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隊的派出所所長趙勁與樂彬相熟,將樂彬單獨叫到辦公室,道:“樂主任,你給高局長打個電話,通報個情況。居然敢動手,以爲我不敢拘人。”
一個機靈的小夥子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遞給樂彬。樂彬穿上小夥子脫下來的體恤,用毛巾擦掉臉上的血污,道:“算了,法不責衆。真爲這事拘了人,我以後在陽和鎮就更不好做工作,這個啞巴虧吃定了。但是你還是要把帶頭的社長叫過來教育一下,免得以後他們無所顧忌。你教育過後,我再說幾句好話。”
趙勁將楊宗明叫到辦公室,嚴肅地道:“楊宗明,你們今天的行爲是錯誤的,聚衆擾亂社會治安,衝擊了黨政機關的正常辦公秩序,我們公安機關要對當事人進行治安拘留。”
楊宗明非常冷靜地伸出雙手,道:“我是社長,是帶頭的,如果要拘留,就先拘留我。公安局派出了很多人在村裡來問話,我在這裡明確告訴你們,今天來反映情況的人都打了架,有本事你把我們全部抓起來。”
趙勁盯着楊宗明看了幾秒鐘,道:“你以爲法當真不能責衆,那是老黃曆了。只要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一樣可以拘你。只是,樂主任的意思是你們今天的行爲確實是情有可原,他建議不予追究。”
樂彬向楊宗明伸出手來,誠懇地道:“老楊,我們算是不打不相識。我今天才到城管委報到,屁股沒有坐熱,對委裡情況兩眼一摸黑,怎麼能夠對陽和垃圾場的事情亂表態。老楊,你應該是老基層,明白這個道理,總得給我一點時間。”
楊宗明只是想給城管委施加壓力,並不想將事情搞得不可收拾,道:“樂主任講得還算耿直,我等會去給大家說一說。我只是去說一說。如果他們不願意走,我也沒有辦法。”
從剛纔發生的事情來看,楊宗明確實在羣衆中有威信,他答應去說一說。應該問題不大。樂彬暗自鬆了一口氣,道:“那就拜託老楊,什麼事情都可以談,談一次不行還可以談第二次。”
楊宗明回到辦公室,與村民們聚在一起小聲商量。幾分鐘後。楊宗明帶着村民走出會議室。
楊宗明道:“其他事情就等個十來天再談,蒼蠅藥和除臭藥硬是要多打點,大家受不了的時候,還是會來的。”
樂彬道:“我馬上安排下去,希望楊社長和大家也能監督。”
送走了村民,樂彬臉上笑容斂去,陰了下來。
那位脫體恤給樂彬穿的年輕人小林又拿了幾個創可貼進來,交給了樂彬。
樂彬拿出一面小鏡子,仔細地將創可貼貼在臉上。貼了創可貼的臉非常可笑,如打了敗仗的逃兵。
從縣政府開會回來的王正虎副主任聞訊來到樂彬辦公室。道:“太不象話,警察怎麼能夠一走了之,不抓幾個人,以後他們會得寸進尺。樂主任傷得重不重,是不是到醫院去看看。”
樂彬道:“沒有事,被幾個瘋婆娘抓了幾爪。”
王正虎道:“我開會時遇到組織部的曲文華,他說要調一名年輕的副主任過來。”
樂彬道:“年輕,有多年輕”
王正虎道:“聽說是省委組織部今年的選調生,山南大學剛剛畢業的,很優秀。”
樂彬捂着臉一陣牙疼。道:“城管委的工作要真刀真槍地幹,沒有工作經驗的年輕副主任。再優秀有個屁用,不知道組織部們是怎樣考慮的。”
王正虎道:“直接到城裡來當城管委副主任,肯定是有關係的。”
樂彬火不打一出來。生氣地道:“家裡有關係,想鍍金就到縣委縣政府的機關去,城管委是一線部門,處理的都是具體事,根本不可能混日子。我要給彭部長商量一下,能否換一個經驗豐富的。”
王正虎道:“曲文華說吉書記把文件都批了。估計無法換人。”
樂彬半響沒有說話,嘆息一聲,道:“屋漏偏遇連夜雨,分一個沒有經驗的學生來,你讓我怎麼用他。王主任,我覺得分工得調整一下。”
王正虎對分工敏感得很,忙道:“我建議就讓新來的年輕主任接管朱主任分管的事,他是選調生,屬於第三梯隊,好鋼就要用在刀刃上。”
樂彬道:“我擔心年輕人頂不上去,如果弄出點事情來,還得我們來擦屁股。王主任,你考慮一下。”
王正虎愁眉苦臉地道:“我心臟不好,走到垃圾場費勁。更何況縣裡政策是52歲退居二線,我後年滿52歲了。”
樂彬見王正虎執意不肯接管環衛工作,只得作罷,準備讓新來的年輕副主任分管環衛工作。
委裡工作一團亂麻,一位副主任年齡偏大,遇事滑不溜秋,不敢硬碰硬。另一位新來的副主任沒有任何工作經驗,純粹是花瓶,這讓一貫作風硬朗的樂彬愁眉苦臉。
王橋此時壓根不知道自已即將到城管委上任,在靜州飯店閒着無事,邀約幾位關係走得近的老同學聚會。聚會時間定在晚上六點半,地點選在老肥腸火鍋魚館。
五點四十分,王橋提前來到老肥腸火鍋魚館,點了菜,等待幾位老同學。
最先來的是初戀情人楊明。
王橋和楊明的戀情屬於初戀時不懂愛情,剛開始就結束。初分手時王橋覺得五雷轟頂、天昏地暗,經過數年沉澱,他完全能夠心平氣和地面對這一段感情。
與六年前相比,楊明由情竇初開的少女變成了略顯豐腴的少婦,她打量着數年未見的初戀情人王橋,下意識用手梳了梳亂蓬蓬的頭髮,問道:“聽說你分回昌東,讀了山大怎麼回昌東這個小縣城”
如果是數年前,王橋見到楊明多多少少會影響心情,此時他完全走出了初戀陰影,道:“從今年開始大學要擴招,以後畢業分配是雙向選擇,今年是統一分配的最後一趟末班車,能分到政府機關算是不錯了。”他沒有與楊明談起進省委辦公廳遇阻之事,也沒有談起省委組織部選調之事。
楊明道:“你留在城裡還是分到鄉鎮”
王橋道:“現在還不知道,我正等着組織部分配。”
楊明道:“陸軍是組織部辦公室主任,消息靈通得很,等會可以問他。他在組織部混得比較好,到哪裡都吃得開。”
在以前,王橋和楊明是一個層次的,此時經過江湖歷練和大學四年培養,王橋已經是眼界大開,志向高遠,沒有將縣委組織部辦公室主任瞧在眼裡,換了個話題:“你小孩兩歲了”
楊明道:“女同學生小孩都早,我算是晚的,同學中最大的小孩都讀小學了。你有女朋友了嗎”
王橋搖了搖頭,道:“有過,沒有成功。”
楊明聞言反而誤會了,道歉道:“對不起,當初我也是迫不得已。”
說這話時,她心裡隱隱開始後悔,如果當年有跟隨王橋共渡難關的勇氣,如果當年不爲了現實利益去找現在的老公,生活應該要幸福十倍。看着眼前英氣逼人的前男友,對比着一天打牌喝酒的老公,越想越後悔。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前男友成爲展翅高飛的雄鷹,自己還在地上如螞蟻般奔忙,兩人再也沒有機會重新走在一起。
聊了幾句,兩人都感覺無話可說。
山南大學四年時間,讓王橋胸懷大志。他此時在心理上與楊明相隔很遠,不可能在楊明面談起自己的理想和奮鬥,因爲那樣會很滑稽。
楊明結婚生子、工作調動、婆媳不和,佔據身心的全是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她此時不可能在王橋面前談起自己和丈夫家庭緊張的關係。
幸好劉紅及時出現,消除了略顯尷尬的氣氛。
六點半時,楊紅兵從靜州開車過來,進屋就道:“陸軍怎麼還沒有來”
王橋道:“我給陸軍打過傳呼,他沒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