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從鄧建國家裡出來,王橋便與楊璉分手。楊璉去老友家裡,王橋則徑直來到華榮小區。以前進入華榮小區的房間是直接開門,如今姐姐和林海明確了關係,進入家裡則必須要按門鈴,免得彼此尷尬。
進入家門,家中無人,桌上留了一張條子。原來是姐姐王曉到林海家裡去了,要下午才能回來與從昌東過來的爸媽匯合。
這也就意味着家裡今天下午將只有一個人,可以安安靜靜地坐了一會。
從調到城關鎮工作以來,諸事纏身,一波又一波,一直沒有停下來。進入春節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今天下午是難得的獨處時間,可以徹底放鬆下來。他打開電視機,躺在沙發上也不看,把電視聲音當成背景。
就這樣無所事事地睡了一會,總覺得有些事情沒有做。王橋翻身坐起,想了一會,纔想清楚自己不安的原因。不安的原因是晏琳,自從兩人重新擁抱以後,一直沒有聯繫,連電話都沒有打。
他調出了晏琳的手機號碼,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如果打了這個電話,就意味着是一種態度——重新在一起的態度。王橋捫心自問,確實沒有作好鴛夢重溫的思想準備。他對晏琳有感情,這是真真切切的。可是要重新談起戀愛,時過境遷,始終不如當年那樣純真,也少了點當年的激情。
“沒有想明白,就暫時不打吧。”王橋尊重了自己內心感受,沒有將這個電話打出去。
放棄了這個電話,王橋依然不會。他盤腿坐在沙發上準備冥想,還未進入冥想狀態又拿起了電話,這次是打勇了胖墩的電話:“胖墩。我在華榮小區。”
杜建國道:“你終於來了,我早一直在等你。”
王橋道:“爲什麼要等我?”
杜建國道:“電話裡一言難盡,見面再談。我青皮在東城。一直沒有回家,把自己關在出租房裡。昨天我去找了他一次。就坐在沙發上抽菸,不跟我出門。看他的樣子,有十天半月沒有出門了。”
王橋道:“爲什麼不出門?”
杜建國道:“我覺得是抑鬱了。從蘇三妹的事情開始,他就沒有完全走出陰影。後來吳培又出了國,雙重打擊下,我覺得心理真受到些影響。”
王橋道:“這是矯情,從小到大,誰沒有受到過打擊。若受到一點打擊就萎靡不振,也不是男人。”
杜建國道:“你是蠻哥,闖過社會,能經受打擊。青皮表面上看起來瀟灑,實則心理比較脆弱。他爸在春節時來找過我,提起青皮就是一眼淚水,青皮給他爸爸說,不能通過司法考試就不回家。而他現在的那個狀態,我估計根本通不過司法考試。”
王橋道:“這事,你怎麼不跟我早說。”
杜建國道:“前一段時間你自己都是一屁股屎沒有弄乾淨。給你說這事,徒增煩惱。昨天去見了面,我就準備和你聯繫。”
“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就去找青皮,他的出租房在哪裡?搬地方了嗎?”王橋在大學裡最好的朋友就是杜建國和青皮,如今青皮混得很不如意,甚至聽起來精神都受到了影響,這讓王橋着急起來。
杜建國道:“吳培走了以後,他就沒有住在學校裡面,租在以前呂一帆賣花旁邊的一幢老樓裡。”
王橋道:“那我們就在賣花的地方等,然後一起去見青皮。”
離開華榮小區,王橋來到距離山南大學不遠的美食一條街。由於山南大學擴建。此處已經有很長一段被拆遷,只剩下部分未折門面還在營業。人流與以前相比大大減少。等了十來分鐘,杜建國肥胖健碩的身軀出現在王橋視線裡。
兩人見面沒有寒暄。直奔趙波所在的出租房內,邊走邊交流想法。
趙波所住出租房是一幢單體樓房,住的多是出租戶,春節期間,出租戶大多回鄉,此幢樓就顯得格外冷清。走道無人打掃,有不少鞭炮碎宵以及雜物,又髒又亂,陳舊破敗。到了六樓,杜建國指着一個帶着鐵鏽的防盜門,道:“青皮就住這裡,裡面條件不好,除了一張牀和舊桌子,沒有什麼家用電器,還有就是當年放錄相的設備。”
王橋上前敲了門,無人迴應。他回頭望着杜建國道:“你確定還在家?”杜建國道:“應該在這裡,他爸來找他時,還是我帶的路。”
王橋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裡面響動,聽到有“踢踏”的聲音,就用力拍打鐵門,道:“青皮,是我和胖墩,苟日的,開門。”
拍了幾下,門終於打開了。趙波往日最有代表性的光頭變成亂糟糟的雞窩頭髮,由於多日未洗,板結成束。屋內隨便扔着十來個方便麪桶,散發着一種難聞味道。王橋在這一段時間忙於城關鎮工作,很少與趙波聯繫,確實無法理解短短的一段時間爲什麼他會有這種驚人變化,問道:“怎麼回事,你不是在閉關複習,準備參加司法考試嗎?”
趙波道:“我就是在閉關。”
王橋道:“閉關不是關監獄,你這個狀態有問題。”
趙波垂頭喪氣地坐在一張用膠布纏着腳的藤椅上,竭力用無所謂的態度道:“我的狀態有什麼問題,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王橋在屋裡走了一圈,到裡屋將窗子打開,讓空氣對流,帶走屋內臭氣和濁氣。
杜建國依着剛纔路上商量的計劃,直指問題核心,道:“是不是蘇三妹結婚的事情刺激了你。”
趙波如鬥雞一般,猛然間就發作了,道:“屁話,蘇三妹結婚管我什麼事情,她是哪年哪月的人,與我沒有關係。”
話雖然哪此說。可是激烈的情緒出賣了其內心真實想法。王橋來到了趙波身邊,道:“吳培到國外,給你聯繫沒有?她既然要走。你何必留戀。”
趙波胸口起伏着,很不友善地道:“你們兩人是不是故意刺激我。有事說事,沒事走人。”
王橋就瞪着趙波。趙波不服,也瞪着王橋。突然,王橋沒有任何徵兆地揮出一拳,這是慣常使用的胃錘,而且一點沒有留情,不等趙波倒下,第二個胃錘又打了出去。趙波這一段時間生活極無規律。天天吃方便麪,營養完全跟不上,身體虛弱得很,被這兩拳重擊之後,痛得捲縮在地上,鼻涕和眼淚齊飛。
王橋沒有給趙波以喘息之機,拖着其衣領就朝衛生間走。趙波雙腿不停亂蹬,叫道:“放開我。”王橋斷喝道:“胖墩把外面門關了,今天要給青皮一點教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王橋將趙波拖到了衛生間。打開噴頭,劈頭蓋臉地對着趙波一陣亂噴。按照王橋的想法,不管熱水冷水,先把趙波淋清醒再說。噴頭出水後,熱水器發出了響動,不一會就冒出了熱水。
“燙。”趙波坐在地上吼。
王橋將噴頭移開,調了水溫,繼續朝着趙波一陣亂噴。
持續淋了幾分鐘,趙波完全變成了落湯雞。頭髮貼在頭上。
王橋這才作罷,將噴頭丟在一邊。道:“青皮,自己洗個澡。等會我們一起出去,先把頭髮剪了再說。你這種做法不是男人,不管遇到什麼事情,自己折磨自己算什麼事。”
杜建國和王橋不給趙波說話機會,離開了衛生間,將門關上,等着趙波在裡面沖澡。杜建國道:“蠻哥,我們的動作也太生猛了,我怕趙波接受不了。”
王橋道:“不用霹靂手段不顯菩薩手腸,不給他來一個當頭棒喝,輕言細語地勸說,沒有效果,趙波這人是個情種,四年前就爲了蘇三妹搞過一次,如今蘇三妹結婚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他還是無法擺脫。值得慶幸的是他沒有喝酒,滿屋子沒有酒瓶,從這一點來說也不太嚴重。”
杜建國道:“你觀察得挺細。”
王橋道:“上一次爲了蘇三妹醉酒,我印象太深。”
兩人議論了一會,趙波*裸地走了出來,苦着臉道:“蠻哥,你到農村工作變成暴力狂,下手這麼重,剛纔我都吐了。”
王橋笑眯眯地道:“快去換衣服,我們等會找理髮館,把頭髮剪了。”
被打了一頓,又被迫洗了澡,換了衣服的趙波看起來順眼得多了。只是臉色蒼白,頭髮凌亂,與英氣勃勃的王橋和紅光滿面的胖墩相比,反差格外顯眼。
春節期間各行各業多半歇業,找遍東城,最後在一個偏僻小巷裡找到一個路邊攤子,一個接近七十歲的老頭穿着骯髒衣服,坐在風中等生意。王橋上前道:“會不會刮光頭?”老頭振作精神,露出職業驕傲,道:“家傳手藝。”王橋又問:“工具有沒有消毒,會不會傷了頭皮?”老頭繼續昂着下巴,道:“家傳手藝。”王橋道:“就是他了。”
趙波坐在路邊椅子上,披了一條傳統黑色披子,顯得十分可笑。老頭拿着鋒利的刀子在亂刀布上利索了颳了數下,然後就開始在趙波亂頭髮上作業。
隨着頭髮隨風飄落,趙波又慚慚露出了青皮本色。等到了一顆頭又鋥亮時,趙波又變成了青皮,只是臉色蒼白、面容削瘦。
理頭髮時,王橋接到了姐姐王曉電話。
趙波離了頭髮後,三人一起到老味道餐館去吃飯。
杜敏見到故人,熱情地笑道:“胖墩,你還是這麼胖,夫人怎麼沒有一起來。青皮,你的頭真亮,怎麼臉色不好,等會喝兩杯就好了。”
二樓,王橋見到了父母、姐姐以及林海。
王曉道:“等會張爺爺一家人都要來,專門吃昌東菜。”王橋低聲道:“假期不多了,什麼時候到廣南,我覺得應該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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