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華睜開眼睛,隨即翻身坐起,敏捷如年輕人,他用手撐着牀,目光炯炯地看着來者。
王小冉媽媽冉蘋一直在病房守護父親,最清楚王振華的狀態,腦裡頓時浮現出“迴光返照”四個字,臉色變得煞白,忍不住握住王國莉的手。兩人心意相通,都感到對方的想法。
王橋沒有見到王振華以前的狀態,沒有覺得異常,上前一步,道:“堂叔公好。我是正字輩的後輩,原名王正橋,平常叫做王橋。我爸爸是國字輩。”
王振華道:“你爺爺叫什麼名字?”
王橋道:“我爺爺叫王讓義。”
王振華是讓字輩,本名叫做王讓禮,外出求學之後,痛感國家衰弱,這才改名爲王振華。王讓義就是他的叔伯兄弟(前面有誤,王永德應該不會與王振華有見面機會,且在人物設置上與基層風雲有變化,若基層風雲再版本時,會做精修和調整。),雖然是叔伯兄弟,由於住在一個院子裡,從小生活在一起,一起到爺爺堂屋玩,一起被爺爺用戒尺教訓,感情極爲深厚。
聽到王讓義三個字,王振華用手指着王橋,顫聲道:“你是讓義的孫子?”
王橋道:“正是。聽我父親講,當初是一位姓錢的人帶着還鄉團殺害了我們衆多親族,我爸王永德當年七歲,被我奶奶帶着走孃家,這才逃過一劫。”
王振華眼睛閃出些兇光,道:“是錢仲林,他還是我的同學,我們一起走出家鄉的,我參加了共產黨,他參加了國民黨。我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去戕害我的家人。”
王橋這是第一次聽說過上上一輩的恩怨情仇,道:“那個錢仲林後來到哪裡去了?”
王振華道:“到那個島上去了。”
冉蘋見父親精神旺健,一直在說話,並不是迴光返照,驚訝得緊。
王振華道:“除了你們一家。王家還有誰?”
王橋道:“到現在只有我們一家人了,當初逃出劫難的都沒有後代。”
王振華眼睛漸漸沁出淚花,過了良久,道:“你祖父的哥哥很早以前就離開故鄉,到嶺西去了,那一支外出時間太久,找不到了。”
王橋心中一動。暗道:“成津縣委書記便是嶺西的本家,輩份也排得上。莫非也是我們一族。”他爲人沉穩,暫時沒有談起此事,免得讓老人家希望越大希望越大,等到以後找到王衛東,聊了家譜以後,如果確實對得上,這才告訴眼前這位老人。
王國莉最瞭解父親,見其神情,便知其又想起往事。趕緊打岔道:“今天王橋過來打先鋒,隨後大山還要帶王永德一家人過來見面,這是好事。”
王振華道:“以前讓義給我寫過信,說是生了個兒子取名永德,沒有想到好幾十年才讓我看到永德娃兒。”說到這裡,他肚子咕咕地響了幾聲。
住院以後,王振華一直沒有食慾。更別說發出這種象徵着飢餓的咕咕聲。冉蘋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道:“爸,你是不要吃東西。”王振華盤腿坐在牀上,摸了摸肚皮,道:“想喝點稀飯,吃點豆腐乳。”
聽說王振華想吃東西。除了不瞭解病情的王橋以外,家人和醫生都覺得欣慰。
聊了一會,主治醫生勸說大家暫時離開,讓老爺子休息,王橋等人這才離開病房。等到醫生再從病房出來,王國莉來到醫生辦公室,道:“我爸的情況怎麼樣?”
醫生是資深教授。一派學者風度,他一直負責王振華的治療,對今天情況感到十分費解,道:“情況很好,比我預料得好得多,這一次的難關算是渡過了。”
王國莉解釋道:“我爸有一個心障,一直以來都認爲老家人因爲受到牽連而全部被還鄉團殺害了,今天得知還有親戚沒有死,因此異常高興。”
醫生想着發出過數次病危通知書,感慨地道:“人體科學太奇妙了,未知領域太多。從理論上來說,這種情況解釋不通的。”
王國莉詢問道:“還要從老家來幾位親戚,能否讓我爸繼續與他們見面。”
醫生笑道:“當然可以,這對老書記有好處。但要注意休息,別太累着了。”
兩個小時後,熟睡的王振華醒來,道:“王橋在哪裡?叫他過來,跟我說話。”兒子和女兒都生在廣南,平常都是說普通話,不會講家鄉話,今天聽到柳河鎮二道拐的鄉音,讓王振華覺得很是過癮。
王國莉道:“國棟帶着王橋出去吃飯,等會就來。”
話音未落,王國棟和王橋走了進來。王振華喝過清粥,又睡了一覺,自覺精神十分旺健,便從牀上下來,坐在椅子上與王橋說話,聊家常。
“你爸如今在做什麼?”
“解放後,我爸去讀了翻身書。由於家裡窮,讀完小學便回家務農。我爸一直認爲王家是書香之家,一直非常注重學習,把能夠找到的書都拿來讀了,特別是對古書很有研究。他雖然只是小學文化,水平還是很高的,一直在家鄉擔任民辦教師,最近還轉了正,成爲國家正式教師。他不願離開故鄉,守着家族的祖墳。”
王振華聽得頻頻點頭,道:“不愧爲王家的娃兒,人窮不怕,關鍵是要有志氣。”又問道:“祖墳還保護得還嗎,破四舊時沒有受到破壞吧?”
“祖墳基本完好,破四舊時沒有什麼損失,估計是遠離城區的原因。”
“你奶奶是什麼時候去逝的?”
“我奶奶這一輩子都很艱苦,爺爺遇害後,她一直未再嫁,就將我爸一人拉扯大。”
王振華道:“禮義找了一個好愛人,有一個乖娃兒。”
坐在旁邊的王國棟道:“還有兩個乖孫,王橋和王曉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這個很不容易。”
在剛纔王振華熟睡時,王國棟單獨請王橋吃了飯,問了王橋和王曉的情況。王橋在長輩面前一點都沒有保留,如實地講了自己和姐姐這些年的情況。草根青年努力向上拼搏的道路原本就十分艱辛,不需要添油加醋,就讓久居高位的王國棟十分動容。
王橋道:“我奶奶是在我初中畢業之時得病的,醫治無效後走的。”
王振華道:“在我們家附近有一個段家,常與王家來往,他們家還有沒有人?”
“段家還住在附近,平時有來往。”支部書記段三,段三的女兒段燕,這兩人都與王家有密切的聯繫,只是,王橋從來都是看到當前,沒有想到上輩們還有來往。
王振華道:“當年爲王家諸位長輩、兄弟們修墳就是段家的長輩。段家和王家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互有通婚,實質上打斷骨頭連着筋,我們以後要去看望段家後人。”後面幾句話就是講給兒子和女兒聽的。
父親一直有牽連族人被害的心障,如今王橋到來,心障即去。王國棟聽其意似乎要回柳河,擔心其父親承受不起長途旅行,道:“你回去要驚動省裡很多人,乾脆讓我們先回去看看,探探路。”
王振華瞪起眼道:“誰說我們要招搖過市,悄悄回去拜祖墳不就行了。到時只把大炮叫上,我們兩人去。”
王國莉也建議道:“那得等身體再養好些,不必急在這幾天。”
聊了家鄉事,王振華精力又不是太好,回到牀上睡覺。
晚上,王永德、杜宗芬、王曉等人也來到廣南。
當王振華見到王永德以後,將手伸向兒子國棟。王國棟明白父親的意思,扶着父親下了牀。王振華先是用手拉了拉兒子,等到站穩以後,道:“王永德,你過來。”
王永德不明其意,走到叔父身邊。
王振華原本柔和的眼神中涌出怒氣,擡起腿,踢在王永德腿上,接連踢了三下。他用手撐着王永德肩膀,讓自己身體平衡,這才道:“如果不是你兒子來找我,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不來見我。”
王永德道:“叔叔,我。”
王振華道:“我比禮義的年齡大,你要叫我伯伯。我們是讓字輩,讓字輩有王讓誠、王讓信、王讓禮和王讓義幾兄弟,你爸比我要小,我們相差幾個月。”
王永德平時在兒子們面前總是很穩重,此時被長輩訓斥就如小學生一般,道:“我那時還小,對家裡的事不是太清楚。後來是陸續聽我媽和其他鄰居講了些王家事,纔算清楚。”
王振華怒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爲什麼不來找我。我還以爲家裡沒剩下人,害得我幾十年都夢到你們。”他前面生氣,後面又傷心起來,道:“如果不是王橋找起來,再晚幾天,我就到老祖宗那裡報到了。你不來見我,是想讓我帶着終生遺憾去見老祖宗嗎?”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更何況當年社會變化太大,讓王永德一直沒有機會走出柳河去尋找王振華。在飛機上想起的解釋此時用不上,他正想着如何解答這個問題,王小冉走了進來,道:“蔣爺爺、劉爺爺都來了。”
在王橋沒有尋來時,家人們都在想着要爲王振華準備後事。
幾位還在世的老戰友一天打幾次電話關心王振華的病情,當得知老戰友奇蹟般地下了牀,都趕緊過來了。
蔣爺爺和劉爺爺都和王振華相似的面貌和氣質,滿臉老人斑,步履蹣跚,但是老態難掩氣度,進門後都有強大的氣場。
王小冉低聲介紹道:“蔣爺爺是以前的團參謀長,一直沒有離開部隊,當過司令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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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小橋祝各位書友們春節快樂,爭取每天都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