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陳秀雅和杜建國回到雅間時,王橋和陳強還面對面聊天,兩杆大煙槍不停地吞雲吐霧。杜建國見兩人神情都有些嚴肅和沉重,便開玩笑道:“蠻哥當了副主任,應該很有官威,出行時有沒有鳴鑼開道,前呼後擁。”
王橋道:“我當了史上最憋屈的副主任,天天陷在垃圾場裡聞臭味,天天和老百姓打理扯,還是挨領導罵。如果有時機我想請山南日報幫我報道。”
杜建國面有得色地道:“垃圾場的事情我們日報不方便報道,如果真想要報道,晚報、晨報、都市報都可以,我們這一屆新聞社骨幹全部進了山南各大報社,新聞資源很豐富,蠻哥要用,隨喊隨到。”
父親叫王橋爲蠻哥,男友也叫王橋爲蠻哥,陳秀雅在旁邊聽得實在彆扭。
王橋有意在陳強面前誇獎杜建國:“杜建國最初搞新聞社的時候,我並不看好。沒有想到他能夠堅持三年,硬是把新聞社搞成了山大第一社團。如果繼續發展下去,山南媒體將會形成山大新聞社派。我是跟着校方混,不算本事。他自立門戶,是新聞社的開派宗師,比我厲害得多。”
杜建國笑哈哈地道:“蠻哥別謙虛,你也是我們新聞社的開國元老之一,我們新聞社的招牌還是你寫的。”
陳強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總覺得準女婿在報社搞新聞風險很高,告誡道:“杜建國別得意,搞新聞是走政治紅線,你一定要小心,說不定那一天就踩到高壓線了。”
老丈人多次說起這個話題,杜建國最初還認真聽,現在已經這話當成了耳旁風。
吃完晚飯,陳秀雅陪着父親回家。王橋和杜建國回校園去找留守在校園陪女朋友的情種趙波。
雀湖景色依然美麗,但是王橋心境發生了變化,以前作爲山大學子,能夠完全融入到這個環境。現在作爲山大畢業生。猶如隔着玻璃看着校園,看得清楚,無法融入。
杜建國留在省城工作,與王橋相比,工作環境改變不明顯。重回山大反而沒有太多感慨。
趙波的錄相室依然大門緊閉,往日熱鬧的槍炮聲音停歇了,顯得冷冷清清。
王橋寫了一張紙條,塞到門縫上。
王橋和杜建國繞着雀湖轉了一圈才離開校園,在校園大門,杜建國道:“我要回去弄一篇比較急的稿子,晚上就不陪你了。明天中午我們去嘗一家特色餐廳,味道霸道。”
王橋道:“我今天住華榮小區,正好順路,我陪你一起走過去。”與艾敏和平散夥以後。他不願意在老味道土菜館留宿,決定住在華榮小區大姐的家。
山大距離日報社和華榮小區都不太遠,兩人一路步行,聊着在新工作崗位遇到的事情。杜建國聽到王橋提着小喇叭指揮強制進場的事,道:“我覺得不太對味,明明垃圾場周邊村民都反對垃圾進場,說明垃圾場影響了村民的生活,就應該停下來,而不是動用警力強制進場。”
王橋詫異地看了杜建國一眼,道:“縣城每天都要產生垃圾。垃圾場停下來,又沒有替代品,城裡的垃圾怎麼辦?未必就堆在大街上。”
杜建國道:“修垃圾第一步就是徵得當地村民同意,你們從第一步就做錯了。錯了就應該改正。而不是強迫村民接受。”
王橋道:“這是理想主義的說法。我不講大道理,只講現實問題。第一點,城裡垃圾必須要找地方處理,不放在甲地就要放到乙地,現實情況是不管是甲地和乙地都不願意垃圾場放在自己身旁,這是人的本性;第二點。垃圾場是建委修的,交給我們城管委管理,作爲新任的城管委副主任,我的職責就是組織人員將垃圾收集起來,運送到垃圾處理場處置;第三點,村民把路堵了,我能怎麼辦?唯一能做的就是想盡辦法把垃圾運進去。把垃圾運進垃圾場,這纔是我的職責。”
杜建國道:“你個人是沒有問題,但是整個運作機制出了問題。修建垃圾場應該儘量滿足村民的要求,依法行政。”
王橋道:“不談這些抽象的理論。我問你一個具體問題,按照建設部的部頒標準,垃圾場的搬遷要求是夏季主導風向五百米內要逐步搬遷,如果恰好有一個五百零五米的,搬還是不搬?從實情來說,如果五百米會受到影響,五百零五米肯定也會受到影響,如果五百零五米搬了,五百零十米、五百零十五米難道不應該搬遷?如此一來就永無盡頭。”
杜建國道:“建設部制定五百米的規定就是錯的!”
王橋道:“就算建設部制定的規定是錯的,我們一線人員在建設部標準沒有修改之前必須執行部頒標準。”
杜建國堅持道:“我們要以人爲本,垃圾場周邊村民不應該因爲垃圾場的修建而影響生活,這是對爲政者基本的要求。”
王橋感覺和杜建國的思路是在兩條軌道上跑,道:“打住,不討論這個話題,我們講點畢業後的風花雪月事。”
兩人畢業以後,因爲工作單位不同,看待問題的視覺悄然地發生變化。
一路聊着離別以來發生的事情,二十來分鐘後來到山南日報大樓前。
杜建國指着大樓道:“大樓十六層是領導層,他們在十六層上指揮大樓所有人員,影響全省輿論,很牛吧。我的理想是在四十歲的時候從現在的三樓上升到十六樓。蠻哥,你的理想是什麼?”
王橋遙望着與山南日報相距不遠的省委大樓,想象着前女友晏琳行走於其間的場景,道:“我的理想很簡單,從哪裡摔下去就從哪裡爬起來。十年之後,我要在省委大樓有一席之地。”
杜建國道:“十年回省委,難度太高,蠻哥是不是有了門路?”
王橋道:“沒有半點門路,就是給自己定一個或許不切實際的目標,取其上得其中。”
夏風吹來,讓兩人臉上都感到一陣清涼。兩個初出校園的年青人沉浸在如夕陽一般金黃色的理想之中。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王橋的思緒很快從金黃色的風景中跳出來,道:“就此分手吧。你和陳秀雅能走到一起不容易,好好珍惜。平時多關心青皮,他這一年的日子不好過,關鍵時得拉他一把。”
杜建國詫異地道:“蠻哥怎麼有些傷感,這不象是你的作風。”
送走了杜建國,王橋來到李家。
姐姐王曉仍然住在李家。無論從現實還是從感情角度,王橋來到山南省城,都要到李家去拜訪其長輩。
李仁德很歡迎孫子的有出息的舅舅,在客廳裡泡了茶,陪着王橋聊天。
聊了一會閒話,王橋道:“李叔,我這次分配全靠姑爺幫忙,如果不是他給丁原打了電話,我肯定有點麻煩。”
李仁德道:“你是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就算老丁不幫忙,也差不到哪裡。”
王橋道:“我現在瞭解到,昌東縣這些年分去的選調生都沒有職務,我是唯一的例外。”
李仁德驚訝地道:“昌東安排得也太差了。”
王橋道:“我想抽時間去感謝丁部長,還請姑爺再搭橋。”
“沒有問題。”李仁德當然明白王橋想借機搭上丁原這條線的真實意思。
王橋如此年輕又是才參加工作,就懂得官面上的人情世故,讓他頗爲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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