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爆炸並未影響到酒館二樓的最終局。
Z先生現在面前僅有一枚金幣,可他卻是所有四個參與者中最悠閒的那一位。
手銬少年和煙燻妝少女也沒了之前的從容,現在兩人眼神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慌亂。
不過這倒不是因爲他們目前獲得的金幣太少造成的,實際上相比較Z先生和那個白種中年人,手銬少年和煙燻妝少女兩人目前所擁有的金幣數量相當,而且已經超過了一半。
旁觀最終局的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語,包括之前一臉懊惱的禿頭男,現在似乎也看出了名堂,時不時的會和身邊的粉面男說點悄悄話。
粉面男只是聽和笑,並不發表意見,也許在他看來,禿頭男這種事後諸葛說的再有道理也已經沒啥參考價值了。
最終局開始一個小時後,Z先生纔拿起第二枚金幣,並且淡淡的說了句:“所有文明的繁榮與進步都是建立在可支配勞動力之上的,所以,自古以來,即使位極人臣,聰明人也都清楚,這社會的根永遠在千千萬萬的普通民衆手中。”
這句話說得很是莫名,可是煙燻妝少女聽了剛擡起的手卻僵住了,她看了看Z先生和對面的手銬少年後默默的收回了手,沒有去拿金幣。
白種中年人聽到這句話之後也沒有去拿金幣,而現在他面前只有十枚金幣。
至於手銬少年,他猶豫了許久後把面前的金幣向前一推並說道:“我退出。”
說着他就笑着站起身來。
Z先生看了他一眼後笑着問道:“聽說你在印度那邊發展了不少下線,現在就退出,以後只靠這十億美金可是很難維持啊。”
手銬少年兩手一攤,一挑眉道:“我不覺得,十億美金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我相信我的團隊有能力維持下去,這也是我建立它的初衷所在。”
Z先生點點頭:“不錯,你算是這些人裡比較少見的願意把錢和時間花在這麼長遠的項目上的,你會成功的。”
“多謝,那麼……現在我是不是可以提前離場了?”手銬說年說着變戲法一樣拿出了那枚玩家ID。
Z先生點點頭:“可以,下樓去吧,有人會安排你回國的。”
“那真是太謝謝您了。”手銬少年把玩家ID放下了,隨後瀟灑的轉身下樓去了。
看到這一幕,混血少女和黑人青年也提出了同樣的請求,Z先生也都給予了一樣的答覆 。
但不知爲何,禿頭男、粉面男、印第安少婦、黑人大叔他們幾個人卻沒有動,就好像這些事與他們無關一樣。
Z先生也沒有下逐客令,他看了眼煙燻妝少女道:“你真不打算現在退場嗎?”
煙燻妝少女聞言一愣,隨後冷冷一笑道:“退場?爲什麼退場?我現在纔是這一局裡擁有金幣最多的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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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先生笑了,他沒說話,白種中年人就先開口道:“但只要我和Z先生說不同意,你就會死在這。”
煙燻妝少女呵了一聲:“你說的沒錯,只要你們願意,隨時都可以殺了我,這樣最終局的勝者就定下來了……一直以來,我的命運就是這樣任人擺佈,呵……”
她說着擡起手抓了一把金幣放在了自己面前,然後看着Z先生和白種中年人道:“好了,想殺我的話,就利索點吧。”
白種中年人卻笑了,他把面前的金幣全都推了回去,而後起身道:“我認輸。”說着他從上衣兜裡拿出了玩家ID放在了桌子上。
Z先生看了那晶體憑證一眼後嘆道:“哎……沒想到你會在這裡提前退出……”
白種中年人聞言後慚愧一笑道:“Z先生,我老了,如果我再年輕十歲,我一定會拼盡全力,可現在我想用這十億美元做些我真正想做的事,所以……抱歉了。”
Z先生點點頭:“好吧,一路順風。”
“謝謝您。”白種中年人也走了。
最終局突然就變成了Z先生和煙燻妝少女兩人之間的對局。
其他旁觀者也陸續有離開的,到最後就只剩下粉面男和禿頭男兩人始終沒動。
酒吧外的小鎮已經燃起熊熊大火!
爆炸聲、槍聲此起彼伏。
可這對酒吧裡的人來說似乎都不算什麼值得關注的事情。
Bob站在窗前,眼神冰冷。
Coc在小鎮裡大殺四方,已經成了一頭嗜血的野獸。
看着眼前的金幣,煙燻妝少女突然笑了。
Z先生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道:“怎麼了?爲何突然發笑?”
煙燻妝少女說道:“我在想,當初收到那隻包裹的時候,如果我沒有打開的話,我會不會還是一個每天被各種臭男人光顧的援/交女?我會不會做出一些反抗,比如爲了所謂的尊嚴,動手殺了他們中的一個呢?”
Z先生沉默了。
煙燻妝少女擦掉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這讓她的妝容變得有些可怖了。
她繼續說道:“我喜歡‘0號玩家’這個ID,也享受成爲玩家之後的每一分每一秒,因爲在那一刻,我感覺我就是這無可救藥的世界上的神!我可以恣意玩弄那些當初折磨過的人,也可以像聖誕老人一樣給整棟樓裡的孩子送去聖誕禮物,總之……我無所不能……我不用再爲一口吃的出賣身體,也不用在警察局裡聽那些衣着光鮮的警察說一些無用的廢話!您能明白我的,是嗎?Z先生?”
Z先生依然沉默。
禿頭男聽到這卻突然笑出了聲,那笑聲裡充滿不屑。
煙燻妝少女聽到笑聲後轉過頭看着他道:“你在笑什麼?”
禿頭男往椅子上一躺道:“我在笑你白癡啊!這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講你過去那些受苦的事,怎麼?你以爲大家都很喜歡聽?”
煙燻妝少女聞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同情的看着禿頭男道:“大叔,五年前,你的母親去世之前的那幾個月,你曾嘗試求所有人幫幫你,可沒有人願意爲你停留一秒!就連那些護士也一樣,他們也都有各自的苦惱,所以你只能一個人跑進太平間和那些屍體說話,就因爲這件事,你還被拘留過一段時間,對嗎?”
禿頭男聞言臉色一變:“你調查我?!”
煙燻妝少女笑了笑:“別那麼驚訝,我不僅調查過你,所有參與這場遊戲的玩家以及他們各自發展的下線我都調查過,你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禿頭男騰地一下站起身道:“Z先生,您都聽見了!她這樣做就是犯了最大的忌諱!我現在就可以殺了她,對嗎?”
Z先生卻沒有發表意見,他看着粉面男道:“那你對他了解多少呢?”
這話是問煙燻妝少女的。
煙燻妝少女道:“古劍道最後的傳承者,也是大阪市黑夜中的少女守護神,他的妹妹死的時候臉上就是這樣的妝容,被那個變態做成了醜陋的洋娃娃,然後……”
煙燻妝少女沒說完那刀就已經橫在了她脖子上。
粉面男眼神凌厲,他嘶啞道:“我不喜歡你戳穿別人的神情,如果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煙燻妝少女卻並不在乎,她擡起手捏住了刀尖,任由鋒利的劍刃切開她的皮膚。
鮮血滴落,少女繼續道:“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哥哥,該有多好。”
粉面男聞言眸子閃爍了一下,他默默的收回了長刀,坐了回去。
可即使這樣,煙燻妝少女的脖子上還是被切開了一條紅線,細密的血珠從傷口中滲了出來。
她用手抹了一把,脖子瞬間就紅了。
Z先生感嘆道:“好快的刀啊。”
粉面男沒說話,他坐回自己的位子,閉上了眼睛。
禿頭男額上汗珠隱現,他默默的坐回自己的位子,捏了捏拳頭,顯得很是不甘心。
煙燻妝少女看着手心的血,又瞧了瞧已經被大火吞噬的小鎮後說道:“Z先生,是不是每一個被選中的‘0號玩家’都和我們一樣,算不上普通人呢?”
Z先生卻搖搖頭:“不,所有的選擇都是有衍算程序自行決定的,像你們這些有故事的玩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也有很多人很普通,從始至終都沒有用‘0號玩家’做過違法亂紀的事。”
煙燻妝少女聞言愣住了,隨後她低着頭苦笑一聲道:“爲了這十個億,我做了很多瘋狂的事情,也間接性的害死了很多人,您覺得,我還有資格拿‘1號玩家’這個ID嗎?”
Z先生笑了:“既然是‘0號玩家’,那麼所有這一切對你來說都不過是場爲了取勝的遊戲罷了,你又何必想太多呢?”
煙燻妝少女卻搖了搖頭:“不……不是這樣的……這不是遊戲……從我得知第一個人因我而死之後我就知道這不是遊戲,這是現實,時代變了,算法時代即將到來,每個人都逃不掉的,我也一樣。”
“那……”Z先生聽完這些話,眼神中流露出一些淡淡的失望,他停頓了一下後說道:“那如果我把‘1號玩家’交給你,你打算做什麼?”
禿頭男聽到這話,沒等煙燻妝少女開口就直接反對道:“不行,不能給她!Z先生,我的底子比她乾淨多了!我這十億美金都是從那些賭徒手裡贏來的!我比她更有資格!”
Z先生擡頭看了他一眼道:“可你在上一局中就已經輸了。”
禿頭男臉上一熱,爭辯道:“那是因爲我莽撞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一定可以贏!”
Z先生卻失望道:“你的貪婪已經決定了你的結局,你如此拼了命的表現不就是因爲你覺得你應該永遠坐在勝者的位子上嗎?”
禿頭男先是一愣,隨後冷笑道:“Z先生您這話說的就有問題了。”
“有什麼問題?”Z先生已經有些不高興了。
禿頭男卻仍說道:“既然遊戲的規則是勝者模式,那我的拼命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可從您的語氣中我聽出,您並不喜歡我這種爲了目標拼盡一切的人!更何況,和這個女人比起來,我的努力更加光明正大,難道說,一個努力走正途的人還比不上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人嗎?”
煙燻妝少女低着頭,她的手攥的緊緊的,一直用力到指節發白的程度。
Z先生皺眉道:“我不想再聽你說任何話,所以……你要麼現在留下ID離開,要麼就把命留在這吧。”
禿頭男繼續冷笑道:“瞧,我說的一點都沒錯,您根本看不上那些從陰溝裡努力爬出來的人,您早就選好了繼承人,而且無論這個繼承者做了什麼錯事,只要她現在認錯就可以重新開啓新的人生!這種遊戲規則,真是公平到了極致!”
Z先生冷眼看着禿頭男,隨後開口道:“Bob,回收他的ID,送他下樓。”
窗口的Bob立即轉身走了過來。
看到Bob靠近,禿頭男卻突然解開了上衣,露出了綁在身上的爆炸/裝置道:“Z先生,我今天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如果我不能成功,我也不會允許其他任何人成功,所以,對不起了Z先生,我雖然很感激您給我這樣一次難得的機會,但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寧可將它徹底毀掉!”
說着禿頭男就按下了起爆按鈕。
可是藝術的爆炸並沒有發生,擡頭看着天花板的禿頭男並沒能爲自己的人生畫上“華麗”的句號。
煙燻妝少女擡起頭,眼神中依然是同情。
粉面男握着刀的手慢慢鬆開,他嘶聲道:“你這樣的瘋子,根本沒資格讓別人給你陪葬。”
話音剛落,Bob就走上前一把掐住了禿頭男的脖子,跟着一用力,就像折斷手指餅乾那樣輕易的折斷了禿頭男的脖子。
他眼神中充滿驚怒與不甘,但他已經沒有機會再掙扎了。
Z先生嘆了一聲後道:“你說的沒錯……我是早就選定好了繼承人了,只是我也希望看到我選定的人能通過這樣兩個遊戲光明正大的以勝者的姿態站到我面前……可很顯然,我錯了,這裡的所有人都沒有資格進入最終衍算序列,算法已經從一開始就講我們全部排除了。”
煙燻妝少女一直看着禿頭男的屍體。
Bob結果了禿頭男後,就將他的屍體拖下樓去了。
而Bob這邊一走,Z先生身邊就沒有其他守衛人員了。
一直留到最後的粉面男看着Z先生道:“那也也應該很清楚我爲什麼留在這,是嗎?”
Z先生咳嗽了一聲後笑道:“在算法的時代,衡量一個人的最佳辦法就是價值係數,弱者在算法時代是不會受到絲毫的憐憫與同情的,因爲我們會慢慢意識到,生物算法本身帶來的有關同情弱者之類的感情繫數不過是一種廉價的,不能爲社會整體邁升提供絲毫幫助的累贅,人類要想真的實現跨越式的進步,邁升到新的文明臺階的前提就是丟卻作爲人的非必要的一些算法,所以……我雖然明知道你是爲了你妹妹的事情來殺我,可我並不覺得我的死對於我的整個計劃有什麼損失,衍算程式已經在網絡上紮根,它會破土而出,長成參天大樹,除非用一顆能把全球包裹進去的EMP炸/彈徹底清理其土壤,否則,誰都不能阻止它,就好比作爲個體,誰也沒有能力阻止時代進步的車輪一樣。”
粉面男很有耐心的聽完了Z先生這一段很長很長的話。
他握着刀的手微微顫抖,煙燻妝少女反問道:“如果情感係數在算法時代是註定被拋棄的話,您最初又是爲了什麼選擇走到了今天呢?難道不是爲了和您的愛人再度重逢嗎?”
聽到這話Z先生身體顫抖了一下,他又開始劇烈的咳嗽,每一次都伴隨着身體上的顫抖。
過了好一陣子,Bob上樓的聲音響起時,Z先生笑着看住粉面男道:“快點動手吧,如果遲了,你就沒有機會殺我了。”
粉面男的手已經握緊了刀柄,可是他卻遲遲沒有出刀。
明明暴露他妹妹個人信息的就是眼前這個瘋子,明明只要一個報警電話足夠及時,她就不會死……明明只要出刀,就能手刃仇人……
……
Bob回到二樓的時候,二樓就只剩下Z先生自己了。
粉面男和煙燻妝少女都不見了。
Z先生站在窗前看着鎮子上的大火問道:“她還沒有來嗎?”
Bob答道:“沒有。”
“這樣啊……真是可惜了……我原以爲還能再見她一面的……”Z先生自嘲一笑,隨後轉過身問Bob道:“如果我死在了這裡,你會帶着你妹妹去哪呢?”
Bob沒有這個概念,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的程序裡沒有答案。”
Z先生點了點頭,然後又說道:“那我給你們一個命令吧。”
“好的。”
Z先生說着轉回頭道:“很久以前,一個和藹的婆婆和我說,人在外漂泊的時候,想家是很正常的,而心裡難過的時候,不妨說出來,你把故事留在一個地方,心裡就會好受些了,所以……我想在我死後把我情報樣本放在你們那,而你們要做的,就是帶它回家,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去做一個普通人,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