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門,餘潔又一把扔掉了商靜言手裡的盲杖,拖着他的手直接帶進了浴室。
一路上商靜言都很明智地用手扶着牆面,大致測量了距離和腳步、也順便知道一下自己在往什麼地方去,免得又像上一次一樣,轉了一圈、結果什麼都不知道就走了。觸到門框、跨過門檻之後,牆面也消失了。他皺着眉,又伸長一些手臂探了探……依舊是空氣,於是疑惑地問:“姐,這兒是……哪兒?”
“我們先洗個澡、再叫東西上來吃!”餘潔不懷好意地笑着、手指攀上了他襯衣上扣着的最上面一粒鈕釦。
商靜言的臉又開始發燒了,像是在看着餘潔的手指一樣、很專注地低着頭、盡力把眼睛轉向自己的胸口,不過並沒有反對。
餘潔臉上的笑意擴大了,忍不住啄了他的臉頰一下,手指飛快地一路往下、解開了一整排扣子,隨後用指尖輕輕地在他白皙的腹部畫了個圈、感覺到他的腹肌繃緊了。
“姐……”商靜言按住她的手指、擡起頭面對着她問:“爲什麼是我?”
餘潔將整個手掌滑向他的腰兩側、緊緊貼在他的皮膚上、扶着他的腰笑道:“因爲……我喜歡你啊!”
商靜言愣了一下,再次按住她的手,皺着眉問:“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餘潔有些不明白了,難道她的答案還不夠清楚嗎?“喜歡你不好嗎?”
“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商靜言使勁搖頭,窒了一會兒才問:“我的意思是爲什麼會喜歡我?我是個瞎子、是個什麼都沒有的農民工……”
“別說傻話,靜言!”餘潔受不了地按住他的嘴脣。“喜歡就是喜歡,哪兒有什麼爲什麼的?”
商靜言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我問你,”餘潔鬆開他、也學着他的樣子側着頭、皺着眉看着他問:“你喜歡我嗎?”問完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點荒唐……他看不見!
“嗯……嗯!”商靜言點點頭。
他這麼拖沓的回答讓餘潔大爲不爽,瞪了他一眼才問:“那你爲什麼喜歡我呀?我比你大那麼多,又老是捉弄你,還一點都不像女人!”她越說越大聲、自己也惱怒起來,也不等他開口了、接着道:“我又有錢、學歷又高、職位又高,這些不都是男人討厭女人的地方嗎?那你爲什麼還要喜歡我、跟我上牀、跟我回來?!”
商靜言被她的這頓搶白說得有點傻了……這算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啊?可是……說得好像又有點道理!他的手指不由得在自己的大腿上劃來劃去、猶豫着該不該抱抱她以示安慰啊什麼的。
餘潔暼着他無措的小動作,心中暗歎一聲。
和眼睛看不見的人相處最大的遺憾大概就是:明明你用眼神和肢體語言暗示他有所舉動,希望他主動吻你、抱你、或者安慰你,可是……因爲他看不見,所以你的眼神也好、暗示也好全都是白費功夫,到最後還會弄得自己灰心喪氣!
比如現在,餘潔正眼巴巴地瞅着他、希望他能說上一堆甜言蜜語出來,哪怕她知道那只是出於客套的安慰之詞,可是也至少能逗她開心一會兒,但他不知道說!唉,說到講話這方面,對他來說也是個問題。她覺得他爸爸實在是太有先見之明瞭,給他起了“靜言”這個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啊!
商靜言還是傻傻地站着那裡,一臉的困惑和猶豫,看來一時半會兒……甚至就算她把話挑明的話,他都不會有任何舉動的。
算了!餘潔再次暗歎着放棄了。她是急性子、是不像女人,沒錯。但她偶爾也會放棄一下主動的權利、希望別人做點什麼,如果事事都要她挑明的話……那也太累了吧?“我……帶你熟悉一下環境吧!”她淡淡地說着,輕輕推着他轉了個身、面對着淋浴房,執起他的手腕、舉着他的手碰到了敞開着的玻璃門,道:“然後讓你自己弄!”
“姐……”商靜言當然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溫度驟降了很多,連手上的溫度彷彿都降低了,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怎麼迴應她剛纔的那番話、也不知道這種時候該怎麼做……首先,他沒經歷過;其次,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需要自己的安慰……她是個這麼強的女人呀!
餘潔沒有再等他憋出什麼話來……對他來說,也太爲難他了。她帶着他跨進了寬敞的淋浴房裡、輕輕握着他的手一一觸碰着水龍頭、花灑以及各種用品的位置,順便也把一些他用不着的東西移到了他不太可能會碰到的角落裡。“記住了嗎?”她問。
“嗯!”商靜言輕輕應了一聲、垂下了頭。
“我去拿乾淨衣服給你,你把衣服脫在外面的洗臉檯上就好了。”說完,餘潔便退出了浴室、出去拿了自己的寬大家居服來給他。
商靜言沒有動,垂頭喪氣地站在原地。此時此刻會站在這裡,是他這輩子做得爲數不多的重大決定之後的結果,可是……明顯還不夠。之所以會那樣問她,是因爲這個問題是自從那次海邊的激吻之後就一直困擾着他的問題。他想不明白,但是卻發了瘋一樣地想弄明白。沒想到他心中的迷題沒有解開,餘潔倒扔了一大堆問題回來給他。
“放這邊了。”餘潔放下衣服、把他從淋浴房裡引了出來、手放在了一疊衣服上面,道:“我拿了我的衣服給你,應該可以穿的。”
“姐!”在她轉身要走之前,商靜言拉住了她。“我做錯什麼了嗎?”
“做錯什麼?”餘潔怔住了,“什麼意思?”
“你在生氣!”
餘潔有氣無力地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沒有生氣。”她真的沒有生氣,只是……這種情緒她也說不確切,好像是……有點失望、有點挫敗、有點無奈,總之,挺複雜的。
“你生氣了!”商靜言輕蹙起眉,遲疑了一下、舉起手摸到了她的臉,“我看不見,但是我聽得見、感覺得到。你在氣我不該問你那些問題、氣我不該在這種時候問那些問題,是不是?”
餘潔定定地看着他、感覺到他的手指飛快第在她的眼角眉梢掠動着,好像真的能摸出她的情緒和表情一樣……她不知道!然後,她開始傷心了、也真的開始生氣了……氣她自己。“靜言,我真的只是很單純地喜歡你而已……”天哪,單純地?“別把問題想得這麼複雜。”
“我、知道了。”商靜言點點頭,“我也……嗯,喜歡你!”臉又開始發熱了,不過他還是堅持說下去了:“我、我從來、沒有……嗯……像喜歡你這樣地喜歡過別人……”呼,長出一口氣。
餘潔看着他明顯是憋壞了的臉色、笑了,剛纔還籠罩在她心頭的陰霾很快就一掃而空了。“我知道了,我們……”她親了他的嘴脣一下,低低地道:“我們其實都只是很單純地喜歡對方而已。”唉!她暗歎一聲,處女情結啊、處女情結,一句話就能轉陰爲晴、撥雲見日啊!
“嗯!”商靜言再次點頭……很嚴肅的樣子。
“呵呵!”餘潔低笑了起來,用手扶住他的後頸、深深地吻了下去。
商靜言很快又覺得熱了……渾身發熱。這種認知讓他又驚又喜。“姐……”他的手已經情不自禁地移到了餘潔的腰上、手指偷偷地撩開了她的衣角、溜到了她細膩的皮膚上。
“嗯?”餘潔緊緊地貼在他身上、感覺到他興奮的戰慄和……嘿嘿!
“你……也要洗澡的對嗎?”商靜言低低地問着,嘴脣本能地在她的脖子上尋找着新的落點。
餘潔的嘴角勾了起來,“嗯!”
“嗯……”商靜言低吟着,吮吸着她被自己撥開衣服遮蔽的的肩胛骨,她好瘦……不,應該說是骨感。脖子細細的、鎖骨很明顯地突出,嘴脣落上去的時候都可以感覺到很有線條感。他不喜歡胖女人……大概是職業的關係,胖的人總需要他花更多精力去認穴、更大的力氣去爲他們推拿,很累。“要不、要不……”他細細地呢喃着,在肚子裡醞釀着最後的勇氣。
餘潔淺笑着、看着、等他把句子完成。
“嗯……”勇氣還沒達到最高值。
又等了一會兒,,餘潔實在是耐不住性子了,托起他的下巴、讓他面對着自己,低低地道:“靜言,雖然我看得見你的表情……不過,這種時候還要我來說的話,你不覺得對我也不公平嗎?”
“嗯?什麼東西不公平啊?”商靜言被她問得愣了。
“你看不見,所以就可以不做所有你不喜歡的事,可是現在這種時候,明明是你喜歡做的事……你喜歡的對嗎?”餘潔頓了頓,滿意地看到他表情很尷尬、臉更紅了些,這才接着道:“這種時候,是你們男人最喜歡採取主動的時候,你不該因爲害羞,所以就只是做表情給我看……就因爲我看得見。而且萬一我主動了的話,你又要說我捉弄你、不把你當男人了!”說着,她狠狠捏了捏他的臉頰。
商靜言有些吃痛地掙了一下,嘟囔道:“這裡的確只有你看得見嘛!”
“呵呵……”餘潔笑着抵着他的額頭、盯着他半垂着的眼皮問:“你這算是在撒嬌嗎,靜言?”
“姐!”商靜言往後縮了一點、臉都皺成了一團。撒嬌?太……那個了吧?
“噝……”餘潔咧了一下嘴,“爲什麼現在聽你叫我姐感覺這麼奇怪呢?”
“嘿嘿。”商靜言笑了……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和鬼鬼的味道,試探地問了聲:“那……叫你潔好嗎?”
“潔?”餘潔一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邊卻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嗯,潔!”商靜言自己也笑了,低下頭繼續輕輕吮吸着她的肌膚,問:“這樣……可以嗎?”問話的同時,他慢慢撩起她的T恤衫。
“噝……”餘潔情不自禁地再次低呼出聲。肌膚上隨着他的觸碰起了一串雞皮疙瘩,身體也在他的小心翼翼的輕觸下輕輕顫了起來,“嗯,可以!”她低低地鼓勵着他。
“我們……嗯,一起洗好嗎?”呼,又長出了一口氣!
餘潔呵呵笑了起來,“終於說出來了……”她感慨地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頭髮上道:“白頭髮都等出來了!”
商靜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了摸她的頭髮、皺皺眉道:“你的頭髮剪得好短哦!”
“哼哼!”餘潔從鼻子裡哼了兩聲,不屑地道:“離婚之後我就剪短了,被人傷心了嘛!”見他的臉上露出很古怪的表情,她連忙補了一句:“其實我也不喜歡留長頭髮。”
“哦!”商靜言低低地應着,心裡難免有種澀澀的感覺……雖然他明知自己的念頭很荒唐,不過他還是嘀咕了一句:“現在還在傷心嗎?”
餘潔笑了,“你說呢?傻瓜?”
“嘿嘿!”商靜言不好意思地笑笑,雙手一舉、褪去了她的T恤衫,然後一手摟着她的腰、另一隻手探了探她身後的位置、摸到了洗臉檯,推着她往後退了一步、將她抵在了洗臉檯的大理石臺面上。
餘潔無聲地笑了起來,輕輕坐在臺面上、擡腿繞住了他的腰、雙手掛在他的肩膀上,將他緊緊地圈在自己的身前。
“嗯……”商靜言被這樣緊密的貼合惹得低低地呻吟了出來,急急地尋找着她的嘴脣。
將嘴脣迎上去之前,餘潔低語了一句:“還好我們還沒洗澡。”
簡簡單單的一個淋浴,他們卻前前後後洗了足足一個半小時,其中還輾轉了多個地點,洗臉檯、淋浴房、地毯、牀上,最後再回到浴室、又沖洗了一把……剛纔洗的前功盡棄了。
事後,餘潔在想:小夥子畢竟是小夥子啊!
那一晚,商靜言在餘潔家留宿了。自從來上海之後,除了累極了在按摩中心睡過一兩次之外、這是他頭一次夜不歸宿。打電話給妹妹的時候,她很詫異、問他:“今天生意很好嗎?累壞了吧?”
他嗯了一聲,想想這樣的謊言太容易被戳穿、還是補了一句:“不是,在外面睡。”
“啊?”商佩言大吃一驚,想都不想地問:“你去哪兒了,哥?”
商靜言皺眉,沒有回答。
說謊他說不來,可是他也不想說實話……聖誕夜那次、餘潔帶他去了海邊之後,妹妹就唧唧歪歪了他好幾天。他知道,她是絕對無法接受餘潔和他之間產生多餘的瓜葛的!何況她彷彿已經察覺到什麼了、這才急着給他介紹女朋友……可以說是自做主張的!原本,他想就答應她一次、反正結果肯定不會怎麼樣的。可是現在……
“哥!你、你不會是……”商佩言急了。
“我的事你別管了。”商靜言的眉也皺得更緊了。他現在的心情可以用喜憂參半來形容,原有的那些煩惱並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可是因爲有了巨大的喜悅作鋪墊,所以還可以暫時忽略一會兒。他不想因爲妹妹的三言兩語再陷入重重矛盾之中,於是他道:“我的事我自己知道,我只是瞎了、不是癡呆了。”
商佩言被他這麼生硬的話和語氣給說得愣住了。
“放心……”商靜言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過頭,低低補充了一句:“你早些睡吧!”便掛了電話。
餘潔看着他摸索着從浴室裡出來、朝自己的方向走來,看看他的臉色、輕聲問:“跟佩言說過了?她……”
“說過了。”商靜言打斷了她,揚起一個笑臉問:“還沒送來嗎?”
餘潔看看他硬撐起的笑容、澀澀地跟着笑了一個,從沙發上起身把他領了過來,答了一句:“還沒,快到了吧應該。”
商靜言坐了下來、安安靜靜地陪餘潔“看”電視,卻不知道餘潔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自己身上。
猶豫了好一會兒,餘潔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靜言,佩言說……要給你介紹了個老鄉做女朋友?”
“嗯!”商靜言垂下眼簾、無奈地低聲道:“我擰不過她。”
看他不情不願的表情,餘潔稍稍放心了一些。又過了一會兒,她又道:“要是佩言和建邦回臺灣的話……你可以住到我這兒來!”
商靜言有些意外、側臉面對着她,眼睛轉了轉、彷彿在從她的臉上找切實的證據一樣。
“其實……你現在就可以住過來。”餘潔的嘴角扯了一下,心裡又開始小鹿亂撞了。
商靜言更加意外了,睜圓了眼睛、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好一會兒,他才結結巴巴地道:“呃,不、不了!我……還是住家裡的好,嗯……方便一點。”
“我這兒也很方便啊!”餘潔有些不服氣地朝身後一揮手道:“裡裡外外只有一間,又沒有樓梯、又沒什麼門檻的,比你家可方便多了!”說完,她忽然感到有些得意起來,覺得自己很有先見之明……就好像她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似的。
商靜言的臉紅了,因爲他想到了“同居”這兩個字。“姐……太、太快了吧!”他撓着頭、支支吾吾地道:“我們、我們,那個……呃,才……哎喲!”這話說得他自己都受不了了,以憨憨的傻笑終結了。
其實餘潔說完之後,自己也有些後悔了……她也意識到進程太快了。不光是對他、對她自己也太快了。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沒做好再次和某人開始長久關係的準備,而且……還是個男人!“嘿嘿,”她也訕笑了兩聲,捏捏他握成拳放在膝蓋上的手、笑道:“好,我們慢慢來!”
商靜言笑了,“嗯!”他喜歡她的話。慢慢來?好,慢慢來!雖然他無法確定餘潔的心思……長遠的,但是他可以確定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