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平原郡守府。
平原郡守張政是兩榜進士出身,今年三十有九,留着長鬚,一派儒雅的文官氣度。
素日處變不驚的張郡守,此時擰緊眉頭,神色不安地來回踱步。他的手中,拿着一封信。
兩位幕僚進了書房。
這兩位幕僚,都是張郡守的心腹。張郡守沉聲道:“今日有一個童子送信進府,就是我手中這一封。兩位先生也看一看。”
是什麼信,令張郡守方寸大亂?
兩位幕僚暗暗驚訝,待看完信後,臉色也都變了。
“這個周隋,真是膽大狂妄之極!”其中一個幕僚怒道:“竟敢寫信威脅大人。”
書信裡的字跡毫無章法,還不及八九歲的孩童。可見寫信之人沒讀過什麼書,也沒正經練過字。言語直白近乎粗俗,言辭狂妄。在信中揚言要在一個月之內攻佔郡守府,令張郡守速速投降。
落款是青龍山周隋,還蓋了一枚私章。
周隋這個名字,對張郡守來說,自然不陌生。
周隋領着一夥土匪,佔了百里山林,肆意搶奪過路的富商。平原郡裡的富戶百姓,深受其害。
張郡守屢次上奏摺,請朝廷出兵剿匪。前些年,朝廷確實派過兵,周隋得了消息,立刻令土匪散進山林。朝廷大軍來回折騰了小半年,殺了一些土匪交差了事。軍隊一走,周隋便另起匪寨。
數年下來,土匪不但沒少,反而越來越多。
另一個幕僚仔細查驗,然後低聲道:“大人,這確實是周隋的私印。這封信上的筆跡,也是出自周隋之手。大人不可輕忽,得立刻上書朝廷,請朝廷派兵。”
第一個幕僚道:“往朝廷送奏摺,一來一回得小半個月。朝廷再派兵前來,怎麼也得一兩個月才能到平原郡。”
“還是得雙管齊下,奏摺肯定要寫,郡守府也得加強戒備。再請駐兵將軍前來商議一二。”
也只得如此了。
張郡守略一點頭。
就在此刻,門被敲響。長隨走了進來,低聲稟報數句。
原本眉頭緊鎖的張郡守,眼睛一亮,忽然哈哈笑了起來:“好!真是太好了!”
這個周隋,竟暗中跑去北海郡,結果被北海王世子殺了個人仰馬翻。有那二十幾具匪徒屍首,朝廷絕不會坐視不理。
張郡守愁容一掃而空:“我立刻寫奏摺。”
頓了頓又道:“再寫一封信給膠東軍的李將軍,請他出兵剿匪。”
……
此時,一個行商模樣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坐着馬車出了平原郡的城門。塞給守城兵二兩銀子,馬車很快出了城門,上了官道。
這個中年男子,正是松石。
松石心中默默思忖。小姐給他的四封信,他已經送出兩封。讓鏢師送去京城兵部尚書府的書信,還在半路。第二封信已經送進了平原郡守府。
他手中還有兩封信,一封要送去淄川郡,一封要送去膠東。
按着小姐吩咐,本該先去淄川郡。
北海郡裡的殺匪大案傳進耳中後,他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小姐讓他送的書信,莫非就和青龍山土匪有關?
松石思慮許久,終於下定決心,在官道岔路口,令車伕駕馬車向右。
先去膠東,去找那個寇梢,將信送進李將軍手中。
趕路辛苦,不必細言。
七天後,終於到了膠東。
松石會些易容的江湖手段,將膚色變黑,臉上點了幾顆麻子,換了錦袍。腰間綁着一個小軟枕,走路時挺着“肚腩”,頗有富商氣派。
就是主子趙元明在這兒,只怕也認不出這是自己的長隨。
寇梢是青樓名妓,在膠東極有名氣。松石隨意找個店小二一打聽,便找到了百花樓。
百花樓老鴇在見到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後,眉開眼笑:“誒呦,今兒個你算是來着了。寇梢難得有空閒,可以陪你小坐片刻,喝一盞茶。”
李將軍平日都在軍營裡,一個月來兩回。其餘二十八天,總不能讓寇梢一直閒着。
留宿就別想了,李將軍的相好誰敢碰?
喝茶說話,一百兩。聽琴唱曲,得要二百兩。饒是如此,也有的是客人點名要見寇梢。
要傳話給李將軍,那是另外的價錢,要加銀子。
寇梢身段豐盈,相貌美豔,聲音嬌媚。
不過,在見慣了自家小姐的松石眼裡,這個寇梢不過是個俗豔女子。
喝了一口茶,松石拿出一千兩銀票,放在寇梢面前:“請你轉交一封信給李將軍,這一千兩銀票,就是你的。”
寇梢眼睛都亮起來了,也不矯情矜持,嬌笑一聲道:“這位大爺,出手真是闊綽。”
傳個口信,四百兩就夠了。轉交書信,也就五百兩。這個黑麻子,一出手就一千兩,簡直是隻肥羊。
松石取出密封好的書信,放在銀票旁邊:“有勞寇梢姑娘了。事情辦成了,請寇梢姑娘讓人去八方客棧傳個口信。”
寇梢笑吟吟地拿起銀票和那封書信:“幹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放心,我拿了大爺的銀子,一定儘快將信送到將軍手裡。”
“也是你運道好,將軍這幾日就會來。你等着好消息就是。”
……
過了兩日,李將軍來了百花樓。
李將軍全名李驥,三十四歲就做了四品的三天將軍,統領一萬膠東軍,在武將中也算年輕有爲了。
大晉朝軍中慣例,四品以上的武將赴任,家眷妻兒要留在京城。李驥在膠東三年,沒養外室,只一個月來百花樓兩回,可以說是一等一的潔身自好。
至於寇梢打着他的名頭收些銀子,李驥也沒放在心上。
青樓女子愛財就對了。
難道指望她愛自己這個渾身臭汗的武夫?
牀榻吱吱呀呀響了一個時辰。
李驥一身輕鬆,下榻穿衣。
臉孔潮紅的寇梢從帳子裡探出頭來,嬌聲道:“將軍,奴家受人所託,有一封書信要轉交給將軍。”
李驥隨手接了信,拆開後,隨意一瞥。
片刻後,李驥臉上的輕快消失了,厲目一掃,寒聲問道:“送信之人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