您的嗎？”
薛一檸道：“這個詛咒的由來非常複雜，而且因爲已經傳承很多很多年，所以追溯根源非常困難，不過如果你能回到地球，在你爺爺的書房裡有一本無字真經，那本經文只有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環境下才會顯露其中隱藏的真相，你要是感興趣，可以等回到地球之後再去一探究竟……而至於你父親他爲什麼會娶我……這倒不是因爲他知道我們薛氏一族血脈的秘密，而是因爲他需要有一個人能幫他翻譯他從彭佩斯通取回的那本《淨天火法典》，而當今世界，除了那些隱世不出的世外高人以外，就只有你爺爺和玄奧大宗的掌門纔有這本事，所以……接下來的事，也就順理成章了。”
“哦……”聽完薛一檸的回答，蘇晚霞雖然有些小小的失望，不過總的來說，方向已經明確了，至於他血脈深處的秘密，這個本就不是重點，他現在只關心那個“往日之主”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它對整個人類世界意味着什麼？
“媽……”
“嗯？”
“其實，我現在最想知道的並不是我血脈中的秘密，而是……當年父親他真的有去過那座被稱之爲‘彭佩斯通’的古城嗎？”
“這一點……從他拿回的那本用上元古體文字編撰的古籍就能看得出來，想來應該沒有什麼出入。”
“唔……那，您對往日之主有多少了解？”
“這還真是難倒我了，不過我確實有聽你爺爺和你老爸提到過它，聽說它是什麼上元文明的王，是宇宙誕生之前，萬物的主宰之類的。”薛一檸說完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到：“我其實很想幫你，但對不起了，兒子，你老媽我從小就不愛聽你爺爺講故事，所以……”
蘇晚霞聞言也只能苦笑點頭，他很清楚母親沒有騙他。
不過接下來薛一檸的一番話卻還是從側面解開了蘇晚霞的另一重疑惑。
“哎對了！雖然我對往日之主的瞭解不是很多，可你身上的神性我卻略知一二，想不想聽聽老媽說到說到？”
蘇晚霞聞言後想都沒想就直接點頭：“當然！”
“那好，額……從何說起呢……”薛一檸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沉默了許久後才道：“兒子，你可知道，何爲‘道’？”
“道？”蘇晚霞一怔，隨後搖了搖頭，他確實對這些“道”啊，“玄”啊之類的不深感興趣，自然也就沒什麼瞭解了。
“對，‘道’。”
“不瞭解。”
“唔……這就有點難辦了……不過沒關心，你且聽我說。”薛一檸坐正了，然後清了清嗓子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則生萬物，所有人都是人性、獸性與神性的結合體，這麼說你應該有點概念吧？”
蘇晚霞當然能聽懂，不過在他看來，有關“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之類的概念乍一聽簡明扼要的闡述了宇宙萬物之道，可這種說法過於玄乎，99%的人聽了都很難領其要義，又何況在今天這個科學世界，微觀與宏觀正在逐漸向世人展開，人類對世界的瞭解也似乎越來越透徹。
蘇晚霞的父親更是窮其一生在與“算法”作鬥爭。
而蘇晚霞從選擇逃離到現在這十幾年則是一直在與父親做鬥爭。
如果說蘇澈斗的是這個時代，斗的的是這個世道。
那麼蘇晚霞斗的就是這個男人失敗的婚姻……
可是，隨着時間推移，越是深入的去讀蘇澈的《黃金時代》，蘇晚霞就越是會感覺自己斗的無力。
而今在經歷這許多過去想也不敢想的頗有幾分奇幻色彩的事件後，他對於蘇澈所抗爭的這個“算法”有了一個更加嶄新的認識。
或許……蘇澈斗的根本就不是人類本身，而是那高高凌駕於人類至上的，被忠誠的信徒們用生命讚頌的，有着“萬物之上”頭銜的“往日之主”。
……
“有一點點概念。”蘇澈點了點頭。
薛一檸滿意一笑道：“如果你能理解我前一句的話，那麼……你也應該可以理解我接下里的這段話……一陰一陽謂之道，萬物抱陰負陽，衝氣以爲和謂之人性，如此一看，何謂神性？何謂獸性？便不言自明瞭。”
蘇晚霞聽到這，頓時如醍醐灌頂，內心的混沌好像被一股清風吹過，轉瞬間便是豁然開朗。
是啊？
何謂神性？
何謂獸性？
何謂神性？
不就是這麼個道理嗎？
無非好壞的神性與獸性都是構成人性的要件。
萬物抱陰負陽，衝氣以爲和……這句話說得真是太好了。
蘇晚霞看到的那個猩紅的三角，起初的那種高高在上與威壓感消失了……因爲他終於能夠透過那三角去看到更真實的世界了。
他所仰望的，便是他所俯瞰的。
所謂舊神，或許從一開始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它們本就根植於每一個凡人的人性之中，而清水幻只是通過某種手段點亮了蘇晚霞他們五個人人性之中那略顯暗淡的某一份神性。
神性的閃耀讓蘇晚霞如沐春光，可腳下的影子越來越小對於他來說也未見得就是好事。
因爲……
他不想成爲真正意義上的舊神。
……
“我明白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原來清水幻的目的從始至終都是守護人類的那片沃土……只是……我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是身微言輕的我們呢？”蘇晚霞不安的看着母親。
這一次薛一檸卻沒有回答他，她淺笑不語，像是在告訴蘇晚霞，這個問題要由他自己來回答。
……
另一邊，在書庫裡尋找張羨安的那本小說的閆思辰和褚曉明在找到那本書之前意外的發現了另一本比較有意思的書。
或者說……
一本日記！
但是當閆思辰打開那本日記往下讀的時候，他的表情卻從一開始的饒有興致逐步轉變爲慎重和嚴肅……
到了日記中間部分，閆思辰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切，他整個人都像是傻了一樣。
褚曉明找尋未果回來找閆思辰的時候，見他正在發呆，便笑着問道：“辰哥，咋樣啊，這日記裡有乾貨不？”
閆思辰聞言呆呆的看向褚曉明，隨後猛地合上日記，然後起身道：“走，去找他們。”
“哎？那不找小說了啊？”
“不找了！”
“可是……我這都找了一半了啊？！哎哎！你等等我。”
回到廚房，冼芊嬅已經把飯菜準備的差不多了，見兩位進來，冼芊嬅揶揄道：“喲，兩位有功之臣回來啦？稍等啊，我這湯燒好，咱們就能吃午飯了，另外問一下，你們兩位喝啤酒是冰的還是常溫啊？”
褚曉明看着一桌子的菜口水都管理不好了，他笑着道：“當然是冰的啦！有勞嬅姐了！”
“哎呀，客氣，額……那邊那誰，你呢？”
難得冼芊嬅這麼久以來首先主動和閆思辰說話，可閆思辰卻對飯菜全無心思，他着急問道：“他們人呢？”
冼芊嬅臉色一冷：“這我哪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他們去哪了？哎呀！壞了！曉明，咱們分頭去找，得趕快把所有人都找回來！”
褚曉明見閆思辰這麼着急，不禁好奇了：“辰哥，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呀？能先和弟弟解釋一下不？”
閆思辰卻沒空解釋，他一跺腳就往外走去。
褚曉明呆住了，回頭看了看冼芊嬅。
冼芊嬅正一邊喝紅酒一邊煲湯呢。
“別看我，誰知道他犯什麼神經。”
褚曉明“嘶”了一聲，納悶道：“我只是很好奇，咱不都是有通訊器嗎？辰哥咋還不知道用了？”
冼芊嬅一呆，隨後噗嗤一聲樂了。
……
不一會，所有人又在餐廳坐齊了。
可面對這一桌子菜，大家都沒有動筷子，因爲閆思辰發現的日記給衆人敲響了警鐘。
“這是我和褚曉明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無意中發現，起初我只是有些在意，但是當我翻開日記查看後，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閆思辰說完把日記攤開放在了桌子上。
沈一諾和褚曉明幫着把飯菜挪開。
冼芊嬅有些不高興，但也沒說啥。
日記攤開後，一段音頻文件被自動播放。
……
時間……
我已經不清楚這是什麼時候了。
但我知道我大限將至，又一次輪迴要開始了。
它們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我們只是小白鼠，被當做實驗品丟在這裡，如果實驗結果不滿意，我們的下場都是一樣的。
那就是被刪除，改寫，然後再來過。
這聽起來真的很荒謬不是嗎？
但如果這就是事實呢？
這是一個大膽的猜測！
我之前一直不相信曉明說的，我們都當他是瘋了。
他也確實瘋了，他就光着走出了營地，赤身裸體的在火星表面上奔跑。
如果他沒有瘋，又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蠢事？
另外還有芊嬅姐……我覺得她可能是我們中唯一始終保持着清醒的。
對，是這樣的……
之前她經常選擇休眠……我和辰哥還說過這事。
一開始，辰哥以爲芊嬅姐在躲着他，畢竟他們在重新認知自我後確定過關係，也有過一段感情……可現在想來，這些都是假象。
芊嬅姐看待我們每個人，就像是在看待一羣可憐的，記憶會被無數次反覆清洗的小白鼠一樣。
她或許曾經試圖反抗過，但她最終都失敗了。
只有沉睡能讓她免於痛苦。
我懂那種感覺。
因爲現在營地裡就只剩我和他了。
他已經早不是他，他更像我們所有人。
抱歉，兄弟，你是對的。
你是對的……
……
音頻記錄在這裡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沉默了，餐廳裡的氣氛有些詭異。
大家的相互看着彼此，審視對方，但最終目光集中在了兩個人身上。
他們此時並排坐着，一個是蘇晚霞，另一個就是冼芊嬅。
“芊嬅……這……這是真的嗎？”閆思辰率先開口問道。
冼芊嬅卻沒說話，她捏了捏鼻子後，忽然起身離開了。
閆思辰跟上去，兩人出了餐廳。
曉明想要阻止他們倆，可沈一諾開口道：“讓他們先聊一聊，我們三個，也得好好聊聊不是嗎？”
沈一諾的意思很明確了。
如果這日記是真的，那麼記錄者很顯然就是蘇晚霞。
可蘇晚霞本人卻對這段記載毫無印象。
他眉頭深鎖，似乎想要找出端倪，想告訴所有人這日記是假的，是惡作劇。
但是……他卻越找越覺得這日記也許是真實的。
他們現在像這樣被困在火星營地裡纔是假象。
“我先聲明！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光着屁股在營地外跑的！那也太傻缺了！我會幹出那種事？”褚曉明問面前二人。
結果沒想到，沈一諾和蘇晚霞意外的默契，他們都點頭表示褚曉明真有可能會這麼做。
“→_→靠！”褚曉明表示很不爽。
“我覺得……我們應該先確定這日記是從哪來的，是不是真的被你……額……我指上一個你留在這裡的，另外就是……我們該怎麼證明我們是小白鼠呢？我們被實驗的目的是什麼？誰這麼惡趣味要拿我們做實驗？日記中提到的另外一個他是誰？”沈一諾一下子問了好多問題。
褚曉明瞬間頭大，他站起來道：“得，我覺得我還是光屁股出去跑一圈比較舒服點。”
沈一諾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沈霄凡被逗樂了。
“叔叔，你如果真的光屁股出去，會瞬間爆炸的。”
“咦？你小子好像懂得挺多啊？那好吧，我就先不跑了。”褚曉明又坐下了。
沈霄凡樂得不行。
孩子純稚的笑聲聽起來非常悅耳，可此時的蘇晚霞卻感覺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