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些巨獸比起來，有時候真的會覺得自己很渺小……”崔景瑞忽然感嘆了一句。
陪在身邊的安吉莉卡有些意外，但並未掃了他的興致，而是與他一樣開始用心的感受這巨獸所展現的進化之美。
但，安吉莉卡卻有不同的見解，她笑着道：“可現在它在冰塊裡，我們在冰塊外，這麼一想，我們也就只是比它個頭小點而已，其他各方面可都是遠超過它的。”
崔景瑞聽到這樣的話有些驚訝的看着安吉莉卡，大概在他眼裡，他沒想到安吉莉卡會有這番見解吧。
感受到崔景瑞驚訝的安吉莉卡微微一笑道：“您不覺得我們的進化纔是更完美的嗎？”
崔景瑞沒說話，他又看向了帝王鶓。
這東西被封印在冰川內已經過去數千萬年了。
數千萬年間，經歷了奎的文明誕生於覆滅，也經歷了人類文明的跌宕起伏。
如今它依然在那裡，只是由一位曾經的霸主級生物變成了供人觀賞的“蝴蝶標本”。
“既然我們更完美……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在進化的路上越走越深……甚至把自己變成了如今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崔景瑞話裡有話。
安吉莉卡這一次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她今天接到的命令只是負責保護好崔景瑞而已，並沒有負責陪他聊天的義務。
可是談及這個話題，安吉莉卡也不免有些好奇。
她扶着欄杆感嘆道：“是啊……我們已經很完美了，爲什麼還要把自己打扮的稀奇古怪的……這倒像是完全不懂藝術的人在胡亂塗鴉。”
崔景瑞聞言笑了起來，他忽然對這個安吉莉卡有了些許的好感。
這個外表看起來渾身上下都令男人熱血沸騰的尤物其實內心底卻有着別樣的風情與純淨，這種對比令崔景瑞既意外又頗有好感。
他自己平時除了做生意，就喜歡研讀這些有關哲學的有關進化的書和理論。
尤其是有關哲學，他始終相信，無論何種學科，都擺脫不了哲學，因爲所有這一切都是圍繞哲學的思考和進步展開的。
而哲學其實就是一部人學。
一部有關人類存在意義與人性的學科。
如王陽明所說……心外無物，心外無理。
世界萬物之道皆可以反觀心性良知……
這時再看人類如今的進化之道，不免覺得可笑。
於是崔景瑞笑起來，笑的令人莫名，令人不安。
安吉莉卡看了他一眼，心中泛着嘀咕：‘這老頭怎麼回事啊？一會冷着臉，一會突然笑的，不會是個神經病吧？’
正想着，崔景瑞忽然開口道：“你說的對……其實人類的進化已經趨近完美了，尤其是我們的身體，若不然爲什麼我們如此脆弱，因爲我們的大腦已經認爲我們的身體已經擁有足夠的力量去適應和改變生存環境了，這是事實……就算我們沒能進化出翅膀和鰓，我們的大腦也依然可以幫助我們找到其他辦法，總之……我們不需要再爲生存環境做出一些身體上的改變了，甚至可以說……在我們自以爲自己是對自己的意識有着充分的理解和支配的時候，我們的大腦其實早已先一步意識到我們應該走一條完全不同的進化之路，一條超越之路，一條無視既定規則的創造之路，而這條路就是……”
崔景瑞說道結尾時停了下來。
安吉莉卡看向他，一臉的困惑。
“就是？”
崔景瑞卻只是笑了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這可氣壞了安吉莉卡，她暗忖：‘嘿，這個壞老頭！居然話說到一半不說了？這不是要急死我嗎？’
正想着呢，崔景瑞又說道：“你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你，但我說的條件，你必須聽清，也必須做到，否則，就讓一切在這裡結束好了，誰也別想再染指‘圖拉雅’！”
雖然繞了半天崔景瑞終於說到了重點，可是安吉莉卡卻想弄死眼前這個壞老頭。
她最恨的就是別人說話說一半。
可是任務畢竟是首要的。
安吉莉卡一挑眉道：“好啊，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的條件是什麼。”
崔景瑞看着安吉莉卡的同時，目光有意無意的撇了下人羣中的某個人。
這個細節很微小，可還是被安吉莉卡捕捉到了，她有意站直了身子遮住了崔景瑞的視野。
視野裡的人被遮去後，崔景瑞回過神來，他開口道：“首先，你得確保我的女兒活着。”
安吉莉卡聞言後想都沒想就答應道：“這個沒問題，她現在好着呢，就是有點不太配合。”
崔景瑞心底一顫，按壓住怒火後又道：“第二個條件，你們在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后必須將這一切通知給仲裁者。”
安吉莉卡一愣，隨後笑了：“你在說笑話呢？”
崔景瑞沒笑，他看着安吉莉卡道：“你看看你周圍吧。”
安吉莉卡照做了，然後問道：“怎麼了？他們人很多嗎？”
崔景瑞依舊冷着臉，他靠在圍欄上道：“在你眼裡，難道只有對你有威脅的人才算是人，而這些從你身邊經過的普通人就只是佈景嗎？”
安吉莉卡明白崔景瑞的意思了，不過她卻冷笑道：“哈尼，這話好像不該從你口中說出來吧？”
崔景瑞很討厭安吉莉卡用哈尼稱呼他，那種發嗲的強調令人作嘔。
可是安吉莉卡這句話十分刺耳。
是啊……
作爲最危險的“門徒”之一，崔景瑞當年犯下的罪行簡直令人髮指。
單是他親手處決的無辜平民就有上百人……這樣的罪孽滔天，他崔景瑞早該被送上法庭處以極刑。
可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崔景瑞並不認爲自己所作所爲有什麼邪惡之處。
相反，他憎恨這些圖拉雅的產物，就像憎恨曾經的自己一樣。
人類的進化之路已經誤入歧途，極端的思想在崔景瑞心中生根發芽後曾一度支配他的人生。
直到……直到他愛上了一個女人……愛上了一個體內也有標籤，由圖拉雅量產出來，但卻沒有被災難抹去的污穢之子……
可這一切是他的孩子誕生之時才被他發現的。
那時的崔景瑞突然感覺自己纔是真正的屠夫……圖拉雅本身並無罪惡，賦予它醜惡定義的，從始至終都是人性。
瘋狂追求永恆的第五薪王崔迪思只是喚醒了人類內心深處的惡魔罷了。
……
“很諷刺……”崔景瑞冰冷的揚起脣角時看着也是那麼的可怕。
“對吧？”
安吉莉卡一怔，她被震懾到了。
而這時她才忽然記起來眼前的這個男人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老者。
他叫崔景瑞，是潛藏在人間的十三位尊主級“門徒”中最瘋狂，最極端的那一位。
即便垂垂老矣，也壓根不需要來自任何人的保護。
又或者說……其實安吉莉卡存在的意義是爲了鎮壓這個惡魔。
他看出了安吉莉卡心底的恐懼，於是淡淡的說道：“別害怕……除了我自己，我不會再殺任何人……”
安吉莉卡這才稍稍安下心來，但清醒之後她對眼前人的感受還是有了很大的變化。
“可是……”安吉莉卡皺眉道：“爲什麼呢？”
崔景瑞笑了，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大概就是落入了俗套……被‘愛’這種很莫名，難以言表……又聽着很可笑的東西刺激到了吧……”崔景瑞雖然在自嘲。
但安吉莉卡卻完全笑不出來。
“但你的第二個條件會帶來什麼，你難道不清楚嗎？”
崔景瑞笑着反問安吉莉卡道：“哦？那你覺得，你現在的所作所爲到底是爲了誰？是爲了你們的新領袖楚雲瀾？還是爲了你自己？”
安吉莉卡沒聽懂，但她很意外崔景瑞居然猜到了是誰派她來保護他的。
“額……你在說什麼呢？什麼新領袖？你是不是想多了？”安吉莉卡還在做無謂的掙扎。
崔景瑞也沒有和她爭論，他看向冰封的帝王鶓道：“當所有人都在爲眼前的一己之私拼盡全力的時候，卻不知道他們已經被世界拋棄……進化的終焉是一場無情且殘酷的淘汰之旅……你我都是輸家……”
這莫名其妙的一番話讓安吉莉卡徹底糊塗了。
說完這些的崔景瑞從懷裡拿出一枚數據芯體道：“你要的東西就在這。”
安吉莉卡看到那數據芯體的時候心跳不由自主的開始加速。
也就在那一瞬間，安吉莉卡感覺到周圍的人羣好像也都變慢了一樣。
許多雙眼睛都在窺視着崔景瑞手中的這樣寶藏。
“答應我的條件，它就是你的了。”崔景瑞再次強調了條件。
安吉莉卡一皺眉：“就不能換個別的？”
崔景瑞笑着搖了搖頭：“我已經不需要得到其他任何承諾了，因爲過了今天，我就會選擇離開，徹底消失。”
安吉莉卡捏了捏拳頭，她已經注意到有人正在向這邊靠近過來了。
“可我說了不算，更何況，就算我答應你又如何，誰來確保我們履約呢？”
崔景瑞卻完全不擔心這一點，他說道：“你是個守承諾的人，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