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

本以爲端木寒清一來會使情況好很多,但衛晞不曾想到還未到除夕,謝玄懌卻突然染了風寒。

前些日子因着擔心妻兒,便強撐着將端木寒清帶回來,回來剛一放鬆,人便病倒了。而此時唐清那邊離不開人,醫治謝玄懌的事情,自然由衛晞負責。

衛晞將包好的藥遞給憐兒,吩咐:“你將此藥煎好送給謝莊主,切記不要涼。此次風寒來勢洶洶,一時半會怕是好不了了。夫人那邊端木抽不開身,如今只有靠你照顧好莊主了。”

憐兒聽懂她話中意思,將藥接過問:“小姐要去燕山?一個人?”

衛晞點頭:“我知道你擔心你妹妹,此事已經耽擱了半年多,最好不要再拖。淨遠會與我一同去。過了除夕,我們便出發。”

憐兒道了一聲“是”,方出去煎藥。

謝玄懌的風寒還未痊癒,唐清的身體在端木寒清的調理下好了許多,已經可以下牀稍微行走。除夕將至,凌夕桐攙着唐清在院子裡走路,見衛晞過來,忙問她:“玄懌的風寒如何了?”

因着入了冬,天氣寒冷,而她又極其畏寒,所以裹了厚厚的狐裘,如紙的臉色襯着雪白的狐裘顯得愈發蒼白。

衛晞看她吃力地託着日益隆起的小腹,道:“如今好些了,憐兒懂藥性,我讓她看着呢。”

“我如今又不能去看他,倒是勞煩憐兒姑娘了。”她秀致的面龐浮起一抹微笑,眉眼溫和,“淨遠說過了除夕你要與他去燕山?”見衛晞點頭,不由道,“你與淨遠一走,或許就顯得愈發冷清了。”

凌夕桐卻笑吟吟道:“不怕,表姐,不是有我陪着你說話嗎?”

凌夕桐的身量又長了些,與凌淨遠五分相似的眉眼愈發靈動。

衛晞道:“夕桐如今愈發大也愈加懂事了,我與你哥哥離開的時候要好好與端木谷主照顧好你表姐。”

凌夕桐一吐舌頭,答應道:“知道了,我一定會和端木姐姐照顧好表姐,姐姐放心。”

衛晞不由一笑,卻見凌夕桐向着她身後喚:“哥哥。”

轉身看凌淨遠正從迴廊一端轉過來,走至她身邊,對唐清道:“方纔玄懌還在問我你如何了,不想竟能下牀走動了。”

唐清撫着圓潤的小腹,笑得恬淡:“多虧端木谷主與晞兒醫術高超,我這纔好一些。”

凌夕桐卻道:“方纔表姐也在問玄懌哥哥如何了呢?怪不得別人都說夫妻一心,原來真的如此。”

見她說得認真,三人都笑了。唐清用指尖輕點她的額頭:“這小丫頭,盡會胡說。”

“我纔沒有胡說呢。姐姐,你說是不是?”

衛晞笑着附和:“是,夕桐說得都對。”

凌夕桐得意道:“那是。我就知道姐姐會順着我。”轉頭看了一下天氣,“表姐,起風了,我們先進去吧。”

一時庭院裡只剩了他們兩人,衛晞見他看着她,隨意扯了話問他:“你去看過謝莊主了?”

凌淨遠答“是”,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待憐兒與清兒的事情忙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可好?”

“何處?”

他卻並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我本說帶你來翊宸山莊看紅葉,結果倒是讓你忙了許久。紅葉沒有看成,這份心意便只有重新還給你了。”

她應了一聲“好”,道:“除夕一過,便是明年了。聽聞唐二小姐的婚期定在明年,不知具體定在什麼時候?”

他一滯,見她看着自己,一笑,問她:“爲何這麼問?”

她不動聲色垂眸:“若是婚期定在夫人生產前,那夫人必定要去參加這唯一妹妹的婚禮,我怕她身體承受不住。”片刻卻突然道,“爲何夫人懷孕,但是唐門卻不曾來人相陪?”

凌淨遠道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清姐名義上是唐家大小姐,實際不過是舅舅與一個丫鬟的私生女,舅母兇悍,那丫鬟在生了清姐後便因身體虛弱過世了,只留下她一人在唐門受盡欺凌,所以才落下這一身病痛。”

衛晞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時又不知說些什麼,便不再說話。他卻回答她先前的問題:“婚期定在六月二十。”

她一愣,道:“知道了。”

因爲謝玄懌與凌淨遠早讓人準備了除夕事宜,所以除夕當晚並不忙亂。丫鬟將廚房準備了許久的菜式端上來,人不多,卻硬是擺了滿滿一桌子。

因着謝玄懌傷寒未愈,所以與唐清之間仍隔了衛晞與淨遠。衛晞與端木寒清將唐清忌食的食物挑出,唐清擡頭見憐兒站在衛晞身後,柔柔一笑:“這幾日憐兒姑娘照顧玄懌也辛苦了,姑娘入座吧。”

憐兒道:“憐兒不敢。”

謝玄懌也道:“這幾日煩勞憐兒姑娘照顧,此地並無長輩,姑娘不必介意。”

憐兒見衛晞與淨遠頷首,方纔坐在凌夕桐身邊。唐清執杯道:“我這身子不能喝酒,晞兒也說忌茶,那我便以清水代酒,敬晞兒與端木谷主一杯,感謝這段時間對我與玄懌的照顧。”

衛晞回得淡然:“夫人客氣。”

唐清卻轉向淨遠,笑:“淨遠,這杯敬你,恭喜你能娶到晞兒這般好的妻子。”

淨遠看了衛晞一眼,不說話,只淡然將酒一飲而盡。

她的第三杯卻對向了憐兒:“憐兒姑娘,這幾日你照顧玄懌,包括前些日子你對我的照顧,清兒感激不盡。”

憐兒站起身回她:“憐兒並沒有做什麼,夫人擡舉了。”

唐清這一杯喝得有點急,不小心嗆着,捂住嘴不住咳嗽。謝玄懌剛要起身,被唐清微微擡起的手製止。

因爲咳嗽帶了一絲紅潤的面龐露出一抹笑意:“無妨。今日你們都在這裡,明日晞兒與淨遠就要前往燕山。或許此後難得一聚了。”

凌夕桐道:“哪有啊,等哥哥與晞姐姐從燕山回來,我們還能再聚,而且那時候說不定已經有小外甥了,那時候才更熱鬧呢。”

唐清聽她這樣說,笑:“對,表姐說錯了,桐兒說得對。”

衛晞也道:“我與淨遠定會在夫人生產前趕回來,再說這裡還有端木,夫人不必擔心。”

唐清卻只是一笑,並不說話。

凌夕桐卻看着窗外天際歡呼:“快看,有人在放煙花。”

衆人轉頭,看見大朵大朵的煙花在夜空綻放,絢麗而奪目。凌夕桐早已跑出門去,衆人跟在她身後也站在庭院裡看煙花。今夜無月,那樣多的煙花綻開,照亮漆黑天際。

衛晞仰頭看着那一瞬間繁華奪目,絢麗的色彩映在她如水眼中,愈發顯得雙目盈盈。

淨遠站在她身邊。她的臉上難得出現如此溫和的笑意。以往她的笑極爲淡然,卻總是隱了一份難以言明的疏離,只是她的一貫表情。只有在對着凌夕桐時,纔會笑得寵溺。

不動聲色抓了她垂於身側的手,凌淨遠轉頭看向天際。

衛晞詫異地看他一眼,卻見煙花綻放剎那明亮的光映在他俊朗面容,一怔。

凌淨遠卻在她怔忡間將她手握緊。

那一夜,難得的熱鬧,亦是難得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