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的情長,早已泛了黃,與你一朝一夕,只留於潯陽。
夜如皎色月如溝,點點斑駁的星宿下一襲紫衣女子佇立在潯陽最大的碼頭上,她懷抱着一把古琴,朝着這片土地上最繁華的地方看去,眼裡蓄滿了柔情。
細看這是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小巧精緻的臉蛋,柳葉眉下是一雙大大的眼睛,還有一張櫻桃小嘴。膚如玉脂,吹彈可破。身材飽滿,惹人遐想。
靜靜的河面上躺着一艘輕舟,裡面坐着幾個男子,看着像是達官貴人,他們無不是手裡拿着酒盞,懷裡抱着美人,偶爾傳出幾聲嬉笑聲,好不樂哉。
這樣鮮明的對比也絲毫沒有破壞這裡的和諧,反而更多添了幾分溫和!
“清莞......清莞,在外面作甚,進來給官人們倒酒彈琴喃。”
輕舟裡傳出了吳媽媽的聲音,清莞收了思緒,再看了一眼遠方便轉進了舟裡。
妙手一撥,便傳出了動聽的聲音,伴隨着清莞委婉的歌聲隨風飄向遠方......
‘誰能共我醉一場/醉在此夜中央/誰又知這月光將你照太渺茫/若我是一縷癡狂/寫着地老天荒/......
“浩,我的聲音你是否能聽到,你可知我一直在等你,可你,何時來接我?”清莞一邊和着歌聲,內心裡一邊想着兩年前那個一見鍾情的男子,不知不覺聲音中夾雜了幾分抽噎聲,但卻沒人發現。也是,這樣紙醉金迷的人生又何嘗會在意身旁的一切。
臉龐早已掛滿了淚水也沒人送上一張帕子。
還記得五年前的一個夜晚,也是在這樣的一個輕舟上,清莞和往常一樣爲各位達官顯貴彈奏着小曲,那時的她還只是一個不諳世事剛被賣到青樓的16歲女孩。
歌聲戛然而止,衆人紛紛望向清莞,而清莞卻是看着壓在古琴上的那隻潔白如玉的大手。擁有這樣一隻手掌的人面容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去,清莞這樣想着。
清莞只是慢慢的擡頭,的確,她也看到了一個如謫仙般的男子,全身的氣質亦正亦邪,卻也是透着高貴與溫和,公子如玉說的是他,妖孽亦是如他。
這樣一個男子很顯然吸引住了清莞的眼球,帶動着她所有的思緒,讓她無法自拔。
“公子?不知公子此爲何意。是奴家彈的不夠好,惹怒公子了嗎?”清莞小心翼翼的問話,面上不着痕跡,實則內心小鹿亂撞,伴隨着激動與緊張。眼睛不自然的垂下,不敢與這男子相視。
“不,相反的姑娘彈得很好,顧某隻是想問一下姑娘爲何名。”直到男子說出這番話,清莞才細細打量起這男子。
男子一襲玄衣,挽着高髻,一對桃花眼鑲嵌在濃眉之下,薄薄的嘴脣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的性感,輪廓分明的臉龐既不生硬也不顯柔氣。
清莞嚥了咽口水,答道:“奴家名喚清莞。”
動聽的聲音從清莞口中傳出,頓時讓大半的男子心生漣漪,包括那位姓顧的男子。
“清莞......清風莞月,不錯不錯!”男子一遍一遍的說着清莞的名字,好像這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必須要記住一樣。
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見。
此後,男子便會時常到“四海閣”找清莞,然後聽清莞彈上一曲,有時他們也談及人生理想,慢慢的清莞便也瞭解了男子。
男子姓顧名方字浩,家鄉遠在京城,此次到潯陽也只是因爲公事,沒想到在輕舟上遇到了清莞,他說第一眼就被清莞身上青春的氣質給吸引了,而後清莞的歌聲也深深的吸引着他,一字一句都扣人心絃。
也正因爲如此,他們變得更加密不可分,就連閣裡的媽媽都以爲顧方會把清莞給贖走。
有時顧方會帶清莞去遊湖,藉着月色,燙上一壺酒,彈上一首小曲......坐在一葉小舟上。
“莞兒,知道我喝的叫什麼嗎?”
“不就是酒嘍?”清莞愉悅的向顧方說着,大大的眼睛撲撲的閃着,映着月光顯得更加的透亮。
“這叫明月光。”顧方拿着酒樽遞到清莞的嘴邊,示意讓她嘗一口。清莞小酌了一口擡頭望向顧方,挑了挑眉。
“那你知道我彈的是何曲?”自從兩人關係親密以後,顧方便沒再讓清莞自稱過“奴家”,可見他對清莞的重視。
顧方沒有說話,只是帶着疑問看向清莞,似要一個答案。
“嘿嘿,不知道了吧,叫斷腸!”清莞得意的向顧方說着,也就只有在顧方面前她纔會露出這樣肆無忌憚的表情,若是人前,她肯定把自己給僞裝起來,不露一絲痕跡。
顧方溺愛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半響擡起手撫上了清莞的髮髻上,眼裡流轉的是無限的柔情。清莞害羞的低下了頭,臉頰上出現了淡淡的紅暈。
有時顧方會去“四海閣”找清莞,且一住就是幾日。
他會爲她寫詩,她會爲他彈琴......
“方,真沒想到你還會女人家的玩意兒呢。”清莞捂着嘴笑着,眼睛細成一條彎月。她第一次見一個男人做女紅,而且還如此的認真。
此時的顧方就坐在桌旁,和着燭光一針一線的刺上了一個字:浩。
他在宣誓着主權。
“以後,你就是我的了。”他把那條繡着他名字的腰帶送給了清莞,告訴她,這是他給她的定情信物,要她一定要保留好,他日,他一定會再回來,然後帶她走。
她信了。
從那以後,那條腰帶幾乎不離身,就連洗澡也是放在最顯眼的地方,能夠一眼就看到。
可是,現在呢?
物在,人呢?
看着那條被磨得破舊的腰帶,清莞留下了一滴血淚,落在了腰帶上,再也洗不去。
“你什麼時候纔會來接我?”
有時,顧方會在晨曦帶着清莞去小荷塘裡採蓮,顧方划着槳,清莞採着蓮,晶瑩的露珠折射着點點白光打在兩人的臉上,看上去是那樣的聖潔......
風送花香,撲了個滿懷,清莞咧着嘴笑着:“方,不知是不是你來的緣故,今年的蓮尤其的好呢。”
清莞一邊說着,手裡的動作也沒有耽擱,小手一挑,一株蓮便靜靜的躺在了她的小手裡,未乾的露珠一滴滴落在清莞的手心。
清莞擡起手,調皮的把手上的露珠投向顧方,而後咯咯咯的笑着,真是一個天真浪漫的女孩。
顧方看着面前的女孩,心裡頓時化作一汪春水,只想滋養着她。
清莞走着曾經和他走過的地方,看着一切和他有關的東西。
只是,物還是一樣的物,人早已不知去向。
“方,難道你忘了對我的承諾了嗎?”一滴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到了荷塘裡。
清莞不願相信這只是她做的一個美夢。
她明明記得那麼清楚,他走的前一晚,兩人的纏綿是那樣的清晰,顧方眼裡的愛意又是那樣的明顯.....
“莞兒,我明天就要回京了,你等我,回去安排好一切就來接你,最多三個月。”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的深情是那樣的濃烈。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磐石無轉移,蒲葦韌如絲。”這是清莞給他的回答。清莞,早已把一切都許諾給了他,此生,願爲他守身如玉。
三個月算什麼,三年,三十年她都願意。
那晚,就好像是他們的新婚之夜一樣,那樣的美好。
他給了她一個九連環,他說他們就像這個九連環一樣永遠都解不開。
可如今,那九連環早已支離破碎的躺在了一個精緻的盒子裡。
清莞想,他和她終究是解開了是嗎?
打開了他爲她寫的信,那紙張由於時間的關係早就泛了黃,原來什麼都經不住時間的侵蝕,愛情恐怕也亦如此。
而清莞依然等待着那個他,她相信他會回來的,一定!
小舟依舊停在潯陽的碼頭旁,清莞依舊爲京城來的達官顯貴彈着琴,只是再也沒有了他的身影。
看着小嵐窗外的月亮,都那麼圓了呢。
離去的人都回來了,爲何你還不來呢?
或許是這月光不夠亮,讓你找不到來時的路了吧!
一別之後,兩地相懸,說道是三四月,卻誰知五六年。七絃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斷,十里碼頭望眼穿。百般想千般念,無可奈何郎難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