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你就是不希望我和你們一起咯?”白瑾笑着問。
銀城坦然道:“是的,你留在外邊當後援不是更好嗎,團隊需要你,我們大家都需要你。”
“那你呢?你需要我嗎?”白瑾問道。
銀城一愣,這話裡明顯的有歧義,但他也沒有多想,就直接回答道:“當然,如果能帶上一位語言學家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不過……”
“沒有不過了,最高管理級的命令已經下發了,我現在是探險隊的一員了,所以……哪臺是空着的?”白瑾把憑證代碼發給了銀城。
銀城接收一看,當即傻眼,感情好剛纔“拒絕”了半天全是廢話了。
“你怎麼不早拿出來?”銀城皺眉道。
白瑾樂了:“這不就是想看看探險隊的隊長是否歡迎我嗎?現在看來,你肯定是不歡迎了,不過不歡迎也沒用了,我一定會跟你們一起去的。”
銀城無語了,他看着白瑾沉默了一會道:“你可以用我的失重儀,我已經調試好了,不過我不建議你一開始就穿戴這種輔助裝備。”
“哎?爲什麼?”
“如果你能經受得住最極端的狀態,那其他的也就不成問題了,不是嗎?”
“喔!好的!”白瑾說着又拿起外套,然後說道:“那我回去換一套普通衣服來。”說着就走了。
剩下銀城沉默的站在原地。
過了一會,臉色蒼白的副官走過來問道:“BOSS,她來做什麼?”
“她要和我們一起下去。”
“啊?那怎麼成!”
“不成也得成了,上級已經下了命令了,我們得抓緊訓練了。”銀城說着轉過身道:“另外,我剛纔看了一下名單,好像還不知她一個累贅,你告訴弟兄們,得做好打硬仗的準備。”
“我去!還不止她一個?”副官趕緊打開自己的信箱,跟着就看到了那份最高管理級下發的名單。
“白瑾、白玉容、齊新蘭、李舒冉……李舒冉是誰?”銀城也在看名單,當看到這個相對陌生的名字的時候他問副官道。
副官立馬調取了信息,跟着彙報道:“李舒冉,男,生育紀元歷115年,現年35歲,守承學院心理學博士,另外還拿了哲學、神學和人類學的學位,是個人才。”
“嘖……探險就探險,怎麼還要帶個書呆子?”銀城對這份名單非常不滿。
副官卻提醒道:“BOSS,我聽說當年沈素年失蹤的時候,他的隊伍裡也有一個類似的書呆子,當時我就在想,一支科研隊伍爲什麼非要帶上一個研究人和心理學的書呆子,後來通過了解,我才知道,在探險過程中,人類的心理極容易受到環境的滋擾和污染,如果沒有一個心理學專業人士在隊伍裡提供心理疏導,是很難應對一些特殊狀況的,而且……通常這些心理學專家會在任務開始之前就對隊伍中的其他成員就行心理暗示,並通過這種方式來避免探險隊成員因爲過度壓抑出現自殘,或者因爲過度恐懼而拒絕繼續探索的問題。”
銀城聽罷皺眉道:“怎麼感覺有點瘮人?這是心理學專家還是木偶師啊?”
副官笑了笑:“我也只是從別人打聽來的,不一定就當真的,而且咱們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莫說心理暗示了,就算把咱們放進記憶抽取設備怕是也抽不出東西來。”
銀城卻沒笑,他從上次襲擊到現在就一直覺得要有大事發生,而很顯然,就目前出現的幾件事,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
那麼可以預見這次探險必將危險重重。
於是銀城對副官道:“不可掉以輕心,等見到這個李舒冉,還是儘量不要和他有所接觸爲好。”
副官點點頭:“嗯,知道了,我會通知下去的。”
“好,你去忙你的吧,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
“好。”
……
銀城要去的地方距離基地並不遠,就在基地西北方向三公里外的地方,可那地方卻沒那麼容易找。
銀城到了目標區域後也是找了許久才發現了草叢裡的入口。
下潛後,在一個涵洞裡,銀城見到了韓空文。
時隔一個多月沒見,韓空文好像變得比以前憂鬱了不少。
銀城上岸後就問道:“您找我來,是要交代與探險有關的事嗎?”
韓空文側身對着銀城,聞言後,她看着面前的壁畫道:“幾千年前,贊斯波爾帝國的先輩們穿過了伽羅蘭山脈抵達了芙拉海雅大草原,而後成了這裡的第一批遊牧民,你說……這些人爲什麼放着更安逸的城市不住,非要到這種地方過居無定所的遊牧生活呢?”
銀城走過來看了看韓空文面前的壁畫,那是一幅描繪贊斯波爾先輩放牧生活的壁畫,這種東西在芙拉海雅大草原上很常見,幾乎有岩石可供他們發散藝術細胞的地方都有他們留下的痕跡。
只是大部分暴露在外的已經被大自然抹去,剩下這些深藏於地下洞穴/裡的還有所保留。
“不知道,爲什麼?”銀城把問題丟了回來。
韓空文卻也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很好奇。”
銀城有些無語,他又問道:“您叫我來,就爲問這些?”
“當然不是,我叫你過來是想提醒你,這次探險工作不單單是爲了查明真相,更主要的目的是搜尋一切與‘先行者雲圖’有關的線索或者‘先行者雲圖’本身,你懂我的意思嗎?”
銀城之前是不懂的,可是經過昨天與白瑾的一番對話,銀城現在已經很清楚“先行者雲圖”的價值了。
可是當初奎的文明即將毀滅的時候,他們也只是從“先行者雲圖”那裡找到了些許的線索,現在韓空文卻要讓銀城直接找到“先行者雲圖”,這未免也太不切實際了吧。
“意思我懂……可是……這個‘先行者雲圖’我也是剛剛纔聽說,壓根就不知道它長什麼樣子,又何談搜尋呢?”銀城問。
韓空文遞過一枚數據芯體道:“這裡有你需要的所有數據,但看過一次後它就會自動銷燬,你也不要告訴其他人。”
銀城皺着眉接過芯體道:“連小簡也不能告訴?”
韓空文看着銀城:“她這次雖然是和你們一起下去,但她有她的事情要做,你們並不在一起。”
銀城頓時納悶了:“聽您的意思……您似乎對遺蹟底層很熟悉?”
韓空文瞥了銀城一眼,那一眼冷冰冰的,透着危險。
銀城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頓時悶了。
過了一會,韓空文道:“我聽說你又向邊境防衛軍軍備研發科申請了一次機體強化是嗎?”
銀城自知瞞不過韓空文,便點頭道:“是的,我覺得我的綜合戰鬥數據還是偏低,尤其是經過上次的戰鬥後,我對自己有點不滿意。”
“你是機甲駕駛員,單憑一具肉身能在那樣的對手下撿回一條命已經很不錯了,不必強求。”韓空文話裡有話。
銀城卻道:“正是因爲這一點,我纔想着能否趕在任務開始前再強化一次,這樣也好讓我……”
“強化就不必了,我這還有樣東西要送給你,算是我個人的一點小禮物吧。”韓空文說着又拿出一枚和數據芯體很像的東西。
銀城接過來一看,是個比數據芯體大一些,差不多有拇指粗細的紫色水晶。
水晶入手沉重,它的分量比看上去大很多。
銀城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後問道:“這是什麼?”
“別問,帶在身上就行了,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韓空文今天好像比平時更懶言語。
銀城不再追問。
韓空文都交代完了,又看向牆壁上的壁畫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一直以來所追尋的進化方向是錯的?”
銀城聞言一怔,沒太聽懂韓空文的意思。
韓空文似乎也不知道從銀城這裡得到答案,她只是在“自言自語”。
看着那壁畫,韓空文輕聲道:“我們人類自誕生以來,就與環境形如一對年齡懸殊的戀人,人類是那個任性的小女孩,環境是那個善於隱忍卻也並非毫無底線的大叔。”
這樣的比喻挺有意思,銀城聽懂了,但他沒說話。
“熱戀的時候,我們總是在不斷的索取,而環境這個大叔呢,也總是慣着我們……慢慢的,隨着我們的慾望越來越難以得到滿足,我們非但沒有感恩大叔曾經給予的,卻反過來覺得膩了,覺得感情淡了,是環境不夠包容我們了……尤其是當我們意識到我們當初的任性已經給這段感情留下了不可修復的創傷後,我們選擇的不是陪伴,不是懺悔,而是開始琢磨如何遠離他,如何背叛他,如何找一個新的家……呵呵……”韓空文嘆了一聲後笑着問銀城:“十足的渣女?對不對?”
銀城笑了笑,沒說話,他並無類似的經歷,所以認同感一般。
“我們與環境之間的關係其實要更復雜一些,自從我們開始嘗試通過各種所謂正當的方式來滿足自己的慾望的時候,我們的正當只是相對於我們彼此而已,並非相對於自然環境整體,因此,我們對我們所生存的世界從無尊重可言。”韓空文說到這苦笑了了一下後道:“我是不是有點太矯情了?什麼尊重或不尊重……我們生來就是掠奪者,而非創造者,就算我們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可能對世界造成傷害,和我們所能獲取的愉悅比來,真的不值一提。”
聽到這裡,銀城忽然對眼前的壁畫有了一絲絲的感悟。
他看着壁畫道:“我看過一些贊斯波爾帝國的史書,據說這些贊斯波爾先民在薪王早期就離開了城市,選擇融入環境,並且即使是在薪王鼎盛以及後來的戰亂時期,他們也從沒有參與過任何一方的戰鬥,直等到金色鳥籠發現他們,第一位贊斯波爾帝國女皇率領人類最後的軍隊與之決戰……嘖……現在想想,如果不是有這位人皇的出現,也不會有後來人類兩千多年文明的繁榮興盛。”
“即便是……建立在這一切都是在金色鳥籠的掌控之下的……對於普通人而言,也一樣是莫大的幸事,不是嗎?”韓空文問了一個非常尖銳的問題。
銀城微微一怔,隨後笑了笑:“其實吧,要是真讓我來說的話,帝國還在時候我每天過的也不錯,雖然沒有現在的地位和待遇,可仔細想想……還挺懷念那時候的日子的。”
韓空文聞言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輕聲一嘆道:“好了,回去好好準備一下吧,我先走了。”
銀城卻突然叫住她道:“請等一下。”
“嗯?還有什麼事嗎?”
“那個……我想問您一下……勝利日的代價,究竟意味着什麼?”銀城問的問題非常危險,但在臨行前他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出來。
韓空文的眼神變了變,但最終恢復了寧靜,她看着銀城道:“無論這代價有多大,和平都如期而至了,現在的我們只要考慮如何維持,不必思考付出了多少。”
說完韓空文就轉身走入了黑暗。
看着那背影消失,銀城的心逐漸安定下來,他又看了眼那壁畫。
壁畫上的小姑娘騎着馬站在丘陵上,下面的草海上滿是被馴化的牲畜,它們就像浮在綠色海洋上的一片雲,給人以些許的遐想。
……
回到基地的時候,白瑾已經在練習了。
失重儀外的銀城衝她豎了個大拇指,然後就回住處去了,他要看看韓空文給她的那個數據芯體裡到底包含了什麼。
一夜過後,距離出發只剩下三天,除了南映簡以外,其他成員全都到齊。
在薛明的主持下,探險隊成員開了一個短會。
會議內容有兩項,其一是爲了加深隊員之間的相互瞭解,其二是制定具體的行動預案。
因爲缺少對遺蹟底層區域的瞭解,本次行動的危險係數很高,在場的衆人在會議結束時還都簽署了相應的保密協議以及傷亡補償協議。
銀城在簽署協議的時候有些尷尬,因爲在受補償人一欄上他原本可以填上南映簡的名字,可現在他倆都要下去,這就有點不好辦了。
薛明看到後笑着道:“不如干脆就做點慈善吧。”
銀城聞言一怔,隨後哈哈一笑,連說了三個“好”,最後在受補償一欄裡選填了備註,並輸入了自己的憑證代碼。
簽了協議後,衆人心裡的感覺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尤其是白瑾,她在簽完協議後就一個人在基地的訓練場外緣坐着,看着被水淹沒的大草原怔怔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作爲隊伍裡最後一個抵達基地的心理學家李舒冉坐在了白瑾身旁。
“這是趟不歸之旅啊。”李舒冉笑着感嘆了一句。
白瑾聞言這才注意到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
她看了眼李舒冉,這位過分低調的心理學家一直到出現在名單上才爲白瑾等人所知。
可是瞭解了之後,白瑾卻發現這個李舒冉雖然很低調,卻是個實打實的人才。
他不但每年都有參與相關心理學的資格考試的題目設計及相應教材的編纂,還曾爲上千名受心理疾病滋擾的病人提供過免費且有效的心理諮詢和治療。
看到這麼一位實幹家,白瑾對他還是相對有些好感的。
“是啊……以前看人家在八角籠裡打拳的時候沒覺得生死狀這類東西有什麼,就覺得很刺激,結果現在輪到自己了……卻還是免不了有點茫然和害怕呢。”白瑾說着自嘲一笑。
李舒冉也笑了,他說道:“上擂臺打拳籤的生死狀是爲了讓比賽更有看點,贏得一方拿的更多,所以他們都是賭徒,而我們不同,我們是去一個未知的區域開展探索,純粹是個人犧牲,這是思想覺悟決定的,而不是利益決定的。”
白瑾聞言點了點頭,但還是苦笑道:“話是這麼說啦,可心裡還是怪怪的……明明我都已經做好犧牲的覺悟了,理論上不應該害怕纔對的。”
“正常的心理約束傾向是會帶來這種感受的,不必排斥它,它很珍貴,是所有生靈都應具備的。”李舒冉說着看向白瑾道:“所以,如果真的害怕,不放大聲的喊出來,發泄一下自己的情緒會讓自己舒服很多。”
“有用嗎?”白瑾表示懷疑。
李舒冉卻已經站起身,他深吸一口氣,然後雙手做了個喇叭衝遠處喊道:“啊~~~~~~~~~~~~~!”
他的聲音很大,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而且訓練場上有不少人,這邊李舒冉一喊,那邊就有很多人看過來。
白瑾有些尷尬,她忽然覺得這個李舒冉可能有問題,不然怎麼神經兮兮的。
然而李舒冉卻對此一無所覺,他喊完之後好像一下子輕鬆起來了,他笑着看向白瑾道:“你要試試嗎?”
白瑾急忙搖頭表示拒絕。
李舒冉笑了笑,並沒有強求,他矮身拿起自己的書,說了句:“那,我就不打擾了。”就走了。
白瑾看的驚奇,又有些許的羨慕。
李舒冉似乎根本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他想做什麼就會去做,不像她……只能安靜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