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心執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秦子贏面前的那杯酒,涓滴未動。
也是,脖子被刀架着,上頭冷嗖嗖,涼冰冰的,前面別說放着杯酒,就是放着杯瓊漿玉液,也沒有心情喝不是?
“兄長,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秦黛心很好奇心秦子贏的心裡活動。
秦子贏剛要說什麼,就覺得頸間一沉,那黑衣人手上用了力道,讓他一動也不能動。
秦黛心擺了擺手,道:“你別說,讓我猜猜。”
她放下酒壺,嘆了口氣,才道:“你是不是覺得你義父對你恩重如山,你義妹又從小與你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你一方面不想讓你義父失望,讓你的義妹錯失好姻緣,一方面又覺得我……”秦黛心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的親妹妹,出身商戶之家,配不上堂堂的睿親王,是也不是。”
秦子贏沒說話,他無話可說,秦黛心猜測的,就是他想的。
秦黛心看他的樣子就知道,自己說對了。
唉,她這個便宜大哥,真是讓人教歪了,好好的一個年青人,竟像個老頭子似的,講什麼門當戶對,講什麼大道人倫。
“大哥,你想的,其實也對。”
秦子贏聽了這話,心中不免有些驚訝,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她,似乎發現秦黛心並沒有打趣他的意思,才道:“此話怎講?”
秦黛心擺了擺手,“這不是明擺着嗎?你自小受奸人所害,落得個有家不能回的下場,若不是鐵義侯收留了你,還不知道下場如何呢?這二十年裡,他們待你如親兒,教你道理。授你才學和武藝,這是大恩。你,知恩圖報,這沒錯,可是你想沒想過娘如果知道了你現在做的事情,她的心情會好過嗎?當初她是不得以纔會讓英姨帶着你跑,沒有哪個當孃的願意扔下自己的孩子。這二十年來她所受的折騰和思念你的痛苦。你根本體會不到。她要是知道你這樣對我,會不高興的。”
秦子贏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愧疚。
僅僅一閃而過。
“小妹,這事兒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義父想讓寒衣嫁給睿親王。並不是沒有理由的,他不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義父做這些事情,並不是爲了他自己,他是爲了整個大雍啊!”
秦黛心冷哼一聲:“蠢。”
秦子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擰着眉毛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我說,你義父,蠢。”
秦子贏眼中紅光大盛。眼神可怕的好像要吃人似的。他甚至不顧頸上的長劍,想拍桌子站起身來,可惜,被手明眼快的杜絕風一把按了回去。
秦子贏技不如人,奈何不得。可是他卻十分的不服氣,胸膛隨着呼吸上下起伏着,他的情緒也跟着高高低低起來。
義父在他心中的地位無人可取代,他絕不允許別人這樣說他,誰都不行。
“還真是父子情深啊!”秦黛心諷刺的說了一句,才道:“慕容端睿從來沒有想過取而代之,你們鐵家這忠臣世家又何必枉作小人,費勁心思想要拉攏制衡他呢!他若有反心,決計不會等到今天。”如果慕容景想要造反,根本就不是一個鐵義侯就能攔住的,他是炎黃,且手握重兵,又是先帝最器重的皇子之一,若是他有反意,想必會有不少老臣站出來支持他。
秦子贏被秦黛心這席話驚住了,一來她竟叫了睿親王的小字,可見二人親密程度,二來她竟說你們鐵家,很顯然把自己從秦家裡刨了出去,第三,她竟一下子就能說出鐵義侯想與睿親王結親的用意,第四,她竟然篤定睿親王不會造反!
這一條條,一件件,哪一個拎出來都夠讓他吃驚的了,她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秦子贏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
“小妹,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他畢竟是一個那樣優秀的人,讓你放棄,屬實有些捨不得,這是人之常情。可是我還是那句話,他不適合你……”
呵呵……
秦黛心輕笑出聲。
不知道怎麼的,秦子贏突然說不下去了,腦袋裡裝着的那些詞句,竟半點也用不上。是了,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雖然出身在商戶之家,可她國色天香,氣質出塵,字習得好也就算了,偏還有一身好功夫,自己旁邊這個男人武藝不俗,絕非等閒,竟也肯聽從她的調遣,敬畏有加的……
秦子贏只覺得自己看不透她!
他們兄妹自幼不在一處,連面也沒見過,她的成長自己從未參與過,這些不凡之處他不知道也是有情可原吧?
秦子贏想了想,做了一個決定,“小妹,我知道你割捨不下這感情,不如,我與義父商量一下,等寒衣嫁了,讓睿親王娶你做平妻如何?你們二人都是我的親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斷然不會讓你們受委屈的,成親之後,你們姐妹相稱,共侍一夫,如何?”
平妻?二女共侍一夫?這還不叫委屈?
秦黛心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這個大哥,平時看起來挺通情達理的,沒想到內裡竟也是一個大男子主義。從打他回到秦家,秦黛心只覺得兄妹間的感情雖然說不上多親厚,但最起碼還算融洽,不管是看蘇氏的面子上,還是看在自己這具身子裡血脈的面子上,她都努力表現的親親熱熱的樣子,一段日子相處下來,多少還是處出了一些感情的。誰知道她這個大哥嘴上總是掛着親情如何如何,一轉身卻坑起自己的妹子來,如今事發,非但不生悔意,竟還想出一個平妻的餿主意來!平妻也是妾啊,古人禮重,平妻死後不得與自己的大夫合葬,而且如果髮妻死了,平妻還要執妾禮祭拜髮妻。
這就是秦子贏說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他就是那個跟妹子逗趣說話的大哥,一旦有了衝突,他心心念念想的全是那個寒鐵衣!
秦黛心閉上了眼睛,算了,她本就不是他的親妹妹,何來傷感一說,情感這東西本就是不她擅長的,你對我好時,我尚且不一定對你好,你如今這般待我,我怎麼可能再像原來那樣待你呢!
“大哥可真會說笑,我這等高戶人家的女兒,怎麼敢與侯府千金姐妹相稱呢!”秦黛心的聲音冷冷的,似乎不帶一點溫度。
連她身後站着的玲子都義憤填膺起來,大少爺怎麼可以這麼對小姐?
“再說了,慕容端睿當初可是指天立誓的,此生非我不娶,決不納妾。他的一番心意,我斷然不會辜負,我們二人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鐵大小姐連慕容家的門都進不去,又何來與我姐妹相稱呢?”
秦子贏一急,“他真這麼說?”
秦黛心勾脣一笑,摘了自己頭上的帷帽,輕輕擱到一旁,才道:“你猜?”
秦子贏在她眼裡,看到一片冰冷。
“小妹,就算王爺答應過你什麼,也不見得他就能做到,更何況如今形勢如何,已經不是你們兩個人的事兒了。”秦子贏朝窗外看了看,覺得時辰以到,即使自己沒有出現,義父和義兄也該帶着人出發了,一切都在按着計劃進行着,誰也改變不了。
“大哥,你太過自負了。就爲了讓慕容端睿取鐵大小姐,你甚至不惜詆譭他,你覺得這樣做有意思嗎?我告訴你,他說過的話,我信。”秦黛心斬釘截鐵的告訴秦子贏,“他說到,就能做到。”
玲子在秦黛心身後挑釁的看着秦子贏,心想瞧吧,小姐是向着王爺的,不是誰都能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小妹,你太糊塗了,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的,你看父親就知道了,他只是一個小有家產的商人,就已經有六七個美妾了,更何況帝王家呢?”就連他這不好女色的,十五六歲時房裡也有了人侍候,如今屋裡已經有兩個丫頭梳了婦人頭了。
秦黛心只道:“你這麼說,哼,也沒錯,可惜,他不是你,也不是父親,更不是那些花天酒地的混蛋。”
“你怎麼這麼糊塗?”秦子贏不相信秦黛心居然這麼信任睿親王,她不是一向很理智冷靜的嗎,這樣的人,難道也有衝動的時候?
“一個可以爲了我去死的男人,我憑什麼不信他。”秦黛心的聲音不大,可聽在秦子贏的耳朵裡卻十分震驚。
“你,你說什麼?”
秦黛心看向窗外,把自己去小前莊遇襲,慕容景跟着她跳崖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才道:“肯爲我死的男人,我爲什麼不相信他?”對於崖底秘密的事兒,秦黛心隻字未提,她自動的把關於司徒朗星石棺秘密的事兒忽略掉,只說二人大難不死,走了幾天才從山裡走出來。
秦子贏絕沒想到秦黛心會與慕容景有這樣一番生死際遇,兩個人竟已經到了無論生死,不離不棄的地步了?
他略有感動,小有後悔,可這又能改變什麼呢!
“小妹,我不知道你們這樣的……”秦子贏發現,他找不出形容詞來形容他們之間的感情,他動了動嘴脣,才道:“可是,一切都晚了,義父不會讓睿親王娶別人的。”
秦黛心扭過頭來看他,如同盯着一個小丑一樣,半晌才笑道:“他會的,況且,他的事情,根本輪不到別人來作主。”即使是皇上也一樣。
秦子贏只覺得心驚肉跳。