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汽油把倉庫裡那些東西全澆上之後，趙傑和老虛又繞着倉庫澆了兩圈。
全都做完後，趙傑擦了把汗問老虛道：“你覺得格格到底是什麼來頭……”
老虛累壞了，他現在的體格雖然比年初好了不少，可還是不及趙傑，現在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呢。
“什麼？”
“我說……你覺得這個遊格格她到底是什麼來頭。”
“什麼來頭……”這問題老虛也早就思考過。
當初遊格格找到他的時候，說是對他做的小程序很感興趣，然後又旁敲側擊的給了老虛不少建議，老虛從中受益匪淺，因而纔對遊格格刮目相看，並最終作爲中間人把遊格格引薦給了趙傑。
而今天看來，所有這些意外之後都暗含着許多必然的關聯。
以前老虛只當遊格格是個天才少女。
可現在……他感覺遊格格是屬於那種目標明確，而且心思縝密到可怕的存在。
她不但擁有遠超當前社會平均層級的能力和想法，還有非凡的意志力和駕馭能力……
而她……現在也才十九歲而已。
“說不定是穿越者？”老虛笑了。
趙傑一愣，也跟着笑了：“這樣就說得通了！若不然我真的有點懷疑自我了……想當年我十九歲那會還在猶豫要不要去上大學呢。”
老虛卻搖了搖頭：“那些都不重要了……承認別人優秀沒有那麼難……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感覺格格的想法可能遠非我們這些俗人所能企及……”老虛自嘲的笑了笑。
趙傑愣了一下，隨後問道：“在世爲人，無外乎那點俗事，她還能跳脫出去不成？”
老虛反問道：“那你覺得什麼人才能影響一個時代？”
趙傑想了想，隨後搖頭道：“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會是那種人。”
“呵……”老虛笑了笑，把煙點着了：“當所有人都忙着順應時代，或爲大家一起犯下的錯忙着圓更大的慌的時候，總有些人始終是清醒的……這些人的高度和他們看到的世界與我們都不相同……”
說到這老虛擡起頭看了看天空道：“有些人眼高手低，可實際上還在這俗世中沉浮，只不過是心氣高了點，沒有切實的生活經驗罷了……可有些人擡起頭看着天空卻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與宇宙的浩瀚……嘶……”
突出一口煙，老虛繼續道：“不是說庸庸碌碌的一生就一無是處……而是身在這俗世中也應當清醒的認知自我……認知世界……感知宇宙萬物……感知存在的意義……”
趙傑聽到這不屑一笑：“我可沒有那麼高的覺悟，更何況，感知了又有什麼意義？還不是得爲着柴米油鹽的瑣事奔波忙碌？搞清楚宇宙是怎麼誕生的能解決溫飽問題嗎？看星星看月亮能看到我媳婦長什麼樣嗎？俗世俗世……俗世尚且任你逍遙，你卻總是話裡帶着嫌棄！我跟你說！這不叫清高！這叫混蛋！”
老虛聽完一怔，隨後哈哈大笑起來。
他平時抽菸不多，這一笑就連聲咳嗽了好久。
趙傑給他拍拍後背，等到老虛舒緩了，他才點點頭說道：“是啊，俗世尚且任我逍遙……我卻總之厭惡這俗世種種……這的確算不上是清高……只能是混蛋……但混蛋也有混蛋的理想啊……咱們之間的目標有些差異無妨，又不互相干涉。”
趙傑卻皺起眉，覺得這話裡有話。
“你真打算一直跟着她？”
老虛點點頭：“嗯，我父母親都不在了，愛我的，我愛的……都不在了……我現在就剩這麼點追求了，不能放棄。”
趙傑嘆了一聲：“兄弟，其實這世界上還有快活的事情，不一定非要認死理……更何況……你這趟出去回來也從她那賺了不少錢，有這些錢你在國內怎麼都能過的好好的！只要你願意，房子，車子，老婆，孩子！都不是問題……你幹嘛非要跟着她繼續往下走呢？啊？你會沒命的！”
老虛卻搖搖頭：“除了孩子……其他那些都或多或少都體驗過了……我現在只想着走一條前人從沒有走過的路……活出自己的樣子。”
“活出自己？呵……我看你是中了她的毒！”趙傑也把煙點着了，同時看了看時間。
此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三十七分了，再有不到半小時就是零點了。
“喂……”
“嗯？”
“你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她讓我做了什麼嗎？”
老虛搖搖頭。
“她讓我們利用那組源代碼在世界各地都準備好了驚喜，就等着時機一到，讓全世界陷入狂歡呢……”趙傑說出了心底話。
老虛卻並不意外，他起身靠在車上看着遠處的倉庫道：“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古往今來……有理想有目標且意志堅定行動堅決的人……要麼成了留名青史的傳奇，要麼就成了遺臭萬年的罪人……而相對的……傳奇誕生的時候，那些因循守舊的人就成了反派……罪人被定罪時，貪圖安穩的那些人又成了秩序的守護者……呵呵……”
老虛笑了笑，神情中滿是不屑與嘲弄。
“而所有這一切正反相對都是矛盾的螺旋，是社會發展中的必然……真正正確的，經得起考驗的會勝利，併成爲傳奇……而那些失敗者也理應被定位罪人……因爲他們的能力不夠……不足以改變世界……”老虛的話越說越危險。
趙傑聽得分明，他沉默了一陣後反問道：“那你是如何確定自己現在選擇的路就是成爲傳奇的路？”
老虛搖搖頭，微笑道：“我不確定，也不知道這條路是對是錯。”
“那你這算什麼？”
“可那又如何呢？只有弱者纔會力求十全十美！真正的強者從來都是先去完成目標！更何況……我不是說了嗎？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定義誰對誰錯，真正到了一決高下的時候，贏得那方怎麼做都是對的，輸得的那一方怎麼堅持都是錯的！”
趙傑聽罷卻不認同這種觀點，同時他也更加確定遊格格給老虛洗了腦，並且把他帶進了一個極端危險的漩渦之中。
“那我們呢？”趙傑問。
“我們？”
“對，我們這些俗人呢？就是你們博弈時可以隨意犧牲掉的棋子嗎？”
老虛冷冷一笑道：“古往今來，從來都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但你可曾看到有一段歷史批判過這些將軍爲了勝利犧牲了多少士兵和無辜百姓的生命和幸福嗎？”
“那是以前，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老虛冷笑依舊：“你不會真的相信西方自由主義可以讓個人價值無限放大吧？”
趙傑不說話了，他不是無力反駁了，而是覺得這樣的爭辯毫無意義。
“讓我告訴你一個更爲殘酷的現實吧……”老虛目光深邃，他盯着夜空中那一輪圓月道：“當社會需要你的時候，或者說……你對這個世界還要價值的時候……你的價值是存在的……可當你沒有價值的時候……單靠人文主義這些東西是永遠不可能對抗槍口的！弱者只能得到同情……強者才能得到尊敬！你就看着吧……幾十年後……當許許多多的人被宣佈不再擁有個人價值的時候……他們會發現，自己連抗爭的能力的都沒有！那時候……淘汰只是個很尋常的概念……精英階層的高位人類社會纔是未來的現實……”
趙傑愣住了，雖然他還有很多不認同與不理解……可是老虛的這番話卻像是有着某種可怕的魔力一般。
就算趙傑再怎麼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去聽……也沒辦法從心底否認自己有種不寒而慄之感。
那一瞬間，趙傑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爺爺……
趙傑的父母都是初中畢業，可在網絡時代，他們已經被淘汰……那就更不用提他的爺爺了。
時代的進步速度在加快。
趙傑現在感覺自己站在前頭，卻也同時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後那洶涌而來的狂潮。
遊格格的神秘代碼已經給他敲響了警鐘。
或許老虛是對的……
只是，莫名的在趙傑心底始終有種抗拒感。
……
距離零點還有十分鐘。
這十分鐘裡，趙傑和老虛都沒有說話。
兩人都沉默着，在夜風中看着天空。
老虛手中捏着一顆小石子，他時不時的會將它拋起又接住……
……
“到時間了。”老虛道。
趙傑回過神，拿出打火機，打着了，然後向前一丟。
空氣中瀰漫的汽油味瞬間化作烈焰……倉庫在烈火中哀嚎……
那火焰熊熊燃起時，老虛和趙傑已經駕車離開了。
不過他們沒有返回市區，而是直奔郊外。
一路來到潘安湖附近後……老虛下了車。
然後趙傑把油門踩死，駕着車一頭扎進了這座因採煤塌陷而成的人工湖中……
……
一週後，回到南京的老虛在長江邊和遊格格散步。
有關徐州郊區的大火和潘安湖裡醉酒駕車墜湖溺亡的趙傑的報道幾天前就被報道出來了。
遊格格聽到趙傑溺亡的消息的時候還有些驚訝。
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